黃台吉紆尊降貴，來到範文程營帳裏，讓他驚喜交加，如受傷的狗見到狗主人，仿佛忘記了身上的傷痛，一骨碌地爬起來下跪道：“臣範文程叩見皇帝陛下……”

  “喛，愛卿平身，快快請起！”黃台吉挺和藹地道，親伸龍手去扶起他。

  然後他在帳中坐下，亦讓範文程坐下，關心地詢問他的傷勢怎麽樣，結果那個範狗誇張地道：“陛下一來，臣什麽傷痛都不覺得痛了，謝謝陛下關心！”

  “今天卿家挨打，是朕想事情失了神，沒注意到。”黃台吉睜著眼睛說瞎話道。

  範文程趕快應道：“是臣令陛下掛心了！”

  “朕所憂心的是東南府，他們的力量非常強大！”黃台吉坐不住了，站起來在帳內走動道：“現在暴露出來的是他們的水師，我們確實不是對手！”

  難得黃台吉也謙虛一回，他繼續道：“朕所擔心的不止是他們的水師，朕更擔心他們的步兵！”

  “僅僅幾千人，已經讓我們的和碩睿親王都不敢戰了，要是來多十倍兵呢？”黃台吉不樂觀地道。

  “朕與東南府的那位素昧平生，但真的非常景仰他，若能與他同座一起暢談，實乃人生快事！聽說他十五歲就斬殺對手而登大龍頭之位，十幾年過去了，他的大勢已成，成為我大清的心腹大患！”

  見他談興甚濃，範文程識趣地不打攏他。

  “那位真的非常聰明，大明是團亂麻，他若介入大明，他的力量就會消耗在大明裏，連他也不能脫身！

  若他在大明北方投入兵力，朕真的睡夢都想笑。

  可是他不投入力量在大明，尤其不投在北方，否則，朕必讓他有去無回！”黃台吉傲然地道。

  東南府的火槍火炮固然厲害，但黃台吉仍有信心，因為他絕對不會硬戰，他們會攻擊東南府的側翼，切斷他們的補給線，繞到他們的後方，痛打他們的後路！

  北方地域廣大，防不勝防，北虜簡直把大明北方當成了自家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去就去，而大明軍隊根本就沒辦法對付來去如風的北虜，他們既不敢戰，又沒有機動力，隻能任由欺負。

  黃台吉判斷東南府沒有騎兵，或者有也不多，這樣一進入北方與黃台吉的騎兵交戰，黃台吉有信心把他們留下來！

  明朝軍隊強不強？開始老野豬皮起事時隻得十三副甲胄，那時期缺鐵，一些族人用的還是骨製的箭頭，對付的是人強馬壯裝備精良的大明軍隊，照樣把他們給幹死去！

  “那位很能忍耐，就象朕一樣，早些年有人勸朕攻取明朝北京，朕不允，明朝還有大量的軍隊，一旦攻下北平，反成騎虎難下之勢！”

  “現在時機差不多成熟了，綿州破了，等打下鬆山，明朝在關外就隻得寧遠孤城，朕入關的時間不遠了！

  但朕想的是，一旦朕入關，東南府的那位，必定出兵，奪取明朝南方諸省，他們一定向北，守江必守淮！奪取淮河地區，那裏是水網密集地區，朕的戰馬就難下蹄，而且北方已經凋零，而南方元氣未損，他們有此兵力加入南方財力與人力，與我朝形成麵北對峙的局麵，朕實憂心！”

  其實他還有一個擔心的是東南軍的火器犀利，瞧，阿濟格如此能打，幾顆炸彈就讓他差點變成三殘四缺，麵對著密集型火槍陣，多爾袞就滾了。

  黃台吉不愧是梟雄，分析情況八九不離十，範文程佩服得五體投地道：“陛下聖明！”

  “我方堂堂正正出兵，對方亦是陽謀，可惜的是我們對於明朝南方的影響力很有限。”黃台吉歎息道。

  範文程心中一跳，竟不敢接話，但他逃不了。

  “範卿可願為朕為憂？”黃台吉親切地問道。

  範文程的手不禁顫抖起來，他咬咬牙道：“君有所遣，臣萬死不辭！”

  “很好！”黃台吉欣慰地道：“範愛卿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為漢臣的楷模！”

  黃台吉金口大開，盛讚那條漢狗，範漢狗麵帶笑容，卻笑得比哭的還要難看！

  終於他聽到了對他的發落。

  “朕派你去明朝南方，從事對東南府和明朝的秘密工作，你是漢人出身，又有智謀，應該能夠做好，派別人去不行！”黃台吉嗬嗬笑道。

  範文程立即下跪道：“臣一定不負聖望！”

  “有愛卿出手，朕相信你一定成功，將江南搞亂，讓東南府不能順利奪取江南，屆時，我們君臣在南京匯合，共飲美酒賀你功！”黃台吉大灌迷湯地道。

  “陛下明見萬裏，臣一定成功，不成功就成仁！”說到最後，範文程幾成失聲矣！

  “好，朕就等卿家的好消息，要什麽人，要多少錢，有什麽需要的話，明天找睿親王（多爾袞），盡管開口！”黃台吉拍拍他的肩膀道：“勞卿家費心了，朕走了！”

  “恭送陛下！”範文程高聲道。

  等黃台吉離開後，範文程呆坐帳內，半晌後幽幽地道：“何苦來哉！”

  有如晴天霹靂，他居然被派遣到江南從事間諜工作！

  該個狗漢奸在萬曆四十六年（1618年），後金八旗軍下撫順時，範文程與兄範文寀主動求見老野豬皮，投降後金，是頭一批投降北虜的明朝文人。

  作為一個合格的帶路黨，他們享受到了潑天的榮華富貴，也因此爬得高而摔得重。

  去江南！

  範文程渾身顫抖，他知道去江南，如果他做縮頭烏龜那應該還是安全的。

  但出來攪風攪雨，那就危險了！

  可他能說個不字嗎？

  做人走狗敢反抗主人的話，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但他終究是神經有夠大條的狗漢奸，心忖著以後之路。

  去江南是必定的，而且也要做出成績來，否則清朝放在他身邊的人肯定會結果了他！

  但是去到江南，如果他敢公開拋頭露麵的話，那他就嫌死得不夠快了。

  想想，一夜未睡，第二天他去見多爾袞，當然見不著，多爾袞根本不見這等貳臣，派了他的長史接見他，範文程伸手要了整整十萬兩白銀作為活動經費！

  長史匯報給多爾袞，要說到多爾袞也有點水平，手一揮道：“給他！”

  北虜不缺錢，缺錢就去搶大明。

  十萬兩銀子是非常多的，範文程找聰明地動用了晉商的勢力，化裝成為一支商隊，自張家口一帶入關，往江南而去。

  這次他打算隱於幕後，由其兄範文寀之子範承誌（這名字很夠力）為主導，範承誌在江南沒什麽人認識他，將以晉商為他偽造的舉人身份行事。

  盡管範文程心中害怕，但他還是想著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帶路黨！

  挖大明南方的牆腳跟，壞掉東南府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