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吳立刻逃也似的，一溜煙的跑走了。

  雖然這是仿古的建築，但是隻是外表神似罷了，內部的設施還是相當現代化的，非常方便。

  孫吳左逛右逛，這才找到廁所。

  水流在乳白色的陶瓷中蕩漾開，發出嘩嘩的聲響。

  孫吳掬起一捧水，甩在自己的臉上，一瞬間的清冷讓頭昏腦脹的孫吳精神了一些。

  他抬頭看著洗手台前鏡子中倒影出的自己，陷入了沉思。

  其餘獸王恐怕隻在感慨驚歎，金翅小鵬王如何強勢如何詭異，或者敬畏如神，但是孫吳卻關注的更多。

  他是從何方而來？又為什麽要來到這個體係孱弱的世界。

  難道本界被滅的一個逃兵嗎？孫吳設想，很快排除了這個可能。

  對方如果真是喪家之犬，怎麽可能如此輕鬆瀟灑，甚至還有繞有興致和這些在其眼中螻蟻般的獸王，玩這樣過家家般的幼稚遊戲。

  一正當孫吳頭腦內一團亂麻之際，從廁所最深處的隔間隱隱約約傳來的朗誦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那是一聲富有感情而抑揚頓挫的朗誦，是什麽人居然有閑情逸致在廁所裏歌頌世間的美與好？

  孫吳再仔細傾聽，心中更為欽佩，原來並不是什麽星河滾燙，你是人間理想這樣不明所以而又矯揉造作的無病呻吟。

  那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一絲……悲傷。

  每個人生來都是君王，但大都在流亡中死去。

  那人如是朗誦道。

  這種詠歎間所帶的情緒鋪天蓋地的包裹了孫吳，悲傷和哀愁是那麽濃鬱，就好像被困在籠中數千數萬年的人，見證了一切，紅顏枯骨，親友逝去，天地傾覆，滄海桑田，最後悠悠的發出一聲悲歎。

  這絕對不是少年強說愁，而是真的見證了什麽，緬懷著什麽。

  孫吳呆呆的看著鏡子，最後共鳴般的輕歎一聲。

  “這是個文化人啊。”他這樣思考了半天，最後下了這樣一個判斷。

  吟誦聲漸漸隱沒了下去，如泣如訴，如怨如慕，這種悲傷逐漸轉化為了淒切，不再使人沉浸，而是感到毛骨悚然了。

  孫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想：這難道不是人在讀書，而是什麽厲鬼作祟。

  仔細想想，這個廁所的最後一個隔間，位置也是頗為可疑啊，這裏向來是靈異故事的高發地點，總帶著些不同尋常。

  比如霓虹享譽盛名的鬼娃娃花子，就是在廁所隔間出道的，不知道多少無知少男少女駢死廁所隔間。

  “我得看看去。”孫吳作為一個煉氣士，也算得上半個神仙，是從來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

  他的好奇心驅使他去撥雲開霧，一探究竟。

  當孫吳把手輕輕的覆蓋到門上，正準備一鼓作氣讓裏麵的牛鬼蛇神無所遁形之時，門也應聲而開了。

  “難道是裏麵的鬼怪先下手為強？”孫吳心裏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然而裏麵出來的，並不是什麽黑發如瀑，白衣飄飄的女鬼，也不是扭曲猙獰的異性怪物。

  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隻不過身著黑衣黑袍，全身都是純粹的黑色。

  他的手上還拿著一本王爾德詩集。

  顯然，剛才那句君王什麽流亡什麽的，就是出自王爾德之手，而在借由這黑衣使者的嘴傳到了孫吳耳朵裏。

  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的相碰了。

  孫吳認得他，這個黑衣使者相當特殊，身上自有一股懶洋洋的氣質，而使他不泯然眾人。

  他就是那個步履蹣跚，與金翅小鵬王並行總是慢一拍的黑衣使者。

  那黑衣使者也昂首看著孫吳，漆黑的兜帽下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道：“是你小子啊。”

  孫吳驚訝：“你認得我？”

  “當然認的，你和外邊那些想必，實在是太顯眼了。”黑衣使者道。

  人的虛榮心作祟，聽見自己與大眾截然不同，總是要生出幾分由衷的喜悅來，刨根問底的想知道自己究竟有何不凡。

  這樣的被察覺特殊在孫吳耳朵裏聽來卻不是什麽好事，隱隱的感到不安，也打著哈哈說。

  “哈哈，你言過了，我就是一個普通人哪裏能有什麽不同尋常的地方。”

  黑衣使者也哈哈的笑起來，笑聲非常誇張放肆，好像聽見了一個十分滑稽可笑的笑話。

  “小子你可真會說笑話，怎麽明顯的差距我老人家要還是看不出來，被你小子給糊弄過去了，那我這幾千年也真是白活了。”

  孫吳馬上笑不出來。

  幾千年？真的有人能活幾千年嗎？

  黑衣使者也變臉般的收斂了笑，藏在黑袍下的表情隱匿如斯，繼續道。

  “在金翅小鵬王麵前，外邊那群烏合之眾，就好像是一群靈智未開的家養畜牲寵物，有健壯的，有孱弱的，但都隻會嗷嗷亂叫，胡抓亂咬。”

  “但是，你好像不一樣啊。”黑衣使者的語氣幽邃。

  “你和金翅小鵬王是類似的東西，他是血氣方剛的壯年，而你是初生脆弱的嬰兒，雖然現在和那些家畜寵物一樣毫無反抗能力，但是隨著你長大，你也許有機會能對抗他。”

  這寓意在明顯不過了，這個黑衣使者顯然看出了孫吳也有氣，有法力。

  還不待孫吳做出反應，

  黑衣使者緊接著的一句話，讓孫吳的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你的功法似乎十分不凡吧，甚至比金翅小鵬王修煉的還要好上幾倍，真是不可思議啊……”

  “你是有著怎樣的機緣，才能獲得那樣的道統呢？”

  孫吳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雖然玄武之氣的隱匿顯而易見的隱瞞過了金翅小鵬王等一眾爪牙。

  但卻依舊有人目光毒辣，終究被識破了。

  怎麽辦？

  殺人滅口？可是自己真的是這黑衣使者的對手嗎？

  瞧見孫吳臉色陰晴不定，黑衣使者笑了笑，繼續道：“別太害怕了，年輕人老頭子我可不是多嘴的人不該說的事，我也不會大嘴巴，去到處亂講的。”

  “那就……謝謝你老人家了。”孫吳猶豫了一會，慢慢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別人的話斷然不可全信，但孫吳此刻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黑衣使者繼續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孫吳，嘴裏不時發出嘖嘖的驚歎聲。

  “雖然早就注意到了你，但是近距離看起來，還是讓人驚訝啊。”

  黑衣使者咋舌：“如果在以前……不……現在也是吧。”

  “如果繼續這樣發展下去，你總有一天會走上那條路的……”

  黑衣使者語焉不詳含糊其辭，孫吳被他說的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

  什麽叫走上那條路？那條路又是什麽？自己為什麽要走？

  但是根據黑衣使者所言，他已經活了幾千年，在孫吳麵前簡直就是一本活著的曆史，說話不可能無的放矢。

  黑衣使者伸出手在孫吳的肩膀上拍了拍，似有鼓勵意味道：“繼續前行吧，我在那條路的入口等你。”

  孫吳漠然不語。

  黑衣使者輕笑：“怎麽？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服氣啊。”

  孫吳當然不服氣，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妄言未來軌跡，這讓他有一種自由被玷汙的不適感。

  黑衣使者卻搖搖頭，仰天長歎：“在這片古史上，有多少人和你一樣，可是最終……”

  “你不相信也無妨，但人的命運，是無法被改變的。”

  “人生而自由！”孫吳終於忍不住辯駁道。

  黑衣使者卻笑得更高興了。

  “你說人生而自由？那我們來打個賭吧。”

  “您說。”孫吳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心平氣和，即使和對方意見不合，但仍然保持了對這個老頭的基本尊重。

  黑衣使者輕笑一聲，悠悠道：“你最終一定會上台迎戰金翅小鵬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