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作者:照貓畫虎反類犬      更新:2020-12-18 23:53      字數:3258
  “對了!”姍姍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興奮的大喊,對著媽媽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什麽。

  “送我過來的哥哥,他好厲害的!”姍姍小臉紅撲撲的,看著媽媽的眼睛說到。

  “他會魔法!”姍姍把手張得很開很開,動作很誇張,可是也天真的讓人發笑。

  婦人當然不相信,隻是當做小孩的的胡言亂語,但臉上卻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一副寵溺的表情。

  她摸摸姍姍的腦袋:“所以你偷偷的溜出去,是到了哥哥家對嗎?”

  姍姍用力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從身後掏出了那個一直小心謹慎藏著的罐子,高高的舉起雙手,把罐子,和罐子裏的蚯蚓一起遞到媽媽的麵前展示著 。

  姍姍興奮的說道:“看!媽媽,我剛剛溜到哥哥的院子裏,他家的院子好大啊,我抓了很多蚯蚓呢,等我抓到一百隻,你的病就能好了!”

  姍姍說這話時,眼睛閃閃發光,簡直像是天上的星星,興高采烈的樣子。

  “蚯蚓?治病?”

  姍姍的這一番話果然印證了孫禹年之前的想法,這婦人的氣血衰弱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遠遠要遜色於普通的人類,甚至連維持生命都很困難。

  他眉頭緊蹙,暗自思忖:“果然是某些疾病嗎?”

  而婦人的神情在姍姍提到治病以後,神色明顯黯淡了一些,旋即又恢複正常,臉上依舊帶著那種溫和的淡淡的笑容,蒼白的沒有血色的手輕柔的撫摸著姍姍的腦袋。

  那是一個母親的溫柔。

  “姍姍真棒,看來媽媽很快就能痊愈了。”婦人眉眼含笑著說,她抬起頭,稍微有些擔心的看了孫禹年一眼。

  孫禹年朝他點點頭,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婦人似乎終於放心下來,繼續看著懷裏的女兒。

  “嗯嗯!”姍姍用力的點頭,滿臉期待,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到時候,要和媽媽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遊樂園……自助餐廳…,全部都要和媽媽一起去!”

  婦人含著笑容,輕輕的點點頭。

  姍姍嘻嘻的笑著,把手裏的玻璃罐遞給了婦人。

  “好了 ,天色不早了,姍姍最喜歡的動畫片要開始了哦。”婦人俯下身子和姍姍說話。

  “啊!”姍姍恍然大悟,幾乎要跳起來,立刻如同兔子一樣慌忙的竄出,嘿咻嘿咻的往房子裏跑。

  跑著跑著,姍姍忽然停住了步伐,回頭好奇的問道:“媽媽呢?媽媽不和我一起去看嗎?”

  婦人搖搖頭:“媽媽還有些事情要和哥哥說呢。”

  “哦哦。”姍姍傻傻的點點頭,模樣如同一隻呆呆的鳥,臉上的表情迷迷糊糊的,不過她很快又雀躍起來,蹦噠著和孫禹年告別。

  姍姍動作誇張的揮揮手:“哥哥再見了哦。”

  “再見了。”孫禹年也揮手回應。

  然而姍姍小小的身影便隱沒在夜色中,再也看不見了,看上去似乎是輕車熟路的鑽進了宅邸的廂房裏,亮著暖橘色的燈光。

  夜風呼嘯著襲來,這夜風帶著濕氣,沁入骨髓,呼吸時微微有些寒意。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啊。”孫禹年靜靜的看著姍姍離去的方向,忽然開口說到。

  婦人臉上抑製不住的流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那是她的骨肉,她世界上最愛的人。

  “你有很多的問題想問吧?”婦人歪著腦袋看向孫禹年,素白的手指整理了一下額間散落的細發,盈盈的笑。

  孫禹年當即一愣,自己的心思好像被眼前的女人看穿看似的,她的眼睛深邃的像是古鏡,但卻始終帶著淡淡的憂愁,如同春山雨後的薄霧,朦朧氤氳。

  “夫人的身體似乎……”孫禹年斟酌著詞句,好讓自己的問題不顯得那麽冒犯:“似乎不是很好啊。”

  孫禹年說完就有點後悔了,自己真不會和異性打交道,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努力讓自己含蓄起來時,卻像是在陰陽怪氣。

  可是婦人好像不在意這些,並沒有感受到冒犯,她盈盈的一笑,溫柔的讓人想起流淌的水。

  婦人笑著,輕輕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氣平淡的好像事不關己。

  “這裏,長了點奇怪的東西。”

  “腫瘤……腦癌嗎?”孫禹年心中立刻明白了婦人要表達的意思。

  這幾乎是不治之症了,即使在醫學高度發達的今天,對長在腦袋裏的腫瘤也是束手無策。

  人的大腦太精巧也太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要在這裏大動幹戈的那一天,還是太遙遠了。

  孫禹年一時間語塞,他知道婦人的病情很嚴重,卻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不治之症,幾乎等同於宣判死刑了。

  看著孫禹年拘謹的表情,婦人笑了起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眼睛裏平淡的沒有任何情緒。

  “沒關係的,我比誰都清楚,已經沒有多少天了,他啊,天天催促著我快點上路呢。”

  孫禹年突然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感動,自己的身體也已經危在旦夕,他知道那種宛如閻王索命般的緊促能給人多大的壓力,無孔不入的死亡威脅足夠壓垮一個鐵鑄的硬漢。

  可是眼前的婦人卻一副風起雲淡,渾然不在意的樣子,讓孫禹年從心底裏由衷的佩服。

  “其實我已經不大在意這些了。”婦人蒼白的笑笑:“但是那個孩子……稍微有點放不下啊。”

  婦人抬頭看著墨色的天空,長風在蒼穹之上糾纏著,揚起她的長發,

  她的長發長帶一起飄拂在風中,美得像這個冬天一樣寒冷。

  “這孩子命苦啊。”婦人幽幽的歎息:“孩子他爸走的早,他抱著女兒,發誓要給我們更好的生活,後來聽說別的城市有一個什麽項目,油水特別足……”

  婦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講起她丈夫時,她的臉上的表情顯得那麽柔和,嫵媚,神態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在她的敘述裏,孫禹年好像隔著數年的時光,看到了一個大大咧咧的中間男人,他懷抱著繈褓裏的女兒,

  這個嬰兒皮膚起皺,連眼睛也睜不開,兩隻粉紅色的手胡亂抓著,發出尖銳的哭聲,他難看極了,但在男人的眼裏,簡直美好的像個天使。

  他能從眼前的嬰兒身上感受到某種奇異的聯係感,抱著她,就仿佛抱住了世界上最大的寶貝,第一次當父親的男人顯得如此笨拙,撅著嘴巴,伸出粗碩的手指逗弄著懷裏的嬰兒。

  在他身旁,麵色蒼白的女人帶著疲憊的笑容靜靜的看著他們,這一幕美好的就像是天堂,祝願這是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

  “我也不懂這些,不過妻子的責任就是支持丈夫啊。”婦人說,語氣忽然悲戚起來。

  “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工地事故,據說是包工頭的貪得無厭,在建築材料上偷工減料,才導致了這場悲劇。

  這場事故死傷了很多人,那是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可是沒有人知道那冰冷的數字裏,是多少個家庭的支離破碎。

  婦人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裹緊了披在身上的編織毛衣,不知道是因為夜風太冷,還是回憶太寒。

  “隻留下我們母子相依為命,現在我也得了這種惡疾,活不了多久了……”

  孫禹年無言了,他打量著對方,婦人還很年輕,年齡看上去也不過才二十來歲,但生活過早的把這樣一個少女逼成了母親,她眼裏泯滅了那種天真的光,隻剩下了祖母般的慈祥。

  女兒似乎就在她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唯一理由了。

  “可是……”孫禹年問道:“為什麽要讓姍姍去抓蚯蚓呢?”

  婦人聽了一愣,忽然笑了出來,那笑容像是風雪中的優曇花,在這蕭瑟秋天毫無征兆的盛放了,刹那芳華,周圍的夜都黯然失色。

  那一點笑,亮起了柔和的光,那動人的神光從此就永恒的駐留在了孫禹年的記憶裏,再也不曾忘卻。

  孫禹年看著那笑容忽然呆住了,你隻有真正的愛一個人,才能那樣笑得出來,心裏滿溢的溫柔,都隨著那一抹笑顏,而絲絲縷縷的流淌出來。

  他沒來由的想到,也許很多年前的那個飄著絮雪的冬天裏,也有一個女人對著自己這樣笑過,然後挽著身邊的男人,走上了一場不歸的旅途。

  “姍姍是個懂事的姑娘啊。”婦人說:“她見不得我痛,可是每次又毫無辦法,我發病的時候,她就在一邊急的跳腳,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然後我就拿了個很大的玻璃罐子,對她說,你去院子裏抓蚯蚓,等什麽時候蚯蚓把罐子裝滿了,媽媽的病就好了。”

  “那姑娘傻乎乎的,我說什麽她都信,興高采烈的就跑出去了。”

  孫禹年靜靜的聽著,表麵不動聲色,可是心裏卻早已經掀起了驚濤萬丈。

  “我本來想著,那玻璃罐那麽大,肯定沒有那麽快裝滿的,對吧。”婦人撫摸著那個罐子,好像在摸一隻貓。

  “可是你看。”她說著,把手裏的罐子遞到了孫禹年眼前。

  罐子已經快要裝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