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道身作為代價嗎……”

  孫禹年看著在他麵前悄然出現的三具道身，望著那除沒有表情外，栩栩如生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麵龐，不由得也有些躊躇猶豫起來。

  自己對著三具身體的感情不可謂不深，在冥府地獄中花費了相當大的功夫，到無窮無盡的忘川河之底去探索，對著三生石悟道，輪回千百世，才有了這三具道身。

  他們也曾經在自己和陰身對決，險象環生之際救過自己一命，沒有他們的慷慨出手，自己也許早就成為殺伐兵鋒上一抹豔紅的血跡了。

  而如今，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居然要鳥盡弓藏，祭獻他們嗎？

  “恩公不舍得這樣天大的道果嗎？”韻寒見孫禹年似乎一副猶豫不決的模樣，問道。

  “這倒不是，什麽天大的機緣都隻不過是過眼雲煙，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孫禹年搖搖頭，他對這些東西向來是不甚在意的，隻不過是隨緣罷了。

  真正讓他割舍不下的，是這三條與自己息息相關的性命。

  孫禹年忽然感覺喉嚨中有些苦澀，沉默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韻寒卻露出了苦笑：“恩公是悲憫著三條活生生的性命吧？”

  孫禹年無奈的點點頭。

  “恩公……真的很溫柔呢……”韻寒輕輕的說。

  “什麽溫柔，我可能隻是有點優柔寡斷罷了。”

  孫禹年抬頭看著密林之上蒼茫的天空歎氣，

  天空已經被細細密密，縱橫交錯的枝丫所阻擋，隻能從縫隙中看到幾縷金色的日光，和浮動閑適的白雲。

  正如同某個人的命運一樣晦暗不清，被不知名的東西阻擋了，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韻寒沒有再說話，她安順的做在落葉鋪陳的鬆軟地毯上，像是一位賢妻良母，靜靜的等待著孫禹年做出他的選擇。

  孫禹年盤腿而坐，臉上露出冥思苦想的神色，掙紮，猶豫，諸多感情在他臉上一閃即逝。

  最終，他深深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般。

  “對不起了。”他輕聲說。

  而後抬起頭， 直勾勾的盯著韻寒。

  “幫我轉移詛咒吧。”

  說這話時，孫禹年的眼底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毅的光芒，如同鋼鐵一樣凝煉。

  為了那件事，必須要達成的事情就，自己甘願付出任何代價！

  韻寒點點頭：“我知道了。”

  韻寒話音剛落，下一刻，周圍的時間頓時分崩離析，碎裂成無數飛揚的碎片，每一片都倒映著這個世界的風景，這些碎片飛旋起來，如同漩渦一樣，不斷的幻滅，重組。

  整個宇宙之中，仿佛都隻剩下了孫禹年和他身前的三具道身。

  他們在無盡的虛空裏對坐，枯眼相望，恒久如此，仿佛過去了數百萬載的光陰。

  麵前那三具無神的道身，麵上的表情忽然靈動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他們體內複蘇了一般，臉上又重新現出了血色，眼睛緩緩睜開，那雙目中如同流淌著灼熱的岩漿，熾熱的讓人不敢逼視。

  三雙洪燭般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了孫禹年，那目光深邃浩大，蘊含著洞悉一切的智慧，世界上任何汙穢，肮髒，齷齪，都在這對眼睛麵前無所遁形。

  孫禹年感覺自己身體內的一切，記憶中的所有，都在這一眼萬年中被看透，渾身上下再也沒有秘密可言。

  “那一天仿佛近了。”毫無來由的，那三具道身中間那具陰身突兀的開口了。

  “那一天？”

  孫禹年詫異瞪大了眼睛，心底的某個地方居然突突的跳動起來，他好像預感到有什麽驚天的秘密要呼之欲出了，就從這三世身的嘴裏。

  但三世身仿佛並沒有聽到孫禹年的話語 ，或者是已經洞悉但卻充耳不聞，他們雖然麵對而坐，但中間的距離卻遙遠的不可想象，仿佛隔絕了一段銀河，一段歲月。

  “我們來到穿越古今，來到這個時代，就是為了尋求千百個殘酷結局

  中的一線生機。”

  “那無盡的絕望裏，還潛藏著一線生機！”

  一具道身開口，慢悠悠的說，聲音神秘而浩大 。

  “但是我們也付出了代價，穿越時間長河，為此引動了不可想象的故意與災難，驚變。”

  孫禹年豎直了耳朵，認真的傾聽著每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生怕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信息。

  三具道身仿佛是在交談，隻不過內容晦澀，完全叫人摸不著頭腦。

  但那三具道身麵上的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莊重和嚴肅，連孫禹年也能從這含糊的隻言片語裏窺見真相的一角。

  那是無盡的絕望與殺機！數萬人都在哀嚎著，跪拜在地，不停的叩首，祈禱著一線光芒和希望。

  “我們的足跡遍布很多地方。”

  “地府幽冥的最深處，南海之南，歸墟的盡頭，天庭三十三重離恨天之上，，十萬銅山的外圍，時間河的上遊，以及世界海的深處，開始都沒有找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孫禹年聽得心中震動不已，他知道這些地方，都曾經在古老的典籍中看到過相關的記載，隻不過都是語焉不詳，好像在刻意隱瞞著什麽，掩蓋著什麽。

  他甚至有一段時間以為，這些地方都是杜撰的，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或者已經隨著這個世界原本強大體係的覆滅而一同消亡了，和如今的所見所聞，顯然已經顛覆了他的觀點

  ”心所極處、目所窮處、山之絕頂、滄海盡頭，究竟在何方？為何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難以尋到蹤跡？”

  過去身仰天悲嘯，蒼涼淒絕，卻又透露出不絕如縷的悲壯，孫禹年似乎也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也在諸天萬界孤獨的流浪，漫無目的的尋找，隻是為了尋找一個僅僅在傳聞中出現過的東西。

  這是多麽讓人絕望啊……

  可是……

  孫禹年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東西，值得那樣拚命的尋找。

  “沒有了，沒有了。”未來身蒼涼的歎氣，不斷的搖頭否定，蒼老的宛如曆盡滄海桑田，白發蒼蒼。

  “那東西根本就不曾存在過，或者說從來都不曾存在，隻不過是杜撰出的希望。”

  “希望？！”孫禹年的耳朵立刻敏銳的捕捉到這個詞匯。

  尋便四野，找遍天下，隻是為了尋找那一縷希望嗎？

  可是結局讓人絕望，因為找尋的東西似乎並不存在。

  “未來是怎樣的？”過去身問道。

  “你不會想知道。”未來身搖搖頭。

  “我想知道。”過去身眼神執拗，目光灼灼，絲毫不避讓。

  “那一戰的結果，我們的未來，我全部都要知道。”過去身再度開口，語氣斬釘截鐵般不可動搖，那種宛如背水一戰，毅然決然的氣勢，讓孫禹年都為之心驚。

  過去身恐怕已經在探尋中察覺到了什麽，但依然懷著壯士斷腕般的勇氣，想要了解一切。

  “輸了。”未來身哀歎：“輸的很徹底，一敗塗地，生靈塗炭，橫屍遍野，整個宇宙星空都漂浮著無名的屍體，諸天萬界的文明都瀕臨滅亡。”

  “我們的後代，有一部分選擇了背叛，有一部分在他們未曾尋到的界海偏僻荒蕪的角落苟延殘喘，但恐怕覆滅也僅僅是時間的問題。”

  過去身無奈的歎了口氣，這情況已經足夠糟糕了，但他依然很樂觀，沒有徹底絕望。

  “我們還有火種，說不定能……”

  “不可能了。”未來身搖搖頭：“已經徹底沒有希望了。”

  “何出此言？”過去身皺了皺眉。

  “四條修煉大道，都已經被汙染了，是四條斷路，再也無法達到極盡，再也無法走出足夠和他們抗衡的強者了。”

  “他們出手無情，這僅僅是他們在戰爭中的手段，那時我們還在血戰，並沒有完全敗亡，到我們徹底失敗之後，他們族中的可怕生物更是以無上大法力截斷了四條修煉道路。”

  “四條大路……難道都斷了嗎？”過去身微微顫抖起來。

  那些無盡歲月中湧現出多如過江之鯽般的英傑，驚才絕豔，才探索出四條修煉的光明之途，陽光大道，這是諸天萬界曆盡過無盡歲月才勉強擁有的積累，如今卻盡為灰燼了。

  “不對！那些道祖，佛陀級別的人物與天同壽，即使肉身毀滅，但一點真靈尚存！不會輕易的滅亡！等到他們再度輪回，以他們的天賦，必然能飛速的成長起來，重新修補四條斷路，踏上巔峰。”

  過去身好像抓住了什麽理由，站起身，激烈的反駁起來。

  未來身卻依舊搖頭：“我們能想到，那些恐怖褻瀆的生靈當然也早有預料。”

  “那些道祖級的人物不會再現了。”

  “為什麽？！”

  “因為……不僅四條路斷裂，就連輪回也破滅了！不會在有人轉生，諸天萬界之中，我們人類隻會越來越少，死亡不在是輪回的起點，而是生命的終點。”

  過去身聽罷，頹唐的癱坐在地上。

  截斷修煉路，沒有了未來，破滅輪回，失去了過去。

  想要從詛咒手裏保存戰力的代價，可真是不一般的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