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恩公不嫌棄的話……”韻寒低著頭，聲音變得微不可聞。

  在那片被埋葬的輝煌歲月裏，瀚海藍鯨一族隻要放出這樣的消息，那無數修士便會趨之若鶩，從五湖四海敢來，哪怕是成道多年的名宿，恐怕也想借助這個機會，求一隻瀚海藍鯨，突破多年的瓶頸桎梏。

  但孫禹年在意的並不是這些。

  森羅地府，是所有魂靈輪回的終點，而眼前的這位少女被仙血會聚的河流從上遊的未知之地衝刷下來，顯然，他們的位麵也遭劫了，經曆了極其激烈的反抗，甚至血流成河。

  但結局……

  就從韻寒剛才提起自己已經是瀚海藍鯨一族最後一隻，結局恐怕可想而知。

  “恩公……不願意嗎？”韻寒臉上表情微微失落。

  “當然不是。”孫禹年趕忙否定：“能得有如此護道者，反而是我的榮幸，隻是我該有些問題想問……”

  “你們的世界……”孫禹年盯著對方的臉，小心翼翼的問，生怕觸碰到心中那隱隱作痛的傷口。

  “已經……覆滅了嗎？”

  韻寒臉色哀痛起來，她微微頷首：“我的族人，拚盡全力才護持著我逃出那場大劫……但我還是……我真是個沒用的公主……嗚嗚嗚……”

  韻寒低著頭，抱住膝蓋，身體縮成一團，低低的啜泣起來。

  “看來她在種群中地位似乎不低，是公主一樣的存在。”孫禹年暗自思忖道，低聲安慰著。

  韻寒抬起頭，臉上還殘留著淚水，但眼神卻變得堅毅起來。

  “恩公，我犯了錯，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情，我不會再像一起一樣當個軟弱無能的花瓶了。”

  孫禹年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而後忽然驚覺，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

  “我們才剛剛互相自我介紹！你咋就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呢？”孫禹年大驚失色道。

  韻寒輕輕的揩去臉上的淚水：“恩公，請你掀開衣服看看。”

  孫禹年按照她所說，掀起衣服，瞳孔陡然一縮。

  自己身體的某處，果然有些不一樣了。

  在下腹肚臍的上三寸之處，有一道微不可見的黑色痕跡，仍然十分渺小，卻宛如有生命般蛇一樣蠕動著，但是看上一眼，就讓人感覺心驚肉跳。

  “這是……”

  “恩公磨滅了我腐敗的肉身以後，寄宿其中的不詳詛咒就轉移到您身上了。”

  韻寒歉疚的說，低著頭，不敢直視孫禹年的眼睛，連聲道歉。

  “沒關係，沒關係。”孫禹年安撫著韻寒，繼續剛才的話題：“那這種詛咒有沒有什麽解決的方法？”

  “當然有。”韻寒堅定的點點頭：“恩公的運氣很好，這個位麵剛好有解決這東西必要的元素，但是……”

  “可能要費一番手腳……”

  “是什麽？”孫禹年連忙問道。

  “需要神源。”韻寒盯著孫禹年的眼睛：“恩公要殺掉十二隻大天使，攥取他們的神源。”

  孫禹年一時間語塞，自己先前還和人誇下海口，沒想到最終還是和這些天使，那尊直稱真神的家夥，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係。

  看著孫禹年凝重的臉色，韻寒立刻又怯生生道歉起來。

  孫禹年急忙擺擺手，安慰道：“解決他們倒是不用花費我什麽功夫，你不必道歉，真的沒關係。”

  韻寒這才點點頭，悲哀的臉上勉強浮現出一縷明豔的笑意。

  她掏出了一根金羽，和一個精致的海螺，遞給了孫禹年。

  “恩公，這是您白日在擊殺那隻天使後的神源。”

  “還有這個海螺，您全部收集完畢，或者有事要和我商量時，就可以吹響它，我會在您的夢裏出現。”

  孫禹年接過海螺，上下反複的看，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難道是托夢通知器嗎？真奇了嘿。”

  “恩公……動作要快些……不然不詳蔓延……就……無法根除了……”

  韻寒的聲音逐漸開始遙遠起來。

  孫禹年身體失重下墜，感覺好像坐著一台靜靜的電梯，滿滿的墜落到地底，所有的光都在湮滅，所有的聲音消失。

  孫禹年猛然從床上驚喜，他環顧四周，是熟悉的房間，這才敢確定自己的確從迷幻的夢中醒來了。

  他眼神複雜看著自己手上的海螺，一時間無言。

  “不是……夢嗎？”

  真是奇幻的一夜啊……好像看見了很多東西，有的和夢一樣真實，有的如同現實一樣迷幻。

  ……

  早飯過後，孫禹年揮揮手跟王雨霄招呼道：“哈哈，老王，我出去散個步。”

  他轉動門把手，感覺背後一片寒意，雞皮疙瘩都忍不住冒出來。

  王雨霄坐在餐桌前，一言不發，額前細碎的銀發如同紛紛揚揚的雪花，遮蔽了她的眼睛，但孫禹年卻能感覺到她在死死的盯著自己，以一種“友善”的目光。

  孫禹年呆呆的站在門前，一時間有些不敢動。

  “早回。”半晌，王雨霄終於開口，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孫禹年如獲大赦，急忙拉開門，逃也似的脫離。

  街道上依舊隻有零零散散的幾人，顯得有些淒涼，而在大街小巷中遊走的大股部隊，都是真神教的狂信徒，正在散布著神的福音。

  “抓緊時間……”孫禹年回味著夢中韻寒對自己最後一句話，心中也嚴肅起來。

  “時間好像不太充裕啊，動作得快點……”

  他閉上眼睛，金色小人坐鎮泥丸宮，寶相莊嚴，汪洋大海般的精神力一圈圈的震蕩出，須臾之間，便覆蓋了整個城市，還在往更大的範圍外擴散著。

  千百世輪回之後，孫禹年的精神力儼然已經強大到了可怕的層次。

  整座城市內所有的場景纖毫畢現，沒有任何生靈能逃脫這股仙級的探查。

  孫禹年很快鎖定了數千公裏外幾股熾熱如火的生命氣息，那旺盛的生命力，強大到已經遠遠超脫了這個世界的體係。

  “就是你們了！”

  孫禹年猛踏地麵，頓時踩出一個數十米深的巨坑，裂縫還在以驚人的速度蔓延。而他本人身形飛掠而出，瞬間展開世間極速，快到難以想象。

  ……

  恢宏的聖宮，雅典衛城般巨大的立柱環繞著這潔白的教堂，噴泉旁雪白的鴿子拍打著翅膀起飛又降落，這場景讓人心中寧靜。

  而在宮殿之內，十一位高大的身影端坐在高不可攀的巨大的環形座椅上，背後依靠著審判的十字架，聖潔的氣息蔓延。

  十一位天使居然都在此齊聚，他們目光如同熾熱的高陽，目光灼灼的盯著圓環型座位的地麵。

  那裏，有三個人影。

  一個人靜靜的躺在地上，斷絕了一切生機，他的身前，是一副斷裂的染血眼鏡。

  而另外兩個，則依偎在一起，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嘴角都溢出血沫，身體上的傷口觸目驚心，生機正從其中瘋狂的流逝。

  那居然是吳雨烈，和神秘的少女。

  高傲如白天鵝般的少女瀕臨死亡，就像是柴科夫斯基筆下的天鵝之死，淒慘豔麗，美的驚心動魄。

  此刻的吳雨烈頭破血流，奄奄一息，他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低聲道：“沒想到這些鳥人怎麽強啊，那個帶眼鏡的家夥都直接被玩死了啊。”

  吳雨烈痛的齜牙咧嘴，捂著傷口哈哈大笑起來：“死的真tm狼狽，早知道多叫些人來了，誰知這一下居然捅了這些鳥人的窩。”

  “嘿嘿……小妖精，硬把你拖來，真是對不起了啊……”

  少女歪著腦袋，眼前的視野逐漸模糊了，此刻她美麗中嫵媚的一麵在血液的暈染下簡直到了極致，像是即將凋謝的花。

  “大哥……會來救我們嗎？就像小時候那樣……”

  “無能的僭越者。”

  高大的穹頂之上，回蕩起了熾天使震耳欲聾的聲音，宛如莊嚴的審判，居然讓人生出跪拜之心。

  十一隻天使異口同聲，會聚成山和海一樣的浩大。

  “無知的異教徒侵犯了神的威嚴，將賜予死亡作為懲戒，願神靈原諒我等的罪孽。”

  他們的目光一起投向了最高位之上的虛影，那濃烈到宛如實質的光芒微微的點頭，仿佛賜予了至高無上的權能，同時伸出手指點向了兩人。

  “神已經同意。”

  “我們將代替他，賜予你們死亡！”

  六芒星在吳雨烈和少女的腳下亮起，光芒耀眼奪目，照射的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

  “糟糕，好像真的要死了，突然有點不想死啊……”吳雨烈依然在齜牙咧嘴的笑，如同野獸，隻不過那笑容裏，也增添了幾分苦澀。

  “誰……有誰來救救我們嗎？誰都好……”

  少女有些絕望的想，目光投向了窗戶上七彩斑斕的琉璃，太陽照射在上麵，被分解成各種各樣的色彩。

  這裏，就連光也照不進來嗎？

  其實誰來都無濟於事吧，這樣重的傷……結局早就已經注定了。

  但是……但當做是女孩的任性也好……誰來，誰來救救我們吧……

  少女在心裏祈禱著，那聲音越來越低，死寂的絕望，也在不知不覺間盤上了她的心頭。

  啪啦！

  清脆的破裂聲！五彩斑斕的琉璃碎片如同雨點般，紛紛揚揚的落下。

  有人逆光站立！在破碎的窗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