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跌入深淵
作者:峰雪打火機      更新:2021-08-09 11:04      字數:5518
  上午的秋陽綿軟無力,透過窗子,慵懶地鋪灑在地磚上。

  ??高堂英凝視著身旁酣睡的蘭姑,低頭嗅著她瀑布般的秀發,輕觸著她卷翹的睫毛,滿眼的蜜意溫存。

  ??高堂英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麽愛這個女人,愛到深入骨髓,愛到失去自我。

  ??雖然成婚以來的過去半年,他也愛極了這個女人,但這次的失而複得,卻讓他好似被這份愛吞沒了一般,整個人都毫無征兆地陷了進去,無法呼喊,無法掙紮,無法自拔。

  ??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全部都是她的,他不僅願意把心掏給她,甚至願意把命交給她,自己於她再無秘密可言,她對自己亦再無保留。這種完全赤誠相見的純粹的愛,令他著迷,令他沉醉,令他上癮。

  ??他在心底無數遍地感謝著蒼天感謝著大地,讓這個女人來到他身邊,融化著他那曾硬如石塊的冰冷心腸。

  ??蘭姑的睫毛被親的有些癢,她皺了皺眉,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英哥,你早醒了啊,怎麽不叫醒我?”

  ??“今天黑伯和雪兒都不在,沒人會嘮叨咱們了,我想讓你多睡會兒。”高堂英捋著蘭姑有些淩亂的額發,溫柔說道。

  ??蘭姑俏皮一笑,兩人又是耳鬢廝磨了好一陣子,才疲懶地起床。

  ??蘭姑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端坐在梳妝台前,開始精心梳洗打扮起來。

  ??高堂英洗了把臉,便匆匆出去了。

  ??黑伯昨天晚上叮囑過,獸床那邊今天會有兩枚上品的鸞鳥蛋孵化,務必要盯緊了。雖然他一刻都不想離不開蘭姑,但靈獸鸞鳥的孵化可是寨中的大事,馬虎不得。此時已是日上三竿,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便是鸞鳥破殼的緊要關頭,自己必須趕過去了。

  ??寨中的馴獸師們大半都過來圍觀這幾年難遇的鸞鳥破殼了。溫暖的獸床周圍被擠得水泄不通,高堂英在獸床邊上緊張地忙碌著,用自己同感級的馴獸力控製著母鸞的意念,分毫不敢懈怠。

  ??到得正午時分,兩顆紅亮的鳥蛋相繼破裂,先後鑽出了兩隻濕漉漉的小雛鸞。鮮紅的小喙,渾身還是透明的羽毛,黑溜溜的圓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呆萌的小樣子瞬間融化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馴獸師們激動得互相擁抱起來,怕驚嚇到小鸞鳥,又不敢大聲歡呼,隻能抿著嘴唇,相視笑著流淚。

  ??高堂英激動的更是難以自持,雖然在他二十年的馴獸生涯中見過很多次鸞鳥孵化,但每一次再看都還是難以抑製的感動和歡喜。

  ??他欣然起身,推開擁擠的人群,向石堡飛奔而去,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蘭姑,讓她也來看一看這能滌淨人心的聖潔雛鸞。

  ??然而就在高堂英剛跑上二樓的時候,卻看見披了一件披風的蘭姑匆匆從房間裏出來,神情有些鬼祟,不停地左右打量著。

  ??高堂英趕忙躲在了石柱後麵,等他再探出頭的時候,發現蘭姑已慌張地下樓,從石堡的後門疾步出去了。

  ??高堂英皺了皺眉,心裏泛起了嘀咕,她這是要去幹什麽去呢,心念如此,他便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蘭姑順著後山的山間小路快步走著,戴上風帽的她不停地左顧右盼著。

  ??而高堂英,則憑借自己對後山地形的熟悉,利用山岩和樹幹掩藏著自己的身體。

  ??蘭姑在一個小山洞前停了下來,高堂英大氣不敢出,躲在岩塊後麵瞪大眼睛盯著蘭姑。

  ??隻見蘭姑向裏麵輕輕吹了三聲口哨,片刻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豁然從那漆黑的山洞閃出。

  ??那張臉出現的刹那,高堂英感覺自己就快窒息了,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他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因為那身影不是別人,正是那蒸發消失了多日的曹四。

  ??隻見蘭姑褪下風帽,單膝跪地,低眉抱拳道:“刃主!”

  ??“嗯。”那曹四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抬了抬蘭姑的手臂,示意她起來。“怎麽樣,位置摸清楚了嗎?”

  ??“都打探清楚了,經過了這次的波折,我徹底贏得了他的信任。昨天晚上已經打探到,密室就在我們臥室的床榻下麵。”蘭姑抬頭說道,神情和聲音都冰冷的可怕。

  ??“什麽時候可以動手?”

  ??“就今天吧,今天黑伯和高堂雪都不在,是最佳的動手時機,再往後拖,隻怕會夜長夢多。”蘭姑沉著地說道。

  ??“好!”曹四登時麵露喜色,立馬從前襟掏出一個小瓶,遞給了蘭姑:“拿好,隻有這一瓶,這可是西山最厲害的毒師荼以魚親自調製的,分寸劑量很難把握的,千萬保管好。”

  ??“明白。”蘭姑緊緊握住了那小瓶,目光凝結在上麵,麵容陰沉得可怕。

  ??“記住,服下後到殞命要兩個時辰,你自己把握好時機,這兩個時辰內務必拿到鑰匙,到時候我會去接應你。今晚之前務必要得手,神主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曹四苦口囑咐道。

  ??蘭姑凝重地點了點頭,將小瓶揣進懷裏,戴上風帽,再次單膝跪地,拱手拜別了那曹四,便沿著來時的路,匆匆返回石堡去了。

  ??曹四也再次沒入黑洞中,了無聲息。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高堂英一陣頭暈目眩,仿佛靈魂被從身體中抽離了一般,除了心痛,渾身上下已沒有一點兒活著的實感。

  ??過了好長時間,高堂英呆滯地從岩塊上滑坐下來,突然嚎啕大哭起來,撕心裂肺,聲震蒼林。

  ??**********

  ??卓展幾人在官道旁的茶棚坐定。

  ??午後驕陽溫暖,涼風半透,分外清爽。

  ??小二在壯子的大聲吆喝中笑嘻嘻地提來一壺熱茶,一摞陶碗,一摞陶碟,一籠熱氣騰騰的蒸餅,兩碟翠綠的涼拌野菜。一切擺放停當後,小二接過段越遞過來的貝幣,哈著腰,笑著退下了棚子。

  ??壯子拿起一張蒸餅,嘶嘶哈哈地撕了起來,就著粗茶,大快朵頤起來。

  ??赤妘吹著餅上的熱氣,將蒸餅一撕為二,放在自己碟子裏半張,又放在卓展碟子裏半張。

  ??然而卓展似乎並沒有食欲,他掏出腰封裏那枚小小的犀骨石刻,輕搓著底部的手刻圖案,心裏不停地犯著嘀咕:“一條龍上一把鎖,什麽意思呢……”

  ??突然,卓展的腦海中忽地閃過曹四的那張臉,不禁心中一驚,脫口而出:“你們,覺不覺得那曹四似乎有些眼熟?”

  ??“眼熟?像哪個明星啊?不覺得啊……”壯子大口嚼著有些老硬的野菜,搖頭晃腦地說道。

  ??“嗯,那老頭兒長得濃眉大眼,很是方正,真有點兒像哪個老牌港星呢。”段飛將餅撕成小塊,堆在碟子裏,悠悠說道。

  ??“不是……不對……是最近才見過的……在哪兒呢……”卓展打斷了段飛的話,摩挲著手中的石刻,擰眉思索著。

  ??赤妘也一臉苦兮兮地在記憶中搜尋著,苦惱地看著卓展。段越雙手托著腮,亦愁眉苦臉地望著對麵的卓展。突然,段越那雙大眼睛霍地一亮,三人幾乎同時脫口:“竹林,三苗國!”

  ??“糟了,快回去!”卓展騰地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冰鎢劍,快步走出了茶棚,迎著驕陽,心急如焚。

  ??“卓展哥哥,等等。坐小穀去吧!”赤妘跟在後麵慌亂地喊道。

  ??**********

  ??高堂英在後山的樹林裏從正午坐到了天黑,一整天水米未進,似乎除了傷心,再無法做任何事情。

  ??皓月初升,遊魂一般的高堂英飄飄蕩蕩地回到了石堡,上了二樓,敲開了那扇他曾經無比期待現在卻極度恐懼的門。

  ??門開了,春光般燦爛的蘭姑語笑嫣然地拉著高堂英的手,將他嬌柔地拽入房間,轉身用後背輕輕倚上了門。隨即像花蝴蝶一般飛了出去,將放置在床上的一張小桌案擋在身後,神秘嘻嘻地笑著看向高堂英。

  ??高堂英站在明豔如花的蘭姑麵前,神情恍惚,目光渙散,整張臉蒼頹的沒有一絲血色。他怔愣地盯著對麵那張明媚的臉,腦海中一直回想著中午看到的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英哥,你這是怎麽了?”蘭姑嘟起豐滿的嘴唇,一臉心疼的樣子,兩隻小手放在了高堂英的臉頰兩側,輕輕地揉捏著:“是不是小鸞鳥們……英哥,好了啊,不要再傷心了……蘭姑雖然不是馴獸師,但也明白英哥對這兩隻小鳥有多珍視,既然天意如此,英哥你再難過也是沒有辦法的啊……”

  ??蘭姑說完便拉起高堂英的手坐在了床上,掀開了覆在小桌案上的一層輕紗,一桌精致的亮色小菜五彩斑斕地呈現在眼前。

  ??高堂英掃了一眼這桌精心準備的飯菜,鼻翼微動,如鯁在喉。

  ??“英哥餓壞了吧,就知道你忙得一天沒顧上吃飯,瞧瞧,都是你愛吃的。”

  ??見高堂英沒有任何反應,蘭姑打量了一眼自己這個失魂落魄的丈夫,輕輕咬了咬嘴唇,欠身拿起了桌上的一隻雙耳嵌寶銅壺,又端起了一枚精致的銅盞,輕柔又優雅地斟了滿滿一盞酒,揚起手腕,遞到了高堂英唇邊。

  ??“既然吃不下菜,就先喝點暖酒潤潤喉吧,來,英哥。”蘭姑嘴角上掛著輕鬆的笑,雙眼卻深深地凝望著高堂英,屏息凝神。

  ??高堂英盯著這張偽裝過的臉,體內仿佛有千萬把刀齊齊穿過一般,錐心蝕骨般的痛。

  ??他沒有移開眼神,雙手顫抖地接過銅盞,怔怔盯著那清亮醇澈的烈酒。

  ??半晌,忽地仰起頭,一飲而盡。

  ??濃烈的苦辣味順著喉嚨急行而下,頃刻漫過了他的四肢百骸。銅盞咣當一聲掉落在地上,兩行熱淚順著他的眼角流了下來,滑過他的臉頰,撫過他的喉結。

  ??高堂英緩緩睜開眼睛,麵如寒霜地凝視著蘭姑,突然間,碩大的雙手捂住了臉,淚如泉湧,渾身顫抖。

  ??“英哥……你……”蘭姑看著高堂英反常的舉動有些不知所措,“莫非……你都知道了?”

  ??高堂英哭得更凶了,聲音嘶啞得像一口傷痕累累、鏽跡斑斑的老鍾。

  ??“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麽還……”蘭姑吃驚地捂住了嘴巴,不住地搖頭,顫抖的睫毛下淚光瑩然。

  ??高堂英霎時停止了哭泣,長袖掩麵,使勁一抹如泉的淚水,轉身快步走到身後的牆壁,用力挪開了掛在上麵的狡獸頭骨,露出了那後麵的銅製羅盤。高堂英單手轉動羅盤,整個屋子都發出了一陣金石鎖鏈撞擊的隆隆巨響。

  ??隻見他們平日纏綿的那張床榻隆隆移開,地上現出了一方白石窖門。

  ??高堂英又把手伸到那狡獸頭骨空洞的眼窩裏,從裏麵抹出了一把碩大的鑰匙,粗重地喘息著,回身疾步走向蘭姑,將鑰匙放入了她的掌心。

  ??“給,你要的。”

  ??“為……為什麽……”蘭姑握著那冰冷的鑰匙,眼淚撲撲簌簌流了下來,那張漂亮的臉已扭曲得痛苦萬狀。

  ??“因為從你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刻,我就發過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包括我的心,我的命。”高堂英平靜地說道,不再流淚,也不再心慌。

  ??驀地,高堂英的胸口一陣猛烈的灼燒,一口腥鹹的鮮血順著喉嚨急速上湧,噴口而出。

  ??“英哥!”蘭姑大驚失色,箭步上前,撲跪在地,一把抱住了頹然倒地的高堂英,用自己的紗袖擦拭著高堂英嘴邊的鮮血,大滴大滴的眼淚滴落在高堂英的臉上。

  ??高堂英吃力地抬起右手,用拇指拭掉了蘭姑臉上的眼淚,燦然一笑,眼睛明亮的像那初生的雛鸞:“你哭了……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

  ??蘭姑的眼淚泉湧般而下,用力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高堂英高興地說著,雖然身體疼痛得宛若刀剝,但心裏卻頓時燃起了一團明亮:“當我得知真相的時候,我真的很痛苦,我感覺我麵前的你,就如同望不到底的黑暗深淵一般,令我傷心,令我恐懼。可如果你也愛我,便是這深淵我也心甘情願地跌入其中,因為,我是那麽的愛你。”

  ??“不要說了,英哥,不要說了……我……”

  ??然而還沒等蘭姑說完,一聲巨響,房門轟然破開,手持冰鎢劍的卓展火急火燎地衝了進來,後邊依次跟著赤妘、段飛、壯子和段越。

  ??卓展剛一進屋,就看到了滾落在牆邊的銅盞、移開的床榻和露出的窖門,以及那躺在蘭姑懷裏口吐鮮血的高堂英。

  ??卓展胸中一股無名的怒火驟然躥起,他咬牙切齒地大步上前,寒芒出鞘,細長的冰鎢劍已閃電般搭在了蘭姑的脖子上:“說,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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