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徹底暗沉下來。

  冷清後街難得有了幾分熱鬧，幾輛警車，紅藍燈光交替閃爍，現場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包括那棟二層小樓，裏麵也死人了，一個女人，周旺財的情婦……外圍陸陸續續聚攏起一些身著工作服的群眾，有的手裏還端著飯碗拿著筷子，指指點點，小聲議論，基本都是周圍廠裏下班的工人。

  警戒線內，

  “鍾隊，好久不見。”

  “李大狗，再這麽叫我翻臉了！”

  “哈哈，別別別，清姐，清姐總可以了吧。怎麽樣，聽說你和凶犯撞上了？”

  “模擬畫像在那呢，自己去看。”

  “剛來就看過了，這不是還想聽聽你的判斷嘛。”

  “我的判斷就是就躲多遠就躲多遠。”

  “呃……這麽嚴重？”

  “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李大狗……李隊長，共事一場，給你句忠告，這案子已經完全超出了你們能力範圍，重案組也不行，趕緊整理材料上報。那個人……我甚至懷疑他是名職業殺手！嗯，精神方麵還有問題。不過也幸虧如此，否則你現在怕是隻能見到我屍體了。”

  “明白了，多謝……改天有空聚聚吃個飯吧，大夥都挺想你的，小黃，老許，還有犧牲了的阿澤……之前聽到你報警，老許他們挺擔心的，想過來又被你擋回去了……”

  “再說吧……不是一路人了……”

  ……

  巷道口，唐朝百無聊賴的蹲著，時而轉頭望向二層小樓，時而又看著不遠處和前同事聊天的鍾婉清，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身旁醫護人員的問題。

  他現在是傷員，疑似心理受到衝擊的傷員。

  好吧，固定流程，親眼目睹非正常死亡現場，進行一番心理輔導還是很有必要的。雖然他如果願意的話，分分鍾就能讓旁邊這位不怎麽專業的心理醫師懷疑人生……終歸是要演一場的，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嘛。

  不遠處談話結束，鍾婉清走了回來，先是看了眼神情淡定的唐朝，又轉而對那名心理醫師問道，“怎麽樣，醫生，有問題嗎？”

  醫生笑嗬嗬搖頭：“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他有顆大心髒。”

  鍾婉清聞言也笑了：“這個確實，之前他還以為在拍電影呢，哈哈。”

  “對，這個錯覺起到了很好的緩衝作用，放心吧，沒什麽大問題，回去休息下就行了。”

  “好的，謝謝醫生。”

  “客氣。”

  揮手作別那心理醫生，鍾婉清看著撓頭起身的唐朝，一攤手掌：“走了，回去了，車鑰匙給我。”

  “要不還是我來開吧。”

  “別，安全第一。”

  見狀，唐朝也就沒再堅持，給出車鑰匙。其實按道理來說，他們還要去錄份詳細口供，但有鍾婉清在，這個步驟自然也就暫時押後了，倒也不算是特權關係，鍾婉清對於辦案流程自然是門清，她知道什麽線索細節對於辦案來說最為重要，也最為緊急，講出這些，其他的也就是可有可無的邊邊角角了。

  一路無話。

  直到回轉百草老街，抵達事務所門前，唐朝作別後正待開門下車，鍾婉清忽然喚住道：“小唐……回去好好休息，順帶也考慮下這份工作。”

  唐朝聞言一愣，剛想說些什麽卻被對方擺手止住，“不要急於去做決定，先考慮，雖然我也很想說類似今晚這樣的事情，確實隻是個小概率事件，至少到目前為止鬧出人命的，我也隻見了這麽一次，但有些事情真的不好說的，尤其是我們這行，夜路走多了終會遇到鬼，這道理我想你是明白的。所以我需要你回去好好考慮，放幾天假都可以，等考慮清楚了再給我答複，來，或者不來。”

  唐朝想了想，點頭：“好的，清姐，我會考慮的……對了，這個單子我的提成還有吧？”

  “哈，你小子！”鍾婉清無語失笑，是的，這單子他們完成了，而且是超額完成。雇主隻要出軌證據，結果現在出軌人連同小三一塊掛了，一步到位，“放心吧，我的承諾永久有效，即便你以後不來，我也會給你封個大紅包。這樣滿意了嗎？”

  “滿意滿意。”唐朝樂嗬嗬點頭，隨即想到什麽，摸了摸鼻子道，“清姐，其實你真不用擔心我的狀態，死人……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噢？”鍾婉清挑了挑眉。

  唐朝無奈攤手：“就是年前的事，也和今天一樣，碰巧撞到的，還有小姨謝薇……當時死的人還不少，我自己都差點喪命了，從山崖上摔下去……隻是那個事情，呃，具體的我不方便說，清姐你以前是警察，應該知道一些的，事後有人找我簽過保密協議。”

  “還有這事？”鍾婉清聞言一愣，回過神來後不由道，“難怪你之前會那麽淡定……這麽說，你當時早就知道不是在拍電影了？”

  果然是在懷疑啊……唐朝心下暗歎，也正常，畢竟是名出色的警察，還是重案組出身，或許當時因為情況緊急會來不及多想，但事後總會回憶起來疑點……郝然撓頭，“也不是很早知道，之前我真以為是在拍電影或者，呃，不怕清姐你笑話，在警察來之前，我都有在懷疑這是不是你們搞出來的麵試考驗、惡作劇什麽的，想試試我膽量，嗬嗬……”

  看著聞言一臉無語的鍾婉清，唐朝不好意思笑笑，繼續道，“直到那個人拿槍出來，我才意識到有點不對，上次那事裏我是見過槍的，知道真槍假槍的區別……但那時我已經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裝到底……還好那是個神經病，不然接下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的這個臨場反應……”聽得這番解釋，鍾婉清也懵了，憋了半天才一拍大腿憋出句，“……不愧是撩過姐的人！”

  “呃……”

  徹底回過神來，鍾婉清不禁苦笑長歎：“人才啊！你要是早這麽說的話，姐就不讓你回去考慮了。”

  “不，姐你之前說得對，還是有必要考慮下的。”唐朝佯裝一本正經道，“友情提示下，考慮時間長短和紅包厚度密切相關，哈哈……”

  說著唐朝也不禁笑了起來，下車揮手，“那姐我先走了，晚安。”

  “晚安。”

  看著唐朝從路邊解鎖電瓶車駛離，鍾婉清沉吟了會，搖頭一笑，“這樣就解釋的通了……還挺勇敢，看來我真招了個不錯的人呢，嗬嗬……”

  ※※※※※※

  騎著電瓶車在回家的路上，唐朝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因為鍾婉清的疑心，那隻是個小問題，臨走前那番說辭足以打消大半，就算還剩一些，對方也不可能想得通，因為關鍵點繞不過去，她是有調查過唐朝生平的，普普通通一個孤兒，連市區都沒出過，怎麽可能會認識辣麽凶殘的國外殺手，還熟知對方的行事原則，這根本說不通。

  唐朝有些走神的原因，是沒想到變異人的事情會鬧得這麽大，甚至連一向隻在北美活動的哈特森都過來了，還堂而皇之的在大馬路上殺人……這裏麵固然是有哈特森本身的因素，他也一向就是這麽我行我素，除了原則，再無其他界限底線。但其他監視的人呢，二層小樓外可不隻有哈特森這麽一位專業人士，一個人也形成不了包圍圈。

  還有人潛藏暗處，數量還不少，且目睹了全程，隻是大概有些忌憚最先動手的哈特森，所以沒有露麵。換而言之，如果哈特森沒下手的話，那找周旺財麻煩的可能就是另外一批專業人士了。

  這是不合常理的。

  有些急了啊……

  周旺財無非就是個蛇頭而已，拿錢辦事，至於船上人的身份信息以及為何偷渡等原因，他不會知道多少的，相信他也不會蠢到過多打聽。這種情況下，他還會被盯上，再考慮國內的環境，那隻能說明有些事情正在起變化……

  搖了搖頭，信息還是太少，無法分析得出結論。再者，唐朝也不想知道什麽結論，隻是下意識有些憂慮順帶不怎麽開心而已，這是正常反應，畢竟臥榻之側忽然多了這麽些位專業人士，有的行事還如此肆無忌憚，這代表的是威脅和潛在風險，今天的無意遭遇也證明了這點。

  那麽，出手清除？

  好吧，不說有無把握，隻說在動力方麵，唐朝就很缺乏。殺手這種生物說到底還是自私的，即便有拯救世界的能力，也不會去當內褲外穿的超人。隻希望九州崛起給力些吧，納稅人的錢可不是那麽好拿的……

  如此想著，唐朝騎進了江月公館，抵達公寓樓下，正要推著電動車進電梯，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鍾婉清。

  接起，“喂，清姐，我到家了，放心吧……”

  “小唐，聽我說！”電話那頭，鍾婉清的語氣很嚴肅，帶著雜音，似乎在開車，呼呼風嘯，“就在剛才，有人闖進了事務所，手法很專業，木靈布置的網絡監控探頭被全部屏蔽，很可能和我們之前碰到的事情有關，我現在再趕去事務所的路上，你那邊也注意點……你家在哪？”

  “江月公館。”

  “哦，那裏的安保還行，不過不要大意，關好門窗。不行的話就直接報警，我安排人去接你。”

  “好的，我知道了，清姐你也注意安全。”

  “嗯，保持聯係。”

  掛斷電話，唐朝下垂眼簾，在電梯前靜靜站了一會，等到門開，神色如常的推車走進，按下樓層，反身看著電梯門關，上行，無聲吐了口濁氣，眉眼冷寂。

  陰魂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