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光線黯淡模糊，看不清楚狀況，眾人都欲湊近查看椅中人影，李家麒卻停頓在原地，顯得有些突兀。

  ??小東好奇的回頭詢問道：“麒哥，怎麽啦？”

  ??李家麒並未第一時間答話，而是仔細打量著漂浮靈體。

  ??靈體朦朧稀薄，不似獸靈曾吞噬過的BOSS般凝實，顯然是年深日久，能量枯竭。但其隱隱散出的威壓，仍讓不可一世的金幣獸靈忌憚，足見其生前實力的強大。

  ??靈體身材高壯，麵容瘦削，棕發棕須，眉心如蹙。一雙眸子深陷於眼窩，本應閃爍睥睨的精光，卻在道道深刻皺紋掩蓋下，顯出一種曆經滄桑的悲涼與平淡。

  ??李家麒感覺不到任何敵意，撓了撓頭，盯著靈體對眾人說道：“之前告訴過你們，擊殺BOSS後，我會獲得屬性獎勵吧？其實這是因為我可以看見強大的靈魂並吞噬它們。”

  ??他頓了頓，見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苦笑著指了指椅中身影說道：“你們眼前的這具屍骸，還有靈魂存在，剛剛詢問我現在是何年月。”

  ??全場皆驚，沉默無語。

  ??藍陀第一個反應過來，激動的說道：“小兄弟，你可以看見人的靈魂？千年後靈魂仍未消散，烏綺城內如此強大之人，隻有燁國元帥烏石唐！！你快告訴他，現在是元武四十七年，也就是公曆三千五百二十三年！”

  ??李家麒看向靈體，剛要張嘴回複，靈體已揮了揮手，說道：“你們的對話我能聽見，不用轉述了。沒想到啊，我已死了一千三百六十九年。哎…前麵還能算的清時間，後麵在這暗無天日的水底呆久了，也就懶得計算了。”

  ??李家麒嘴巴有些發幹，輕聲問道：“前輩可是燁國元帥烏石唐？”

  ??靈體麵無表情，未置可否，幽幽的聲音傳來：“往事隻如過眼雲煙，轉眼已千年，元帥之名不提也罷。某，正是烏石唐。”

  ??李家麒將肯定的答案告訴藍陀，藍陀激動顫抖，幾欲昏厥。

  ??他一把抓住李家麒手臂，看著烏石唐遺骨，連珠炮一般的話語問出：“烏元帥，本人苦心研究烏綺城半輩子，畢生心願便是解開烏綺城消失之謎，今日得見元帥本人，實乃三生之幸，萬望烏元帥為在下解惑！烏綺城當年是因何消失？內憂還是外患？又是為何會出現在數千裏外的延朝湖底？”

  ??小東看著藍陀不斷發問，撇了撇嘴，湊到唐山峰身前，小聲說道：“這老小子，怎麽跟個八卦記者一般問個沒完，他又看不到靈魂，怎麽知道人家會回答他。”

  ??果然，烏石唐的靈體負手而立，對於藍陀的提問似聽非聽，無動於衷。

  ??烏石唐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金幣獸靈，對李家麒說道：“年輕人，化出貔貅之靈的是天運貔貅幣吧！”

  ??李家麒瞳孔一凝，下意識的握緊雙拳。金幣獸靈被人點破身份，也是呲牙怒吼，做出攻擊姿態。這是他在遊戲中，第一次聽到別人提起天運貔貅幣。

  ??這件裝備是李家麒最最最重要的秘密，到現在連隊友都沒有告訴過。烏石唐雲淡風輕的說出來，怎能讓他不緊張。

  ??“少年人不要緊張，我沒有惡意。我隻是一個囿於殘軀中的苟且靈魂，根本傷害不到你。不過你這貔貅之靈對我也沒有威脅，它剛剛解封，力量還很弱小。如果是全盛之時，我自然無法抵抗，隻是現在，我不靠近天運貔貅幣，它便奈何我不得。所以，收起戒備心，陪我這千年不見天日的靈魂好好聊聊吧。”烏石唐無視呲牙示|威的貔貅之靈，神情沒有絲毫改變，淡淡的對李家麒說到。

  ??“他說此處是延朝湖底？”烏石唐又瞟了一眼藍陀，向李家麒問到。

  ??“正是！”李家麒簡練的答複到。

  ??“延朝湖，在我們那個時代，屬於芪惠國。距離燁國數千裏之遙。”烏石唐點頭表示明了。

  ??“現在沒有燁國，也沒有芪惠國了，大陸東部數億傾領土盡歸於瀚陽帝國所有。具體的曆史，我也不太清楚，前輩感興趣的話，可以和他聊聊。”李家麒指了指藍陀，對烏石唐說到。

  ??烏石唐無所謂的點點頭，繼續說道：“瀚陽國，我早已看出他們有一統八荒的氣魄，反觀我燁國，國君沉湎酒色，聽信佞言，忌憚我烏氏一族，處處提防，毫無開疆拓土的雄心。哎，統一也是好事，戰亂隻會使得民不聊生。如此結局，甚好，甚好！”

  ??“前輩，千年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能否告知小子？”李家麒感受到烏石唐話語中的真誠，心中戒備放下三分，好奇的發問到。

  ??“嗬嗬，時間太久了，我的記憶也模糊了許多。你若耐得住，便待我仔細回憶，慢慢與你道來。”烏石唐嘴角微彎，閉上了眼睛，緩緩說到。

  ??一段塵封的曆史，由烏石唐用旁觀者角度娓娓道來。李家麒邊聽邊向眾人轉述，所有人都沉浸在千年前的故事中，心旌神搖。

  ??……

  ??一千三百六十九年前，燁國，烏綺城。

  ??當時的靈界大陸東部，千城林立，三十二國爭鋒。燁國地處三十二國最西，隻與朱國接壤。烏綺城便是燁國邊境的國防重鎮，烏石唐作為帝國元帥，將此地經營的鐵桶一塊，朱國數次進犯，均被抵禦於國門之外。朱國屢犯無果，勞民傷財，國內局勢動蕩，怨議深重。

  ??正處於進退兩難之時，朱國參軍陽旭進獻一策：欲要攻略燁國，需先除烏氏一族。外侵無果，便從內部著手，製造矛盾，分化其君臣關係。

  ??當時燁國的國君訖顏芝是燁國第五任君主，已在位三十七年。烏石唐便是其一手提拔，執掌全國兵馬大權，是親信中的親信。

  ??如果前推幾年，分化計謀萬無成功之可能，因為朱國的攻勢猛烈，燁國還需倚仗烏氏一族抵擋。為了分化計謀的施行，朱國主動退兵，示弱進貢，燁國上下自此誌得意滿，放鬆了警惕。

  ??沒有了敵國的威脅，燁國國內又在烏氏守護下承平多年，訖顏芝年老體衰，沉迷酒色，利令智昏，難辨是非，若有人從旁挑撥，小小的猜疑便會在其心中蔓延出巨大的忌憚。

  ??朱國奸細花費巨資，賄賂了宮中近侍，聯合眼紅烏氏權柄的燁國其他家族，向訖顏芝進讒。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訖顏芝雖未正麵表態，但對烏氏猜忌之心日重。其實即便沒有旁人詆毀，君主也多會提防功高震主的將領，這在曆史上屢見不鮮。

  ??烏石唐一心為國，隻想守護故土，從未有過以下犯上的念頭。奈何其雖有昭昭之心，卻不懂為臣之道，苦心經營烏綺城，獨攬邊防兵馬大權，自視問心無愧，卻從未考慮過仆強主弱，君主是何感受。這便給烏綺城覆滅埋下了禍根。

  ??宮中近侍屢次進讒，各大家族也在暗中挑撥，沒有了外敵的威脅，訖顏芝心中的猜忌如麵團般迅速發酵，再也無法控製。終於，在烏綺城消失前的一月，訖顏芝密詔四大家族覲見，商議計策試探烏氏是否已有不臣之心。

  ??訖顏芝將自己剛剛成年的公主賜婚給烏石唐之孫烏印光。又以封賞為名，將烏印光擢升為烏綺城城主，並由烏印光攜帶象征城主身份的遺落之鏡前往兀連山接受冊封。

  ??燁國自開國以來便奉摩尼教為國教，兀連山便是摩尼教駐燁國大神官的神殿所在。烏石唐雖心有疑慮，但君命難為，且一直以來的問心無愧也讓他並未多做提防。

  ??烏印光接過其父烏封河的城主之位，便帶著遺落之鏡前往兀連山。遺落之鏡關係到烏綺城的城防，這正是訖顏芝削弱烏氏實力的第一步。

  ??烏印光離開烏綺城不過三天，宮廷的內侍便帶著訖顏芝的賞賜來到烏綺城。此次賞賜之豐厚令人咋舌，各種吃穿用度，金銀古玩不計其數。還有皇家禦用的天幽木、金烏線、卮陽玉家具。

  ??烏石唐也曾對賞賜表示了疑慮，因為這些禦用之物，皇家外使用均是逾製之罪。但是使者卻以公主將隨烏印光長居烏綺城，這些皇家器具是為公主準備之名，敷衍了過去。

  ??不疑有詐的烏石唐開始全心準備孫子的婚禮，烏綺城家家戶戶張燈結彩，軍民具是喜氣洋洋。

  ??一周後，婚禮前一日，禮官帶著國君禦旨以及送親隊伍來到了烏綺城。但是本應是主角的新郎烏印光卻並未回歸。烏石唐多番派出斥候迎接城主，卻如石沉大海般，沒有任何的音訊。本該是大喜的日子，卻在烏石唐父子心頭埋下了陰影。

  ??招待送親隊伍的晚宴上，酒過三巡，國君禦賜的瓊漿玉液確實沁人心脾，醺然欲醉。一派融洽氣氛中，近侍突然拿出禦旨，當眾宣讀。本以為是勉勵褒獎的禦旨卻變成了一條條莫須有的罪名，曆數烏石唐罪狀，其中暗藏皇家禦用器物，意圖謀反之名，令烏石唐震驚當場。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這是一場國君默許的，針對他，針對烏氏一族的陰謀！

  ??為了表示尊重，當天的晚宴烏石唐手下的中高級將領一個不落的敬陪在宴席之上。聽到禦旨時，眾人自是不信，元帥烏石唐一直以來的拳拳之心，日月可昭！不少性急的將軍明白這是針對元帥的陰謀，紛紛拔劍，連連怒吼。可是這一舉動又成為了誣告烏石唐擁兵自重的有力罪證。

  ??國君近侍洋洋得意的看著在場眾人，絲毫不懼四周直欲噬人的眼神。隨著一連串杯盤跌落，鎧甲觸地的聲音，近侍憐憫的道出真相，原來禦酒之中早已投下奇毒，中毒者一日之內全身酸軟，無法動用靈力。

  ??估摸著時間，四大家族之人應該已經接手了沒有主官的烏綺城周遭部隊，接下來，就是將謀反的烏氏一族斬盡殺絕。那些禦用之物，也並非國君賞賜，而是四大家族偷偷混入賞賜之中，為的便是陷害烏石唐！上次的使者回宮後便已誣告烏氏暗藏逾製之物，訖顏芝才下定決心鏟除這國之棟梁。

  ??烏石唐無法相信曾經賢明的君主會如此昏庸糊塗，更無法相信苦心孤詣守護數十載的國家會背叛自己。一腔熱血如入三九寒冬，直涼到心底。他看著隨自己戎馬一生，此時卻癱軟在地的子侄還有戰友們，內心滿是戚悲，烏石唐腳下一軟，跌坐在椅中，哀莫大於心死。

  ??近侍帶著國都來人施施然的走出城主府，卻被數支飛蝗般的流矢釘死在大門外。烏綺城不知何時已被朱國精銳突入，城主府近衛節節敗退。

  ??原來這一切都是計中之計，朱國不光想要除掉烏氏一族，還想要將計就計連烏綺城一起攻略！

  ??燁國重要的門戶，不趁此機會一舉掌握，放任燁國其他家族接手，豈不是自找麻煩？陽旭在賄賂了訖顏芝近侍，勾結四大家族進行計劃之時，便已讓朱國軍隊暗中準備，國內高手盡出，想要趁著烏綺城動蕩之時，將其一舉攻陷！

  ??呆坐的烏石唐聽見城內的喊殺之聲，他也明白過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朱國。本已認命的烏石唐怒不可遏，拍案而起！雖然國內忌憚他，想要他的命，但是死在朱國宵小手中才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作為一國元帥，第一高手，國君的毒雖然奇詭，但還不足以壓製他全部的實力。守土之責，高於一切！烏石唐奮起身來，與兒子烏封河對視一眼，開啟了烏綺城防護罩，瞬息之間便衝入戰場。

  ??朱國的部隊為了防止燁國察覺，連日來都是小股精銳偷偷潛伏而來。沒有攻城器具的支持，憑借人力想要攻入護罩隻能是妄想。

  ??如果此時烏綺城周邊部隊盡數來援，危機自然得以化解，但是這些部隊，也正在遭遇騷亂！中上級軍官全在城中參加晚宴，突然到來的四大家族之人，手持國君禦令，想要接手軍權。他們雖未遭遇抵抗，但是軍人們總歸是有懷疑的，接手部隊便不如想象中順利。朱國突襲烏綺城，周邊部隊如斷頭之蛇，一時間無一來援！

  ??此時突入城內的隻有少量朱國精銳軍人，以及數十名高手。烏石唐不負燁國第一高手之名，一邊壓製毒素，一邊對敵，如此境況下，手中仍無一合之敵。片刻之間，連斬朱國三十四名高手。靠著僅剩數十名的近衛親兵的慘烈抵抗，逐漸將突入的朱國軍人剿滅殆盡。

  ??……

  ??說到此處時，烏石唐的靈魂頓了一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慘烈的夜晚。聽著李家麒轉述的眾人屏氣凝聲，也仿佛是在目睹千年那場孤軍奮戰。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