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是萬宗元給予高起潛的最終評價，而等待他的自然就是“以絕後患”四個字。

  ??一旁的玉幾上放著一件生革千片鎖子金甲和一把如意腰刀，以及一副神鷹鐵爪，這三樣東西都是他專門請人設計，特別製作出來，專供給他的那些親信使用的裝備，而眼前這些是剛製造出來樣品，送上來請他驗看。

  ??生革千片鎖子金甲，是一種防範刀箭的護體軟甲；一把如意腰刀，則是能夠藏於腰帶裏的軟刀。

  ??獨獨是那神鷹鐵爪，製作的樣式有些特殊，說是神鷹鐵爪，其實是上好精鋼打製，有一連串的鋼指環銜接，最厲害的是五指指尖，各有一個靈活尖銳的鋼爪活動的指套，是一種環節收放自如的鋼製手套。

  ??三樣東西，萬宗元自打第一眼看見就很滿意，尤其喜愛神鷹鐵爪，完全合乎他的心意，一時順手取過來戴在右手上，活動了幾下後，他驚奇地發現這神鷹鐵爪平時不礙操作，一旦在對敵時，隻需要揮手一抖，便能立刻滑行落突，做到出其不意抓握對手，並且極具殺傷力。

  ??萬宗元低頭隻管把戴在右手神鷹鐵爪玩的鏗鏘作響，好似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這副神鷹鐵爪上，俄的一抬頭，他才恍然發現兵馬指揮使高起潛已經來到麵前。

  ??“哦，你來啦，怎麽也不吱個聲呀？”

  ??萬宗元漫不經心地說一聲，似乎在打招呼，又似乎在向對方表明一個態度，隻是他的這個麵無表情，不喜不怒的態度，卻讓涉足官場大半輩子的高起潛完全琢磨不透，忐忑不安。

  ??高起潛一身銷胄鮮明的戎裝，眼看到萬宗元這會兒終於是注意到他的存在，急忙行了個參見軍禮，道：“看到爺把玩的十分專注，卑職哪裏還敢吱聲驚動到爺的興致。”

  ??“高將軍這是從哪裏來？”

  ??萬宗元臉上不露痕跡，宛如無事地微笑著，看向麵前的高起潛。

  ??“回爺的話，卑職由軍營趕過來。”

  ??高起潛一麵嘴裏趕緊回話，一麵將頭盔佩劍取下就交給一旁府中的內侍。

  ??“哦-！坐吧，坐下說話。”

  ??萬宗元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隨後指了一指麵前的櫈子示意坐下說話，並吩咐道：“給高將軍看茶！”

  ??“謝爺抬愛。”

  ??高起潛應聲坐下後，翻起護手袖的裏層，擦了一下額頭上的細汗，這光景，外麵依然是寒風颼颼，大雪紛飛，可麵對眼前的這位心思縝密的爺，尤其是看到對方至始至終絕口不提夜弑君上的事兒，反而更讓高起潛感到心驚肉跳，忐忑不已。

  ??高起潛很不自然地笑著道：“卑職本打算一大早就過來給爺請安的，人都走在半道上了，卻聽說爺已經進王城去見君上了，也就沒敢來驚動，一直等到聽說爺您已經回府，卑職這才匆匆忙忙的趕緊來。”

  ??“我這地方相距綠營可是有些路途，又是風天雪地的，讓你這個做將軍的來回折騰，實在是難為你了。”

  ??萬宗元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高起潛，一邊旁若無事地繼續把玩著手上的神鷹鐵爪，一邊他又甚是隨意地說道：“瞧這大冷的天，還下著那麽大的雪，冰天雪地的，路上一定不好走吧，你來找我有事？”

  ??“爺-！”

  ??高起潛蹙起兩道灰白的眉毛，一臉苦澀地說道：“卑職此次過來，是向您請罪的。”說話之際，從櫈子上站起身體，撲通一聲，麵朝萬宗元直接屈膝跪下。

  ??萬宗元把一雙眸子冷冷的注視著跪在麵前的高起潛，冷冷反問道：“你一個兵馬指揮使，何錯之有，竟然要跪著向我請罪。”

  ??聽到萬宗元的冷聲反問，高起潛兩道灰白的眉毛忍不住一顫，頓時麵色難看起來，但事到如今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是因卑職無能，辦事不力，考慮不周，才把爺您交代給卑職的事情辦砸了，所以今天卑職特地來向爺領罪的。”

  ??“嗬嗬......！”

  ??萬宗元怒極為笑，嗬嗬笑了一聲，目光立刻陰冷地盯著高起潛，厲聲質問道：“一派胡言，我及時交代過你？”

  ??高起潛想不到在鐵證般事實麵前，對方竟然還要狡賴，不由地神色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萬宗元的厲聲質問嚇糊塗了，還是沒有聽明白萬宗元的真正意圖。

  ??總之就像是腦袋被驢踢了一樣，竟然還傻乎乎地爭辯道：“爺您在數日以前明明交代卑職設法弑殺君上，此事就算卑職有天膽，也不敢胡說呀，卑職記得當時在場的還有......。”

  ??“高起潛！”

  ??萬宗元麵色徹底陰沉，心中的殺機之強烈，幾乎是要直接爆發，語氣裏更是透著冰冷，直把跪在地上的高起潛嚇的趕緊閉嘴，身體哆嗦，噤若寒蟬。

  ??萬宗元忽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向著門外走去，這一霎，寒風卷起積雪，吹動他身上那件領口是一圈貂毛的黑色大氅，漫天雪花徹底遮擋住視線。

  ??麵對迎麵的風雪，暴露在萬宗元臉上的怒火似乎有所緩解，但其心中的殺機卻絲毫不減，看到高起潛仍然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樣子，情不自禁地嗬嗬笑出了聲，不溫不火地問道：“起來說吧，想要我如何降罪你合適？”

  ??高起潛呆了一呆，轉了個身，麵向門口的萬宗元仍然跪在地上，他心裏清楚，事到如今，如果得不到眼前這位爺真正釋懷，他寧可跪死，也不敢站起來。

  ??然而高起潛卻不清楚，此時此刻，他在萬宗元眼中已經是一文不值，甚至比一文不值更可怕，已經為他自己惹下了萬劫不複的殺身之禍。

  ??自從弑殺君上圖謀篡位的密謀失敗，到高起潛進屋子後，這段時間裏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足以讓萬宗元下定決心，眼前之人不能留，必須除之而後快。

  ??“說吧，這次你一共派去幾人？”

  ??萬宗元背對著高起潛，盡管看不清穹空，也看不清風雪以外的風景，但他依舊努力的注視著。

  ??“這次一共派出去二十一人，行動中有十二人被神機禁軍當場斬殺。”

  ??高起潛低眉垂眼，老老實實的回複，眼前他隻能看到萬宗元的背影，卻看不到對方臉部的表情變化，這讓他心裏越發戰戰兢兢，渾身發毛，不敢有半點欺瞞。

  ??“仔細想想，有沒有人被俘虜？”

  ??“沒有，卑職事後反複查驗過，除了十二人被當場亂刀砍死，剩下的九人，都已安全返回。”

  ??“嗯，回來的九人現在在何處？”

  ??“那九人已經被卑職偷偷用藥處死，屍骨無存，幹幹淨淨。”

  ??“嗯，你總算是做了一件像樣的事情。”

  ??萬宗元這才收回目光，轉回身子，揚動了一下黑而濃的劍眉，微笑著說道：“你起來，我這裏有樣東西想要給你瞧瞧。”

  ??高起潛楞了一下，誤以為密謀失敗之事，由於自己及時的亡羊補牢，令麵前這位爺感到滿意，已經不再追究他了，一時如釋重負，自當事態有了轉機。

  ??“謝謝爺，爺的恩典，卑職感激不盡！”

  ??高起潛討好一句，才從地上站起來，走到萬宗元身邊。

  ??“你見過這玩意沒有？”

  ??說話之際，萬宗元揚起那隻戴著神鷹鐵爪的右手，在高起潛眼前晃動了幾下。

  ??高起潛其實早就看到萬宗元手上這個奇怪的神鷹鐵爪，隻是他還不知道是什麽玩意而已，更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這時聽到萬宗元這麽一說，立刻好奇的俯身上去仔細看個究竟。

  ??“怎麽樣？是不是從沒見過呀。”

  ??萬宗元郎朗一笑，又道：“你看清楚了，這玩意兒名叫神鷹鐵爪，是爺花了許多心思請專人設計的，轉為拿來對付那些不聽話，跟也過不去的人用的。”

  ??話音剛落下，萬宗元的手指一抖，錚然作響聲中，鐵套上的五根尖銳爪甲，驟地吐出。

  ??高起潛心裏一動，猝然接觸到萬宗元的臉色有異，不由的大吃一驚，慌不迭向後讓開，卻是已經慢了一步，鏗鏘聲間，萬宗元已武動戴著鐵爪的右手，直奔他的腦門猛的一爪抓下。

  ??事出倉促，高起潛猝不及防之下，雖然已經無力閃躲，但出於生死的本能反應，他見狀慌忙向後倒退，算是僥幸避開了頭顱一擊，隻是這樣一來，卻把他的左肩膀，整一個暴露在了鐵爪之下。

  ??萬宗元一出手就打算治對方於死地，因此他的這一爪力道不小，在加之出其不意，高起潛倉猝中一閃，能僥幸的躲開了頭，卻怎麽也躲不開身子。

  ??噗呲一聲，萬宗元右手上的鐵爪已深入高起潛的骨肉中，當場鮮血四濺。

  ??高起潛慘叫一聲，又驚又怕，本能地向後一掙，企圖從鐵爪之下逃脫出去，卻不想萬宗元豈會讓他如願，當即五指抓緊用力的一扯。

  ??嘶啦一聲中，一塊比巴掌還大的血肉，連同身上穿著的戎裝碎片一起被狠狠撕下，鮮血淋淋，灑滿一地。

  ??這一霎的驚魂，不啻於石破驚天，高起潛再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在地上翻滾出去，借著這一翻之勢，居然翻出去兩三丈遠，直接出現在外麵的雪地裏。

  ??瞬間染紅了地麵上一片積雪，盡管身上痛徹心肺，高起潛卻不忘這一霎，是他唯一的逃命機會，旋即他猛的躍身而起，傷魂落魄地踩著厚厚積雪，奪路就跑，別無選擇。

  ??刺骨的寒風，高起潛極其狼狽的穿梭在鵝毛般大雪中，顧不上身上的傷口處仍在鮮血流淌。

  ??萬宗元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高起潛的身影，以及隨著高起潛的移動，在雪地裏留下一道刺目的殷紅血線，靜靜的站在積雪中，似乎並沒有追上去的打算。

  ??就在高起潛越過一片被白雪覆蓋的湖泊時，他的前方驀地人影晃動，一道身影僅僅是幾個起落，便已攔住了他的去路。

  ??“高將軍請回，爺還在雪地裏候著你呢！”

  ??說話的人又黑又高，目光如鷹，高起潛一眼就認出是萬宗元最器重的能人異士，人稱鬼見愁。

  ??“滾開！”

  ??高起潛自恃著性命就要不保，危急時刻，怒吼一聲，右手舉起，便是向麵前阻攔他去路的鬼見愁，狠狠一拳打去，隻是鬼見愁根本不把這個兵馬指揮使放在眼裏。

  ??“不自量力！”

  ??鬼見愁冷笑一聲，一隻手掌已經推向高起潛的胸口，一個接觸之下，高起潛直接被震飛出丈，許外，噗通一聲摔倒在厚厚積雪中，半天沒能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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