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六章 往事

  夏連翹的話一針見血。

  張水兒身子僵了下，隨即無謂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恨吧。我和他確實也不必恩斷義絕，有恨有厭就夠了。你們放棄吧，我怎麽也不可能會親手把自己的詛咒打破。這千萬亡魂，可是我用生命換來的……”

  夏連翹一愣。

  尚未想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水兒，你就這麽恨我……”一聲輕歎縹緲如風，帶著滿滿的滄桑、蒼涼傳出。

  她空間戒指中的誅虎令光芒一閃。

  一縷火紅身影飛出，立在這擺設溫馨實則冰冷的寢室中。

  這身影一出。

  幾人都驚了。

  墨沉嵩眸光一沉，腳步一動，將夏連翹護到了身後。

  夏連翹目光緊盯那道火紅身影。

  那頭，張水兒臉色一變，“申屠戰！”

  是的。

  這道身影，正是那申屠戰！

  隻是……這站在他們麵前的，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縷透明的，好似魂魄一般的神識。

  他沒有說話，臉色蒼白，看上去有些虛弱，可那一雙眼眸卻漆黑而灼熱。直直注視著同樣隻是一道魂魄的張水兒。

  他的出現似乎也出乎了張水兒的意料。

  之前的冷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全部化為了濃烈的恨……

  她雙手緊握，隱隱顫抖。

  身周空氣，好似要凝結。

  夏連翹怎麽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張水兒清醒，申屠戰出現……

  不過，這申屠戰並沒有騙她。

  看他這一抹神識化為的身影虛弱的模樣，他出現在這裏，應該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水兒，你就這麽恨我麽……”申屠戰緊盯張水兒，深沉的眸看不出喜怒，看不出情緒。

  張水兒身子一僵，突地一笑，笑聲諷刺，“這個問題，我該怎麽回答的好？說恨你，說明我還記得你，說不恨你，那怎麽可能……”說著，她頓了頓，抬眸，目光冷漠，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或許我應該說，希望我們永不相見，但是，不要妄想我會放過你們……”

  “你還沒死。不過……有什麽用呢？”張水兒素淨柔美的臉上滿是嘲諷，“申屠戰，你是不是很詫異我會忽然清醒，若我沒有醒來，或許……你真的成功了。可惜……沒有我的幫助，誅虎秘境根本無法穩固，沒有我的幫助，朔方城，馬上就會消失。城裏的千萬亡魂會流蕩世間，而你……也會消失！”

  申屠戰身影一震。

  不知是因為她所說的永不相見，還是因為她說不會放過他。

  但很明顯，她的話對他打擊頗大……

  一旁夏連翹看著，不禁暗自歎息。

  這姑娘也太狠了……

  隻是，他們兩人到底有什麽恩怨。

  申屠戰與這張水兒既是夫妻關係，那麽，為何會走到這步……

  看起來，不像夫妻，反而像是世仇。

  但之前在誅虎城中，張水兒對於申屠戰的執念卻又極深……

  她一開始並不太明白為什麽張水兒會錯把墨沉嵩認成她的夫君。

  後來才想通……

  或許，是因為墨沉嵩的冷漠氣息與申屠戰相似……

  若說張水兒對申屠戰的執念是因為恨。

  但是恨一個人，哪會沒了神智還如此親密的喊著“夫君”？哪會一直依賴著他、跟著他，誰都無法左右她，隻有他可以……

  這個執念，是愛。

  因為深愛，所以一直記得。

  可這個張水兒明明還愛著申屠戰，卻要折磨他……

  而且，為什麽張水兒說……這千萬亡魂，是她用生命換來的……為什麽她說，永遠不會放過他們……

  難不成，這朔方城千萬子民的死和她有關？

  不對。

  這朔方城明明是因外敵入侵才覆滅的。

  夏連翹有些看不懂。

  覺得申屠戰和張水兒這兩人就是個迷……

  申屠戰俊美的容顏透著滄桑，他看著對麵的張水兒，對上她冷漠而譏諷的視線，他眸光一黯。

  半晌，自嘲一歎，“你說得對……”

  他的反應讓張水兒一愣。

  也讓夏連翹一愣。

  四周的風更大了。

  張水兒手上抓著的三件至寶，依舊嗡嗡作響。

  三件至寶早在看到申屠戰神識的那一刻便開始拚命掙紮著，欲奔向申屠戰那邊。

  但張水兒雖情緒不平，手上卻一點沒鬆。

  夏連翹的精神力探出，將二人包裹。

  精神力有時確實比眼睛好用。

  眼睛看不到的，精神力卻看得一清二楚。

  例如，張水兒闊袖之下緊握的拳頭，壓抑的情緒。

  很明顯，張水兒遠沒有表麵看來的那麽淡漠冷冽。

  精神力轉到申屠戰身上。

  卻發現，他的氣息……生命力，竟在一點一點，緩緩流逝……

  她心頭咯噔一聲。

  這申屠戰在做什麽？

  他是在找死麽？

  生命力流逝，氣息漸弱，這代表著什麽。

  代表著，他如果繼續在這裏呆著……這縷神識很快就要消散！

  這是他最後一縷神識，若這縷神識消散，申屠戰就不止是沉睡那麽簡單……

  到時候別說是這朔方城，這誅虎秘境。

  就是他自己，都要魂飛魄散！

  夏連翹沒想到事情竟會這麽嚴重。

  她目光微沉，緊緊盯著申屠戰。

  正要說些什麽。

  那邊，申屠戰卻已緩緩轉頭，看向了二人。

  他的眸光夾雜著讓人驚訝的滄桑與蒼涼，嗓音不複之前的平靜，變得黯啞。

  “你們現在是不是很疑惑？”

  夏連翹一愣，與墨沉嵩對視一眼。

  她點了點頭。

  申屠戰身形雖有些虛無，但卻依舊挺拔，他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緬懷。

  “你們想必已經看出，我與她，曾是夫妻。”

  他沒有看張水兒，而是對著夏連翹與墨沉嵩，緩緩講述了萬年前的故事。

  萬年前，在朔方城尚未有外敵入侵前，這裏繁榮富庶。

  他因為不愛被凡塵瑣事拘束，所以雖是朔方城第一大能，卻不是朔方城的王。

  他平日喜歡隱姓埋名到處遊曆，其實真正呆在朔方城的時間很少。

  而就是某日，他在朔方城時，卻碰到了她，也就是張水兒。

  張水兒並非朔方城子民，而是外來人，因為繡工極好，所以在朔方城開了間製衣店。

  這是一個看起來好像很俗的故事開頭。

  張水兒誤打誤撞得罪了他。

  就像一個弱女子得罪了一方惡霸，這個惡霸則閑著無聊逗弄起良家婦女。

  張水兒雖然性子柔弱溫順，但也有強硬聰慧的那一麵，不僅沒有被申屠戰的調戲嚇到，反而使計陰了他一把。雖然對於申屠戰來說無傷大雅，但倒黴的事，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申屠戰對她起了極大的好奇心。

  男女之間，最致命的，就是好奇。

  而男女之情，一開始，也都是源於好奇。

  說他們是日久生情也好，一見鍾情也罷。總之，在這種男女你來我往的戰爭中，他對她，從一開始的好奇，變成了饒有興趣，再變成了好感，最後，成了喜歡。她對他，則是從厭惡到憤怒到嫌棄到習慣到依賴，最後，成了愛情。

  男女之間，或許永遠不可能旗鼓相當。

  特別是張水兒本身性子溫順，靈力也不高。

  而且，感情來的快且濃的那個，總是會稍遜一籌。

  想當然的，張水兒是弱勢的那一方。

  她經常被他欺負，永遠都是他說什麽是什麽，她是順從的那個。

  兩人在一起了，她卻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但她是個小女人，她從不介意太多，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們的生活都很是滿足。

  在他們相識相知相愛的第五年，終於要成親了。

  然而，就是這第一年，外族，入侵。

  且他們實力強悍，入侵的突然。

  一來，便大殺四方。

  申屠戰是朔方城的第一大能，雖然平日看似不問世事，但他知道，朔方城是他的責任。

  外族入侵，他自是要出麵。

  可他卻忽然發現，他一身修為，竟全被封印！

  封印他修為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水兒。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她不是朔方城之人，因為她是外族安插進來的奸細。

  她身負重任，在朔方城呆了好多年。為的不是別的，而是掌控朔方城的禁製機關的布局。

  最後，在最關鍵之時，利用自己的身體，將朔方城第一大能修為封印。

  申屠戰怎麽也沒有想到，與自己朝夕相處五年的人，竟會背叛他，陷害他。

  怎麽也沒有想到，敵人就在枕邊，他卻五年都沒有看清。

  他天真的以為自己枕邊人天真單純，五年了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

  可到頭來現實告訴他，單蠢的人是他。

  她哪會不知道他是誰，她隻是裝作不知道他是誰，裝作順從他，裝作依賴他，裝作愛他。

  他怒，恨，厭，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痛。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更恨她的哪一個“裝作”。

  修為封印，手段和背景還在。

  他撕了她辛苦準備的嫁衣，徹底斷了成親的念頭，將她禁錮起來，言語諷刺，日夜折磨。逼她說出解除封印的辦法。

  眼睜睜看著敵人從朔方城百裏外一路殺到城外是什麽感覺？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甚至，親人朋友，因無力反抗被人殺死，是什麽感覺？

  當對方站在城門外耀武揚威，告訴他為何強盛的朔方城會一敗塗地的原因時，他更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