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逐漸長大了。

  ??在聽聞村長敘說過外麵世界的情況以後，農再也沒有動過去往外麵世界的念頭。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外麵的世界與死亡幾乎可以畫上等號。無數的危險，異族，等等等等，無一不能給羸弱的人類帶來致命的威脅……

  ??就像村長所說的那樣，身處在這個極其偏僻的村莊，雖然生活過的極其艱苦，但至少是安全的。而且隨著農的成長，這個村莊人類的生活竟然慢慢好了起來。

  ??其實這個村莊裏的成年男子也有數十人，勞動力當然是足夠的，但無奈眾人所耕耘的土地實在太貧瘠，所以無論人們怎麽勞作，所種出來的糧食都隻有那麽一丁點，隻能夠勉強維持所有人不被餓死罷了。如果用現代的話來說，那就是這個村莊的人類仍然處於刀耕火種的原始時代，根本不懂得如何有效的種糧食。

  ??農則不同，他從接觸到農活開始，就對於如何種田有著過人的天賦，明明隻是一個連鋤頭都拿不太穩的小孩子，經他手打理過的田地，卻比那些種田許多年的大人出產的糧食更多。

  ??或許說，這也是一種天賦吧，一種種田方麵的天賦。

  ??在農的勞作下，村莊的生活逐漸步入了正軌，大家臉上的菜色慢慢消失了，瘦得皮包骨頭的身體變得強健了，平日裏愁眉苦臉的人們，臉上也開始出現了笑容。村長更是每天都坐在村頭笑嗬嗬的看著大家勞作的身影，有時候心情好了，他還會對農說一些外麵世界的事情，或者教農一些醫術。

  ??這個村莊開始興盛了起來，在村子周圍開辟了更多的田地，大夥們的日子雖然還是很苦，但是這種日子有了奔頭呢，不是嗎？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不過，好景不長。

  ??就在眾人的日子蒸蒸向上的時候，農所在的村莊卻毀滅了，在農十歲的那年，毀滅了。起因不是異族，也不是什麽別的東西，僅僅隻是一場天災，一場山洪而已。

  ??村莊的附近有一條小河，據村長所說，這條小河幾十年，甚至幾百年來都是風平浪靜，絲毫沒有什麽爆發洪水的可能。但偏偏就在那個夏夜，這條小河爆發了山洪，甚至還引發了泥石流。

  ??在這個夏夜，村莊裏包括農的父親在內，一半以上的青壯年男子死在了山洪和泥石流中，所有房屋全部倒塌，大家辛辛苦苦所開辟的良田也毀於一旦。如果不是農反應及時，拚盡全力帶著熟睡的土逃了出來，恐怕連她也會死在那裏吧。

  ??當農站在山坡上，望著被山洪毀滅的村莊，他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淚。嘔心瀝血種出來的田地，他的父親，那些對他很好很好的村民們，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

  ??而農懷裏的土，盡管也是遍體鱗傷，冷得渾身發抖，但還是伸手抹去了農的眼淚，道：“哥哥，不要哭，土在這裏陪著你……”

  ??“恩，不哭，哥哥不會哭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哥哥就在這裏，一直陪著你……”

  ??當天亮了的時候，土才終於睡了過去，而農自己一個人再次走到了山坡上，盯著那不知何時才會停下的洪水，那本以為已經流幹的淚水，止不住的又流了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會死，為什麽我們會遭到如此的災難，大家明明都是好人……”

  ??“難道，難道好人不應該有好報嗎？好人不該有糖吃嗎？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啊……”

  ??“因為無知不是罪，弱小才是。”

  ??老村長的聲音突然響起，把正在自言自語的農嚇了一跳。

  ??“村，村長……”

  ??“農，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我不讓你到外麵的世界去了吧？”老村長在農的身邊坐下道：“這就是我們人類，雖然村莊裏的大家都很善良，都很勇敢，都很勤勞，但都過得極苦……甚至於，一場小小的山洪就能夠讓我們的村莊毀於一旦。”

  ??“因為我們很弱小，我們沒有力量來守護自己所珍愛的一切啊！”

  ??“那麽，村長……我們該如何才能夠得到力量呢？”農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突然問出了這句話。

  ??“我不知道。”村長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如果我知道，村子就不會是現在這種情況了。”

  ??在村長的身後，一雙雙無神的眼睛，一張張蒼白的麵孔，一副副羸弱的軀體像是在嘲笑著什麽。

  ??農握緊了拳頭，眼前的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胸腔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燃燒著，這些痛苦的記憶將會成為支撐他在這條注定艱難曲折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動力。

  ??“一定會有辦法的。”農低聲喃喃道，“洪荒這麽大，一定有人知道如何讓我們獲得力量的！”

  ??農的想法沒錯，洪荒的人族萬億計，像他一樣不甘心於這種悲慘命運的大有其人，農隻是其中的一員。這樣的一批人，他們會帶著此時最淳樸最簡單最渺小也是最偉大的希望前行，踩著他們的先輩的屍骨前行，這條路注定充滿磨難，走到最後的可能一個人也沒有。許多年後，或許會有另一批胸懷夢想，肩扛責任，承載著族人的血與淚的追夢者趕上來，踩著農的屍骨，完成他和他的先輩們都沒有完成的事情。

  ??為什麽？

  ??洪荒幾乎所有種族甚至包括部分人族都已經認定了“人族等於垃圾”這條“真理”，為什麽還會有人不願意正視現實？

  ??原因其實很簡單——

  ??血，猶未冷。

  ??總有那麽一些人，他們的血還是熱的。

  ??人族，從農都不存在的時候，從農的祖輩甚至更遠的時候起，就一直堅定地生存著，並將繼續把這段血脈延續下去。將來這個種族還會忘記被壓迫奴役的痛苦，還會有人背叛這個種族，還會有人為私利而拋棄整個種族，還會有人在危難時刻選擇苟且偷生。

  ??但是，這個種族從未毀滅！

  ??因為總還有那麽一批人，為了這個糟糕的世界而拋棄了小小的家園、愛情和前途，把自己羸弱的身軀擋在“大勢”的車輪前，用看似螳臂當車的行為，一次次挽救著這個卑微而弱小的種族！

  ??農彎下身子，但那並不是屈服。他抱起土，擦幹她臉上的淚水，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隻是，這笑容多少有些別扭，因為土看得很清楚，她的哥哥分明也是在哭，眼淚順著下巴滴在土的臉頰上，冰冰的，涼涼的。

  ??“哥哥，你又哭了……”

  ??“有嗎？”

  ??農用手一摸，濕漉漉的感覺除了淚水還能是什麽？他仰起頭，任由風把淚水吹幹，過了一會兒，他垂下頭，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包裹的很仔細的布袋子，對著土再一次笑了。

  ??“土，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土咽了一口口水問道：“吃的？”

  ??農沒有回答，他把土放下，蹲在她的麵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布包。

  ??“這是……”

  ??“這是種子。”農把裏麵的東西對土展示了一下，然後把布包重新塞進懷中：“……也是希望！”

  ??土笑了，年紀還小的她還不知道農話裏的意思，她隻是看到哥哥終於發自內心的笑了一次。

  ??哥哥笑了，土覺得很開心，所以她也就笑了。

  ??農安頓好土之後便轉身幫助村長去照顧那些在泥石流中受傷的族人，他們盡心盡力的照顧受傷的所有人，農還跑了很遠的路程，去找了很多草藥給大家敷上。但是夏天天氣炎熱，傷口感染又缺醫少藥，大家還是都死了，僅僅隻有土一個人活了下來。

  ??在農照顧土的時候，剩下的人都早已經離開去另謀生計。

  ??最後，連村長也離開了。

  ??“村長，我們還有種子，我們還有希望！”

  ??“農，這個村子已經徹底的毀滅了，你隻有去到外麵的世界，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部落，你有這一手種田的能力，別的部落的人應該會很樂意接受你的吧……”

  ??這是村長在離開之前，對著農說的最後一句話。

  ??而當土的傷終於全部好了的時候，農望著自己被毀滅的村莊，眼前又浮現出了那一幕幕的景象。大家被餓的麵黃肌瘦的臉龐，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來的表情……

  ??“我……我一定要讓大家都能吃飽飯！讓大家能夠笑著活下去！一定！”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