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是不可能接著睡的，如今師父和程煜都在醫院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麽樣呢？如果這她都能去睡覺，那她得多大心啊？

  ??可即便是事實如此，但媽媽卻是不知情的，所以，她隻能笑著答應。

  ??可一回到自己房間，她就趕忙關起了門。打開衣櫃，翻出了另一件鵝黃色的羽絨服。穿戴完畢後又輕手輕腳的出了門，路過程煜房間的時候，突然想起，那會兒程煜穿的衣服貌似也不怎麽厚的樣子。她閃身進了房間，一頓翻箱倒櫃才堪堪找到了一件還算勉強看得過眼的衣服，帶著一同出了門。

  ??私人座駕在小區外等候多時，文馨輕手輕腳地關好房門，按照記憶中的位置，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地瞬移了過去。

  ??雖然這個季節的天亮得不是那麽早，但是因為在市區，所以為了避免路燈照射被人看到。黑羽隻能停在高出路燈一大截兒的半空中，這樣才能完美地隱藏在夜色中而不被任何人發現。

  ??但這樣一來，就十分考驗文馨的瞬移能力了。

  ??好在，剛剛回來時在黑羽的背上休息了一下，不然這會兒怕是不能如此輕易地做出這樣的高難度瞬移。

  ??文馨原是想著師父他老人家道法高深，能夠幫自己收服那三具僵屍，不料強大如師父，竟也被重傷成這般，若不是青勾和黑羽及時趕來，他們師徒二人怕是要折損在城郊了。

  ??所以，鬧成如今這樣，文馨的心裏委實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所以她才這般急切的想用自己的血去幫助他老人家恢複。但奈何師父執意拒絕，說什麽也不肯在喝自己的一滴血，堅持要住院治療，慢慢恢複。

  ??“馨兒，別擔心，真人他應該很快就會恢複的。”程煜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馨兒的自責他能感受到，也感同身受的深有體會。但是道清真人的想法兒和做法兒也能理解。程煜想，這一切不在乎“在乎”兩個字。

  ??“那你呢？”

  ??“我？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真的？再說了，我也犯不上在這種事情上去踩雷啊是不是？”看著她仍就有些懷疑的眼神，程煜的心是又柔又暖：“真的，我就是身體有幾處淤血，但是一聲也說了，都不是太影響身體運行的地方，不礙事兒，吃點兒藥，慢慢就能化開。”

  ??“如此便好，下次”

  ??“好了好了，趕緊歇一會兒吧，我知道了，沒有下次麽。我都記得。”

  ??文馨被他如此急切的哄騙態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到最後不得不妥協道：“走吧，讓師父好好睡，我們出去說。”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病房門關閉的那一刻，躺在病床上熟睡的道清真人猛然睜開了眼睛，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臉上一副所有所思的樣子有些意味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程煜看著文馨遞過來的黑色羽絨服，嘴角不受控製地扯出一抹笑，他的馨兒啊，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件衣服在他的衣櫃裏，可謂算得上是壓箱底兒的存在了。而它現在卻就這麽沒有一點兒防備地出現在自己的手上，怎麽能讓他不高興，不窩心呢。

  ??他不去接反而把雙臂打開道：“馨兒，幫我穿上可好？”

  ??文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真的認真地幫他穿起了衣服。

  ??程煜感覺她的反應有些不太對，但是哪裏不對，他又說不太清楚。

  ??“馨兒？你怎麽了？”

  ??文馨幫他係好拉鏈又扣好扣子，這才站到他身旁笑著道：“沒事兒，我們去天台上邊看日出邊聊吧。”

  ??看著她有意無意攙扶自己的雙手，程煜恍然大悟地覺得，自己應該找到感覺不對的原因了。

  ??他轉身摸了摸她的頭，頗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呀！”說著，他直接招呼都不打地直接把她打橫抱起來就走。

  ??“！！！”

  ??什麽情況？一言不合就公主抱可還行？況且他身上不是還傷著呢麽？這也太胡鬧了，自己的身體就這麽不當回事兒嗎？他自己不心疼，她還心疼呢好麽？

  ??於是文馨開始掙紮著想要下來：“啊煜，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有，你快放我下來，你聽到沒？”

  ??“噓！乖一點兒，這是醫院，你也不想把人引來圍觀吧？”

  ??文馨掙紮的幅度小了不少，說話也跟著放輕了音調：“你放我下來，你還傷著呢？”

  ??程煜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趁著聲音道：“傻丫頭，我是在向你證明我真的沒說謊，我真的沒受傷。相信我，嗯？”

  ??故意壓低了低沉沙啞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就像是一把小勾子一樣勾得她心尖發顫。清麗的小臉兒都跟著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那，那你剛剛還讓我幫你穿衣服，我，我以為”

  ??“你以為我受傷了，行動不便？”程煜笑著搶先替她說道。

  ??“嗯。”

  ??“我的錯，一時興起，竟然害得我的馨兒擔心了。真是該罰，罰什麽好呢？”頓了頓，他又自說自話地道：“就罰我一直抱你走上天台吧。”

  ??文馨能夠感覺到，他的心情很好，似乎遇到了什麽高興的事。但是難得看到這樣的他，想不通，她也就索性不去管了。隻要他開心就好，抱著就抱著吧。不用走路，她也樂得輕鬆不是？

  ??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著他抱著自己行走時的一呼一吸。竟也就這般跟著愉悅了起來。

  ??“馨兒，你的視線太灼熱了。你再這麽看我，我就”壞心眼兒的小子說道這裏故意停了下來。然後一臉坦然地欣賞臉慢慢變紅的某人，其行為不可謂不惡劣。

  ??文馨感受著他紊亂掉的呼吸，和越跳越快的心，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重，抱著自己上樓太累，還是因為什麽？總之羞紅了臉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避免的了。

  ??“放，放我下來。”她紅著臉幾不可聞地說道。殊不知這副模樣落在了程煜的眼中，真真是對他極大的挑戰。心道一聲兒：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啊。

  ??天台上，他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裏暖著：“冷不冷？”

  ??許是還沉浸在剛剛的那個吻中，她有些控製不住地害羞，還有些淡淡的不自在，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馨兒，那個黑赤烏，你打算一直留它在身邊嗎？”

  ??聽他問起正事兒，她這才轉了思緒抬頭望向遠方：“有些事情，之前我們，還沒和好。所以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妖族也出問題了，小金子失蹤了，妖族結界被破，還有，封妖印竟然在我們學校。而且，小金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這一切的一切，我們太需要幫手了。

  ??況且，若想找到小金子，黑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

  ??程煜聽著她左一句小金子，又一句小金子，握著她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全程他隻聽到了小金子三個字，起它的，與其說他沒怎麽聽，倒不如說他壓根就沒聽進去。

  ??文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聽到他問：“馨兒，我之前那般對你，你有沒有後悔過？”

  ??文馨的眼神暗了暗，思緒也跟著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她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讓他的呼吸都跟著染上了一抹錐心刺骨的疼。就在他後悔想要開口道歉的時候，文馨開口了。

  ??她聲音有些飄渺虛浮地道：“後悔什麽？後悔能讓你改變心意，改變態度嗎？後悔可以讓我的心不那麽疼嗎？既然都不能，那即便是後悔又有什麽用麽？既然無用，又何來後悔一說。”

  ??他的心痛得不能自己，他在幹什麽？就因為一個小金子，他就往她的心上戳刀子，他簡直不是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他一把將文馨摟在懷裏：“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混蛋。對不起。”

  ??“沒事兒，已經過去了。”是啊，過去了，後不後悔都過去了。她也曾無數次的問自己，他那般對自己，自己後悔嗎？直到師父死的那一刻她才確定，後悔的，是的，她後悔了，可是那又能怎麽樣呢？即便她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時光倒流，可那又能怎樣呢？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比後悔更可怕的是，她即便如此後悔，卻仍就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去愛他，她想，也許，這就是命吧。那年花開，一見東瀾誤終身。緣無好緣，便是這孽緣吧！

  ??回過神的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在他的懷抱中，難怪，感覺不到一絲寒冷。

  ??還好，這孽緣又被月老變成了絕世好姻緣。

  ??“你怎麽了？怎麽突然想起問從前了？”之前不都是一直在刻意回避嗎？

  ??“沒有，是我不好，以後再也不問從前了，以後，我們隻看今朝，談未來。”

  ??“怎麽？被我剛剛的樣子嚇到了？”

  ??他沒有說話，她便知道，自己說對了。

  ??“對不起。”

  ??“對不起啊，對不起是這世上最無用最不值錢的東西。所以，以後不要再說了。”

  ??“對，”不起，可是我除了對不起之外，不知道該說什麽？來麵對曾經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

  ??“乖，聽話。”

  ??程煜的心有些堵，這麽好的她，自己當初到底是有多瞎，多麽的不是人，才會那般待她。一想到曾經的那些畫麵，自己做的那些事兒，他就愧疚得恨不得穿越回過去把自己打死的心都有了。

  ??他努力地勾了勾嘴角，讓自己看上去盡量自然一些：“既然我這麽乖，馨兒有沒有獎勵？”

  ??文馨也笑了，隻不過笑得有些像調皮又狡猾的狐狸。

  ??“好啊！”

  ??“真的？答應得這麽爽快，都有些不像你了。”

  ??“真的。”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來說一說你的問題。”

  ??他臉上的笑容一僵，總感覺不會是什麽好事兒：“什，什麽問題？”

  ??文馨一改小臉，眼神犀利的看著他：“你剛剛到底為什麽問那個問題？”說完她又迷眼補充道：“不要想著唬弄我，我保證唬弄我的後果你是不會想要知道的。”

  ??程煜放開文馨，尷尬地笑了笑，不露聲色地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卻有在她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放棄掙紮地低下了頭。

  ??“那，那我說實話，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傲嬌地一抬下巴：“看情況。”

  ??程煜站在是後悔得腸子都快要青了。自己怎麽就那麽沉不住氣？

  ??“還是不想說？”頓了頓她又笑著道：“也行。”說著，就作勢要起身離開。

  ??程煜見狀這才一咬牙，伸手橫在了她麵前，一臉委屈的妥協：“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嗯，說吧，我聽著。”

  ??“我就是吃醋了。”

  ??“哈？”

  ??他又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後槽牙，讓後仰頭閉眼地道：“我就是心裏不舒服，想問問你曾經有沒有因為愛我，而放棄妖皇對你的愛而後悔。”

  ??“……”

  ??靜，太安靜了，靜得他開始害怕，靜到他不敢呼吸，在靜到他想該如何研究想破頭的時候，他聽到她說：“不曾。”

  ??他震驚地抬頭像她看去，但她卻沒有看他，而是轉頭看向了遠處的日出。

  ??紅彤彤的太陽，衝破黑暗，緩緩沿著地平線上升，這代表著新生。昭示著新的一天開始了。而她與他的未來也正在開始。

  ??是的，她沒有說謊，對於他的問題，她可以很清楚肯定地回答“不曾”。並不是為了顧念他的感受才這樣說的。

  ??她曾經的的確確在愛他的這件事兒上後悔過，但是卻從不後悔因為愛他而拒絕小金子對自己的感情。

  ??因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即便不是東瀾，也會是別人，哪怕是古月，都不會是他金擎宇。隻因她從最開始就隻把他做親人。親弟弟般的存在，跟青勾一樣的存在。

  ??程煜本以為得到自己希望聽的答案，自己會高興甜蜜到飛起，但當她真的說出了自己心中期待的答案時，他卻除了心疼她之外，有的便隻剩比以往更加直接清晰熱烈的，鋪天蓋地的愧疚，自責。

  ??自從天台的那一次談話過後，文馨能夠明顯地在接下來的相處中，程煜變得和從前有些許不同。不用細想她也知道，這種變化的原因是為何，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不會矯情地去說：沒關係，那些令她傷痛難過的過往她早就忘了。讓他不必為那些過往的事兒耿耿於懷，心有虧欠。

  ??畢竟那些刺骨錐心的傷痛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而且不止一次而已。一千年啊，雖說她與他都壽數綿長，千年光景於漫長的一生相比，也不過彈指一揮間。但也正是這彈指一揮間讓她受盡折磨，嚐盡苦楚。甚至，她為此還不惜搭上了自己的師父。

  ??待她幾萬年如同一日，比之親生骨肉也不過爾爾的師父。若如今剖心置腹地問一句恨嗎？悔嗎？

  ??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說上一句恨，恨不能吃其肉，飲其血。悔，悔不當初，悔不相逢從未識。

  ??但若問她是否還愛他，答案亦是肯定的。時隔多年，橫跨恩怨，卻依然深愛。

  ??但若給她從來一次的機會，她便是終身不嫁，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這便是她，冥府帝王，冥王幽蘅。

  ??所以，她永遠不會說原諒那些年他對自己做過的事兒，她隻是聽從師父的話遵從自己的內心，不去細究，不去計較，因為師父說過他不怨，不悔，不恨，但求她放下仇怨追逐本心，若有一日他對自己改變心意，而自己對他仍無法忘情。那邊給他一個機會，讓自己幸福，因為自己這輩子幸福無憂，是師父一生所願，所求。

  ??那日，程煜問她為何原諒他，她說因為師父。

  ??那一日，她覺醒了關於這一段的記憶。否則，即便是他真的為自己飛灰湮滅解了這生生世世的姻緣，她都不會原諒他，亦不會感激他。最多隻會在他飛灰湮滅以後流上一滴淚，算做祭奠曾經的感情，埋葬過往。僅此而已。

  ??所以，從那日剖心置腹以後，麵對他所有的改變，她都能麵不改色，心安理得的照單全收。

  ??對此，於她，算作遲到的補償。於他，亦能算作是自我的救贖，求一絲心靈上的慰藉罷了。

  ??文馨對此看得通透，也許是她太過事故，冷血。但是有了那樣的曾經，誰又能說出一個不字呢？因為當初是他把她那一腔滾燙得如熔岩般的熱血，活生生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如今的她血液還能有一絲溫度，已是上天垂憐了。若還想指望她能變回從前，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破鏡重圓罷了，雖已圓，但碎痕由在。一切美好，終究是回不到最初時的那般美好。

  ??時間可以撫平傷痛，隻因它是記憶的克星，也許東瀾曾經對她的那些傷害會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逐漸消磨殆盡，但是，歲月卻再也無法把她變回跟從前一模一樣的幽蘅。而他曾經對她的愧疚卻可以連同歲月慢慢隨著時間的流逝消亡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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