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是在他爸爸的辦公電話裏得知文馨墜湖的事情的。

  ??程誌宏是夜校最大的股東，雖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豬妖支配下完成的，他自己本身並不知具體詳情，但是，同樣的，校方的人也不知道他的具體情況。

  ??學校出了事情自然會聯係他這個名義董事，都說無巧不成書，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巧。許久未進公司的程煜這才剛以來，就碰上了這通電話。

  ??程誌宏見到兒子過來，下意識地把來電外放。他哪裏想到，這通電話竟然說的是這件事兒，他看著兒子沒了血色的臉，一口老血差點兒沒被氣出來，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他甚至想掩耳盜鈴一般立馬關掉免提。

  ??“爸，我先去醫院看她。”說著，他站起身就要走。

  ??這時，程誌宏反應無比迅速地道：“等等，兒子，咱別去了行嗎？”人家又不待見你，你說你這又是何苦呢？忘了她不行嗎？

  ??後麵的話，他看到故作鎮定的兒子心疼得愣是沒敢繼續說出來。

  ??“爸，我什麽事兒都能聽您的，可唯獨這件事兒不行。”

  ??程誌宏一個心疼得不行，心裏一個著急說話就像刀子一樣直接紮在了程煜的心上。

  ??“兒子，你放下吧，你們已經沒有關係了。”

  ??程煜心頭一痛，身體幾不可察的搖晃了一下道：“爸，你就當我是帶你去看看受傷的學生可以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程誌宏哪裏還忍心再說什麽傷自己的寶貝兒子啊，他滿臉心疼妥協地低下頭朝著他揮了揮手。

  ??程煜心裏有些愧疚，但是眼神依舊堅定地道謝道：“謝謝爸！”轉身大步地離開了董事長辦公室。

  ??他步履匆匆，腳步飛快卻絲毫不顯狼狽。那模樣仿佛隻要自己慢上一步兩步，就再也看不到自己想看的那個人了一樣。

  ??文馨送走了劉副部長和關建，又趕走了胡白，這才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然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口氣兒還沒有喘勻，就迎來了一個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不速之客，程煜。

  ??程煜怕她說出趕人的話，剛一見麵就搶先開口道：“你別誤會，我是代表學校董事會來慰問一下受傷的同學。”

  ??“嗬……”文馨莫名被氣笑了：“這理由也虧你想得出來。”

  ??程煜見她沒有生氣發怒的征兆，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頭竟久違地浮現出了一抹喜悅。

  ??他將鮮花和果籃放在床頭櫃上，站在床邊手下意識地用掌心在兩側的褲縫兒上蹭了蹭。

  ??那拘謹的模樣看得文馨有些想笑，但考慮到彼此有些詭異關係隻好硬生生地憋住了。

  ??“坐吧。”

  ??“啊？”程煜有些懵，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同意自己留下來。

  ??“哦！好！”

  ??聽著他明顯激動高興的聲音，文馨一時間感慨萬千。

  ??而她之所以這次沒有惡言相向趕他走，而是選擇讓他留下來，甚至還控製著自己的負麵情緒沒有爆發，究其原因，到底是紅衣和清風的話在她的心裏留下了痕跡。這才讓她在對待程煜的問題上有所轉變。

  ??雖然隻是一點點的轉變，但對於程煜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天大的驚喜了。

  ??“馨兒，你”

  ??然而，他這下意識的稱呼卻親手將這表麵的和諧打碎了。

  ??文馨的臉色瞬間就黑了，她甚至都等不及他的話說完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程少，你說你是代表校董會來探望我的，那麽我暫且稱你一聲兒程少。我想你是不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程煜的心狠狠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也隨之而來。他雙拳緊握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外露。深情低落滿懷歉疚地道：“抱歉，習慣了。”

  ??文馨忽略掉他受傷的眼神，滿臉認真地道：“程煜，我之前跟你說的好聚好散並不是說說而已，但是你這樣，隻會讓我痛苦，煎熬。”頓了頓她歎了口氣繼續道：“你先別說話，聽我說。”

  ??“我承認我很愛你，想要忘了你很難。”她平靜的話讓他心頭一喜，眼睛裏似在閃閃發光。

  ??然而，文馨的下一句話就再次無情地將他打入了深淵。

  ??她說：“但是，如果我隻是文馨，我一定會跟你相守一生相伴到老。可是我不是，我是幽蘅，是覺醒了記憶的幽蘅，是以上熱忱被你棄之敝履的幽蘅，是被你親手殺掉的幽蘅，是我師父以命換命就回來的幽蘅。那麽現在你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會不會原諒這樣的你？”

  ??文馨的話說得程煜啞口無言，然而真相就是這麽赤裸裸的傷人。也讓他無地自容。

  ??他啞著聲音紅著眼睛道：“對不起！”

  ??文馨搖搖頭冰冷地道：“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可能原諒你。”

  ??程煜啞聲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古月說對了，自己終有一日會後悔，而且是腸子都悔青了的內種。

  ??半晌，他終是不甘地道：“我們真的絕無可能了嗎？當初我”

  ??“別跟我說當初，我隻知道，我師父死了，為救我而死。我再也沒有師父了，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沒有了。”文馨終究是沒忍住，聲嘶力竭地咆哮道。

  ??程煜的一顆心都要疼碎了，心愛的人在他麵前崩潰失控地大哭讓的情緒也緊繃到了極致，他想緊緊地把她擁進懷裏，好好安慰她，心疼她，但是，造成這一切的是自己，她的痛苦是他，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此刻，如果自己的死可以讓她解脫，那麽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死在她的麵前。

  ??他上前一步，不顧她的憤怒與掙紮，緊緊地把她抱在了懷裏：“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求你，求你好起來好不好？隻要你好起來，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我答應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除非有朝一日我可以彌補自己犯下的所有過錯。否則，我保證，這輩子都不出現在你的世界裏，惹你心煩，礙你的眼好嗎？”

  ??他的話，並沒有換來她的平靜，但是好在也沒有再繼續刺激到她。

  ??又過了一會兒，文馨才冷靜下來，她平靜地推開程煜溫暖的懷抱道：“東瀾，想要我原諒你，除非天河水倒流，日月同升同降，我師父死而複生。”不然，絕無可能。

  ??程煜臨走之前說得那句話一直在她的耳邊回蕩，還有他說那話時的眼神，也一直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說：“如果天道肯再給我一次自主選擇的機會，我希望我隻是程煜，這樣，我就可以在這種時候正大光明地陪在你身邊，陪你度過難關，給你幸福與快樂。”

  ??她反複回味著這些話：“我也希望自己隻是文馨。可惜我偏偏不是。”

  ??文馨躺在病床上發了會兒呆，再回神的時候發現病房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葉嵐兒。

  ??“嵐兒，你怎麽來了？”

  ??葉嵐兒心疼地拉了拉她的手，如實說道：“程煜告訴我的。”

  ??文馨臉上的表情一頓沒了聲音。

  ??她不說話，葉嵐兒因為剛剛提到的人也不敢輕易開口。病房裏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想到來之前，程煜交待自己的注意事項，葉嵐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文馨的狀態。文馨被看多了，自然有所察覺。

  ??半晌，文馨開口打破了沉默：“他跟你說什麽了？”

  ??“沒，沒什麽特別的啊，他就說你不小心掉學校的人工湖裏了，現在沒人照顧。所以讓我過來照看一下你，順便偷偷幫你帶套衣服，說你原來的衣服都濕了，不能穿了。”

  ??“就這些？”文馨有些疑惑地問道。

  ??“嗯。對啊。”新來的夜班小護士點點頭應到。

  ??“他沒說他去哪兒了嗎？”

  ??“沒有，不過他倒是說讓我轉告你，讓你好好養病。說是以後不會在出現在你麵前了。”

  ??文馨的心，忽地咯噔了一下。不知為什麽，這明明是自己要求的結果，想要的結果，如今這一切都如願達成了，她反而心裏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痛快。而且竟然還堵得厲害。

  ??葉嵐兒看著她的反應，無奈地歎了口氣：“文馨，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嗎？你真的了解你師父嗎？”

  ??自己想要什麽？

  ??“當然，我想要的有很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兒有多麽矛盾和不符合邏輯。”

  ??“嵐兒，去辦手續吧。”

  ??“你要出院？”葉嵐兒驚訝地問道。

  ??“對啊，不然在這幹什麽啊？我隻是在大冬天落了個水，哪兒有那麽金貴。”文馨這話說得一點兒道理都沒有，理論依據也更是少得嚇人。

  ??然而，剛剛還再說自家不金貴分某人瞬間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分分鍾被打臉的文馨鬱悶地說道：“行，你趕緊去幫我辦出院。然後咱們趕緊回去抓緊時間休息，爭取早點兒去趟警隊。”

  ??“去警隊？”葉嵐兒隨口不解地接道。

  ??“嗯，放心吧，沒什麽大事兒？”

  ??“啊嚏！啊，阿嚏……”

  ??葉嵐兒看著文馨不懷好意地笑了：“看看，趕忙了吧？你說說你就不能少給我找點事兒幹？你這才剛離開醫院多久？你這讓我怎麽跟幹爸幹媽解釋啊？所以，出院什麽的，你還是等等再說吧。”

  ??文馨一聽當即也急了，抓著她的手瞪著眼睛看著道：“什麽情況？你該不會這麽快就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訴爸媽了吧？”

  ??葉嵐兒無語地朝著她翻著白眼兒道：“怎麽可能？我又不傻。”

  ??文馨狠狠地鬆了一口氣，胸口提著的那口氣，這才敢緩緩吐了出來。

  ??“嵐兒，說正經的呢，如果我們倆再不趕緊回家，爸媽一定會胡思亂想。”文馨企圖利用葉嵐兒的孝順來達到她想趕緊出院的目的。

  ??若是在平常，葉嵐兒一定就心軟答應了，但是此刻，她想到了程煜剛剛的叮囑，最後咬咬牙不為所動道：“文馨，你好好休息，要是沒什麽事兒我會放你出院的。”

  ??“我能有什麽事兒？我好得不得了。”她嘴硬地說道。

  ??然而，這個時候，葉嵐兒卻看著她突然變得不正常的臉色，趕忙上前一步，探了探她的額頭：“天，你發燒了？”

  ??“嗯，沒事兒你放心吧，才比正常體溫高了三度而已。”文馨不以為意地說道。

  ??“你都知道自己發燒了，還跟我在這兒騙我我要這麽給你辦出院？你想氣死我是不是？再說了，你自己發燒有多麻煩你知不知道？上一次發燒人家院長帶著整個醫療小隊，整整搶救了你幾個小時？你怎麽還敢在這事兒上含糊呢？”葉嵐兒生氣地說道。

  ??文馨見她是真的生氣，一時間也不敢再說什麽想要出院的話了。葉嵐兒想，這會兒恐怕自己讓她多住兩天她都不會拒絕。

  ??“嵐兒，不是，你先別急，我這次跟以往每次都不一樣，我心裏感覺得到，之前高燒不好治是因為我本身血液的問題。但是自從我上次換了半身血以後，像這種程度的低燒已經完全可以自我祝福了。”文馨一字一句掰開了揉碎了詳細地講解著，那模樣生怕葉嵐兒聽不懂以為自己在說謊，從而陷入擔心自責的恐懼中。

  ??“你放心吧，我出門的時候跟幹媽說出來給同學過生日，晚上要是太晚就跟你在外麵住，不回去了。”

  ??“媽同意了？你可真行。”文馨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行什麽行？你是不知道，我當時接到電話的時候，腿都給我嚇軟了。還好你沒事兒。”

  ??“他，到底怎麽跟你說的？”

  ??葉嵐兒敏銳地發現她這次提到程煜時，心緒明顯平穩了許多。

  ??“我剛剛不都告訴你了嗎？怎麽還問？”

  ??文馨：“……我總覺得，你有事兒瞞著我。你該不會是瞞著我跟他達成某種協議了吧？我告訴你啊，出賣我的隱私可是犯法的。”

  ??葉嵐兒覺得自己真的是活久見了，她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文馨這樣的一麵。她搖頭無奈地笑了，其實葉嵐兒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會又問一遍，其實就是打自己心裏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真的打算走出自己的人生軌跡了。這明明是自己要求的想到的。可是，直到這一刻真的來臨，她才恍然發現，原來，自己竟是同樣舍不得真的就此跟他斷了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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