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溫水下肚，很好地緩和了程誌宏幹澀冒火的喉嚨。

  ??病房門被敲響，眼下烏青一片的王秘書推門走了進來。可見他這一晚也沒有休息好。

  ??到底是跟在程誌宏身邊多年的老秘書了，見過的大小場麵不計其數，所以看到病房裏睡著文馨的時候，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表情更是沒有絲毫變化。

  ??程煜自覺地起身讓開了位置，抬步就要出去避一避。王秘書的到來正好給了他這個機會。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竟然會叫住自己，他，竟然在有了其他可用的人的情況下叫自己留下來？而且，他竟然在那蒼老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祈求的味道。

  ??程煜覺得自己一定是一夜未睡，腦子不清楚，眼神兒也出了問題。

  ??程誌宏見他愣在原地，心中滿是痛苦，那密密麻麻的心痛讓他連呼吸都跟著顫抖。

  ??他想，錐心刺骨的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了吧？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跟兒子沒有任何關係，他沒有錯，他才是那個受傷害最大的人。是他對不起兒子，更對不起死去愛妻的臨終囑托。他就是個罪人。

  ??程誌宏想到這些，心裏產生了巨大強烈的波動。

  ??“咳咳咳咳……”

  ??王秘書一驚，趕忙就要上前幫他拍背順氣。

  ??程煜用力攥了攥拳頭，這才控製住了自己站在原地沒動。

  ??程誌宏咳得肋骨都跟著疼，臉上的表情一度疼痛到扭曲。但他仍就出手阻攔了王秘書想要幫忙的動作。

  ??“咳，咳咳，王秘書，公司的事兒一會兒再說，你先出去吧。”

  ??王秘書聞言先是看了程煜，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看樣子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刺激他老子。這才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程煜彎腰把他的床向上搖起來一點兒，讓他躺得舒服些。

  ??程誌宏見狀心底的愧疚和自責更深了，很快他就被這排山倒海撲麵而來的愧疚給淹沒了。

  ??“兒子，是爸爸對不起你，能聽聽爸爸的解釋嗎？”

  ??一聲兒“兒子”，讓阻隔在父子間的高牆轟然崩塌。程煜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如山崩，如地裂，如洪水似猛獸般來得凶猛，熱烈。

  ??“兒子”多麽好聽的稱呼啊，他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盼望著他能這樣親切地喚自己一聲兒兒子。可是他呢？這麽多年，一次都沒有叫過。甚至對自己……

  ??這一刻，程煜流下的是委屈的眼淚，一顆心酸澀得厲害，疼得厲害。

  ??是的，他叫自己了，用自己期盼多年的稱呼。可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動和高興情緒，有的隻是鋪天蓋地的委屈和辛酸。心微微地抽痛著。

  ??他沒有抬頭去看他，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心態和表情去麵對他。

  ??因為哭泣，讓他的嗓子變得異常的幹燥沙啞：“為什麽？你是又想哄騙我幹什麽了嗎？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們早在上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斷絕關係了。以後，請程先生不要這麽稱呼我。”

  ??說著，他就抬腳朝外走去。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他不想再對他抱有一絲一毫的期望了。十多年了，他受夠了，他累了也倦了。他要離開這裏，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離開，一定還會受他的欺騙。因為，他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程誌宏的心都要疼碎了，他恨啊，他悔啊，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但是他也不想的，他真的不想的，如果當初他能預料到那個女人，好的像天使一樣的人是那最狠最毒的惡魔。他一定在遇到她的那一刻就轉頭走掉，不給她接近自己哪怕是一絲一毫的機會。

  ??可是，他是人，不是神，不是那未卜先知的神仙，也不是那能掐會算的諸葛孔明。他看不透那人魔鬼般的靈魂，也識不破她陰狠毒辣的陰謀詭計。

  ??眼看自己的親生兒子就要把自己徹底拋棄，程誌宏急了。他不能，不能讓他就這麽離開自己，他不顧自己的傷勢就要下床去追兒子，但是他忘了，他不是得了小感冒那種不痛不癢的小病，他出的是車禍，嚴重的車禍。身上骨折的地方多達五處的重傷。

  ??他現在除了腦袋和左側手臂，其他部位根本就動不了。

  ??掙紮了半天，他除了疼出了一身的汗和險些讓傷口裂開之外，沒有得到一點兒好處和作用。

  ??程煜的手剛剛放在們把手上，還沒來得及壓下去，身後就傳來了程誌宏明顯聲音不對的咳嗽聲兒，他心頭一跳，來不及多想趕忙轉身跑回了他的身邊。

  ??他嚇得一雙眼睛都急紅了卻看到程誌宏咬牙隱忍地朝著他笑。

  ??是的，程誌宏笑了，盡管他現在的情況槽糕透頂，骨折受傷的地方疼得要命，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地想笑，高興地笑。這一切隻因為，他的兒子回來了，他的兒子還關心他，在乎他。他，還有機會來彌補這些年自己犯下的錯和欠下的債。

  ??真好！一切還有來得及。

  ??程煜急急地按下了急救的按鈕。不多時宋醫生帶著護士步履匆匆地趕來。

  ??一番檢查下來發現並沒有什麽大問題，最後隻能嚴肅嚴厲地囑咐了程煜幾句注意照顧患者心情之類的話。

  ??程煜看著他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終究是妥協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程誌宏喝著兒子親手倒的白開水，一顆心甜得直冒泡。

  ??緩了一會兒他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兒子，是爸爸對不起你，這些年讓你受苦了。雖然我以前對你做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但到底受傷的還是你。”

  ??程煜就這麽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眼中任何的閃爍變化，想通過以此來判斷他話中的真假。程誌宏迎上兒子滿是質疑的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閃躲，任由他打量。

  ??然而，程煜看了半天，他的眼中十分幹淨除了真誠和坦然什麽都沒有。這不由得讓他的心有些無端地煩躁。

  ??他深吸了兩口氣，避開了他的眼神，這時，他突然想到了文馨夜裏跟自己說的話。心竟然就這樣莫名地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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