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亦柔已經躺在我身邊。

  ??我分明看見了亦柔大滴大滴的眼淚劃過她妝容華美的臉頰。我用手輕輕地抿了一顆，然後看著它在我的指尖滑落。

  ??亦柔突然張開眼睛，她那麽難過，她哽咽著說：“菲，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我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作為同類的擁抱，我們是一樣的，一樣的卑微，一樣的渺小，一樣的生活在沒有誰能走進的我們自己的世界，我們是一樣的人。

  ??她說，她在那家酒吧裏，真的很賣座。

  ??她說，有很多滿腦精蟲的禿頂光頭，標準的成功男士的發型的人來找她。理由隻有一個，懷念初戀。

  ??我看了看濃妝的亦柔，黑暗中她臉上亮晶晶的粉反射著不怎麽明亮的月光，就像那一個個在宇宙中的小小的星辰，這些星辰就像小小的我們，是如此暗淡的存在。

  ??她淡淡的說道，可是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會像對待初戀一樣對待一個長相清純的妓女。

  ??那些還念這初戀的曾經的少年，他們在放逐到人世之後，就變成了惡魔，惡魔活著的理由，或為名，或為利，沒有人能再給我們多餘的真心，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變成那樣的惡魔，然後笑著說，‘嘿，真心多少錢一斤？’我就那麽看著那麽堅強的亦柔在我麵前哭著，將身體縮成了一小團，我說：“別去了好不好！”

  ??亦柔忽然張開了淚汪汪的眼睛，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的努力的點點頭。

  ??她就這樣哭著哭著哭累了就睡著了，像一個失去了最珍貴的玩具的孩子，失魂落魄後還能安心的睡著。

  ??我不知道我身邊的這個女孩，她獨自一人度過過多少個這樣的夜晚，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她回來後都會嫌自己髒，我不知道她每天承受的事情讓她覺得多麽惡心的想死，我隻知道，她救過我，現在，她很難過。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的瞳孔迎接了射穿窗簾的第一縷晨光，我悄悄地爬出溫暖的被窩生怕驚動正在安睡的亦柔。

  ??走進廚房，我開始做我最愛吃的，也是我會做的為數不多的皮蛋瘦肉粥。亦柔說她是聞著香味起床的，然後她喝了兩大碗粥。

  ??我望著這個嘴邊還粘著粥漬卻甜美的笑著的女子，在黑暗中軟弱無力，白天的強光下又披上了堅強的外衣，在陽光下若無其事的輕笑。

  ??突然之間亦柔背起了書包，更不可思議的是書包裏裝了很多課本，這些東西都是她原來不屑帶的。她看著滿臉驚詫的我說：“幹什麽？喂，要月考了，得好好複習，知道嗎？！不光是我，你也是！話說回來，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帶過書啊？！”

  ??我合上垂到地麵上的下巴：“我，，我的書在學校的桌子裏。”

  ??“今天晚上要把書拿回來，跟著我一起複習！”

  ??“那你，不走了？”我眨著眼睛，目光中有幾許等待。

  ??亦柔輕蔑的點了點頭：“不在家好好複習，我要去哪？！”

  ??這個清晨，我望著亦柔的側臉，我覺得我分明看見了一縷聖潔的光照射在了她的臉上。

  ??亦柔微笑的摸樣，讓我覺得生活，好像沒有想象之中那麽糟糕，困境似乎也沒有那麽讓我瘋魔，時間會讓所有的事情都猶如我頭上的疤一樣，漸漸結痂，然後，總有一天，我們的心結，我們的傷疤，我們的深仇大恨，都會成為我們的一個笑話，那些讓我們哭的事情，總有一天我們可以笑著說出來。

  ??亦柔把我攆到我們班教室，告誡著我不許睡覺，要好好學習。我看著她‘歐巴桑’的模樣，不禁覺得自己很幸福，多久沒像這樣被人管了？！藍琪兒不瘟不火的問候，蘇青蔓的不聞不問，比起這些，我更喜歡亦柔的真心相待。

  ??藍琪兒的座位上還是沒有人，我盯著藍琪兒的位子，忽然覺得莫名的情緒從心髒竄升到大腦，我拿出手機，在上麵打了幾個字——“你還好嗎？”想了想又把所有的字全刪掉然後把手機鎖屏放進書桌裏，佯裝聽課，又把手機拿出來。此刻，藍琪兒的手機在響著。蘇青蔓打開手機看見屏幕上的幾個大字——“不來學校？你是死了麽？”此刻的蘇青蔓一陣迷茫，因為她得到的版本是藍琪兒一早就去上學了。

  ??蘇青蔓撥通了我的電話，而我一聽到是她的聲音就馬上掛了。

  ??你可以說我是心胸狹隘，但，現在的我真的沒辦法輕易原諒她。

  ??下課的時候夏迥和古巴來找我，當時我正在跟別的同學一起，研究一道數學題，此情此景讓夏迥和古巴頓時覺得自己瞎了。夏迥敲了敲後門的玻璃：“藍菲，你是到了更年期了麽？反常得讓人覺得可怕。”

  ??我白了他一眼，走出教室。

  ??古巴站在我麵前，搶下話茬：“後天周末，我們去遊樂場，你去不去？”

  ??我看著他們，然後眼睛裏泛著綠光，得寸進尺道：“好久都沒去過了，不過，我可以帶一個人嗎？”

  ??“誰？”古巴問道。

  ??“她。”我指向不遠處拿著兩杯奶茶向我走來的來抽查學習狀況的亦柔。

  ??我能看出來古巴的眼神變了，夏迥在古巴背後指了指古巴心髒的部位，我和夏迥偷笑著不敢出聲，古巴在左擁右抱的時候經常說‘我會這樣是因為沒有遇到一個讓我駐足的人。’現在，那個人好像出現在古巴的眼前了。

  ??古巴忽然把頭轉向我，拍著我的肩膀，神情嚴肅的說：“好。”

  ??那一刻，我跟夏迥都沒有忍住，大聲的笑了出來。

  ??亦柔走到我麵前，把奶茶遞給我：“不是讓你好好學習嗎？你現在在幹嗎啊？”

  ??“我…對了，我們後天去遊樂場好不好？”

  ??亦柔的眼睛忽然被什麽東西點亮了，然後故作為難的答應了下來。

  ??亦柔把我推進教室，“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我乖乖地捧著書，望著天文般的數字又皺起了眉頭。望著門外的那三個背影，偷偷的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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