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來到貢院街，停在了一條巷子裏。

  ??若雅帶著幾個小丫頭，步行走向秦淮河畔。

  ??雪已經徹底停了，這條街的積雪，也被禁軍鏟去了大半，走起路來很方便。

  ??但若雅心裏還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是人山人海啊。"

  ??舉目望去，全是人頭，這怎麽能看的到燈火表演？

  ??好不容易，才跟著人潮接近了燈火表演的那條街，但首先要穿過眼前的一座石橋。

  ??她們驚喜的發現，到了這裏，人流似乎舒緩了許多，至少，比方才井然有序了許多。

  ??仔細一瞧，若雅才發現，原來從這座橋開始，直至那條燈火表演的街道，竟然有一支組成人牆的軍隊，在人群中維持著秩序。

  ??她心裏有些感動。以往的認知裏，軍隊就是用來打打殺殺，攻城掠地的。沒想到，在太平歲月裏，也能變成溫柔的守護者。

  ??她想起映雪跟她聊天時提過的一個詞，叫"文明"，或許，此情此景，便是對這個詞匯最直觀的詮釋了吧。

  ??想到這裏，她竟有些心酸。

  ??這裏再好，終究，她也不能留下。

  ??晃神間，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她定睛一瞧，不是別人，竟是潘朗星。

  ??此刻的他，就是這支軍隊的指揮官，站在橋中央，揮舞著手裏的令旗，指揮著人牆的變化和行動。

  ??若雅這才想起，冰雁這幾天似乎告訴過她，京城裏值守的武官，無論多大品級，都要輪流在這種節假日裏到人流最多的地方維持治安。

  ??這條規定，還是潘景元擔任首席武官時立下的規矩。之後南宮羨不但沒有廢除，還將之列入了吏法。

  ??"誒？那不是潘二少爺嗎？"桃菲也發現了潘朗星，興奮的喊了一聲。

  ??另外兩個小丫頭朝她的目光望過去，也立刻都像打了雞血一般高興。

  ??"不如讓潘二少爺，給咱們找個好地方看表演唄！"其中一個小丫頭提議道。

  ??"對啊，前麵那座摘星樓就不錯，但聽說，隻接待貢院街的學生。不過二少爺一定有辦法把我們帶進去的！"另外一個小丫頭也附和道。

  ??"潘二少爺在當差，咱們還是別去打擾了吧。這裏這麽多人，要是稍微出個亂子，他得擔責任的。"若雅一邊跟著人流朝橋上走，一邊說道。

  ??三個小丫頭都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也就沒再糾纏，緊緊跟在她身後。

  ??路過石橋中間時，若雅原本低著頭，不想引起朗星的注意。但桃菲和那兩個丫頭，卻揮舞著小手，朝潘朗星熱情的打了聲招呼。

  ??朗星憑著燈火，一眼就認出了她們幾個。朝她們笑了笑，視線掃到了若雅的側臉時，隻凝滯了一瞬間，便又恢複了常態。

  ??越過石橋，若雅才裝作不經意的轉過頭去，望了一眼那個擦肩而過的人。

  ??所謂的燈火表演，就是將一輛輛用各式花燈裝扮的馬車，組成車隊，在限定的街道上巡遊。

  ??主辦方是朝廷，但讚助商，卻是京城各大商賈。

  ??這個點子是南宮羨的傑作。他在朝堂上提出時，有許多官員都覺得這是在巧立名目，壓榨商賈。

  ??但沒想到，當各大告示牌貼出招商廣告時，承辦活動的禮部有司衙門都快被商家踩破了門檻。

  ??花一點銀子，在最矚目的時間段和最繁華的地界給自家生意做宣傳，既彰顯了實力，又向國家表達了誠意，何樂而不為？

  ??實際上，南宮羨也是聽映雪向他科普了21世紀的廣告，春晚和讚助商這些東西之後，才想到了這個既能娛樂勞苦大眾，又能實惠於商家的主意。

  ??隻可惜，今晚的盛況，他自己卻沒法親眼看見。

  ??秦淮河本就是槳聲燈影，繁華風流之地。此時此刻，街邊商鋪的燈火投影在河麵上，一艘艘畫舫，如同飛越九天銀河。岸上的花燈車隊，奏著優美動聽的樂曲，照亮每個人的雙眼和心靈。

  ??仿佛是在向天下人昭示，黑暗與嚴冬已然過去。

  ??若雅靠在岸邊的石柱上，眼睛依依不舍的看著一輛輛馬車從眼前越過。就像親眼再看一遍自己在中原度過的每一天，認識的每一個人，和每一件平凡又溫馨的回憶。

  ??直到最後一輛馬車的燈火也消失在夜幕中，她漸漸明白，再美好的旅程，都終究是旅程。

  ??她還是要回到自己應該存在的地方，承擔與生俱來的責任。

  ??街上的人開始有散去的跡象。若雅和桃菲一行人，卻仍舊留在原地，想等人流稍稍緩和一些再走。

  ??不知等了多久，遠處的人群忽然發生了莫名的騷動。

  ??若雅猜測是有人發生了爭執，便沒太在意。

  ??可漸漸的，騷動和喧鬧漸漸波及到了整條街麵，她這才意識到，應該是哪裏出事了。

  ??正在納悶之際，就聽見身旁的桃菲指著遠處大喊了一聲："快看！"

  ??若雅轉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那摘星樓的上空，正冒出滾滾濃煙。

  ??"走水了，走水了！"隱約能聽到人群裏有人在高喊。

  ??若雅呆呆的站在河畔，看著幾乎所有人都在往摘星樓的方向跑，無論哪個朝代，八卦心理永遠是更古不變的人性。

  ??忽然，她心裏像是紮進了一根細細的針，將她原本平靜無瀾的思緒，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隨著摘星樓上空的煙霧越來越濃，她心裏的那根針，似乎也越紮越深。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來！"她轉頭對那三個丫頭用命令的語氣囑咐了一句，便邁開步子，跟著人群往摘星樓的方向奔去。

  ??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若雅在亂成一鍋粥的人群裏，活像一匹戰馬，執著又迅捷的奔向火災地點。

  ??軍隊組成的人牆，將圍觀的人群格擋在危險區域以外。誰也不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麽狀況，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導致了這場火災。

  ??若雅轉頭往方才那座橋上眺望，卻已經不見潘朗星的身影。

  ??就是這火場外麵，也到處都沒有他的影子。

  ??她推開人群，來到人牆麵前問一位士兵："潘大人呢？"

  ??那士兵沒有搭理她，而是伸手將她向後推。

  ??好在附近的另一名士官，倒是不經意的答了一嘴："潘大人在裏麵救人！"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