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達維安被人叫了起來，拉到河邊去捧了點水搓搓油膩的臉，又用沾著水的十指抓兩下亂糟糟的頭發就算洗漱完畢，然後有步兵幫他穿上鎧甲，等處理好一切達維安才發現，其他領主的士兵已經吃完早餐在收拾行李了。

  “我今天又起晚了？”達維安向他旁邊的步兵問道，昨天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帳篷裏不僅沒有舒服的大床，還完全無法隔絕外麵的臭味，排泄物的、焚燒屍體的、還有周圍人汗臭腳氣等等混雜在一起，他恨不得讓吉安娜用傳送帶自己回城堡睡大床。

  “不晚，隻是那個莫雷斯的貴族召集您和其他一些騎士。”步兵答道。

  昨天晚上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慶功宴和追悼會，一百多人成為騎士，湖畔鎮南邊和西邊的艾文領主與斯拜德爾領主獲得了更多的土地，其他領主和騎士得到了更多的財富，戰爭已經結束，他們要回到各自的領地繼續履行責任。

  也有一部分騎士還沒得到分賞，這其中就包括達維安和他推薦的十個人，他們這十一人中已經有五人確定了封地的位置，其餘六人則會被莫雷斯帶回敦克堡，雖然誰走誰留早就決定好了，但按貴族的章程走個過場。

  達維安慢吞吞的走到集結地點，也就是莫雷斯的營帳外，其他人早就已經在這等著了，他是最後一個到的，就是沒看到正主莫雷斯的影子，不過其他騎士也沒有理他，肯定不是因為他遲到導致的，一定是貴族老爺又在擺譜，來的晚達維安就站在後麵，隨便打量一下這些騎士。

  被召集騎士也隻有二十多個，其中還有烏瑟爾，他昨天什麽都沒分到，原來是被安排到了今天，昨天達維安還在想莫雷斯是不是針自己的人，可是又覺得不對，雖然昨天烏瑟爾和他們並肩作戰，但是對外宣傳是已經沒有關係的了，並肩作戰也隻是看在往日情分和種族大義。

  達維安剛鎖定一個熟人的背影，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去，就看見艾裏昂那張斯文儒雅的漂亮臉蛋，還有他缺少打理沾了不少灰塵卻依舊紮眼的銀發。

  “好久不見，你們在這幹什麽呢？”艾裏昂走到他旁邊問道。

  “等領主老爺給我們賞賜呢，你不知道嗎？”

  “我又沒立功，剛剛起床就被人叫過來了，也不知道是要我幹什麽？”艾裏昂下午才知道戰爭結束的消息，作為灰岩鎮領主，他要統計灰岩鎮的人員傷亡昨天就帶著幾個隨從快馬加鞭趕到這裏，一直忙個不停，慶功宴和追悼會也沒人叫他。

  達維安很隨意的把手搭在艾裏昂的肩膀上，他實際年齡和這個貴族私生子相仿，加上經常在灰岩鎮塔樓留宿，所以二人十分關係不錯：“我馬上就是一個有封地的騎士了，應該就在這附近離灰岩鎮不遠，以後可要你多多照顧啊！”

  “沒問題，我還能在灰岩鎮呆上好幾年，這段時間缺人缺錢盡管找我，你是我朋友，我肯定盡力幫你！”艾裏昂怕著胸脯，十分大方的應承下來，那一臉真誠的模樣幾乎讓達維安以為找到了一位摯友。

  就在這時，前麵的大帳裏有人出來了，達維安和艾裏昂二人立刻收起吊兒郎當的德行，抬頭挺胸站得筆直。

  營帳裏出來的是莫雷斯和他的兩個侍從，其中一個還抱著一大堆卷軸。莫雷斯掃視一陣，確定二十七個人都來齊了，清了清嗓子說道：“接下來由我代替父親宣布各位的領地及分賞！”

  說完他從侍從懷裏抽出一張卷軸，展開讀到：“卡特爵士，封地湖畔鎮虎皮村。爵士請上前來！”

  一位中年男士從人群中走到前方，右手重重叩擊了左胸，一言不發的接過卷軸回到人群中。

  而莫雷斯又抽出一張卷軸：“巴德爵士，封地湖畔鎮瑪德村。爵士請上前來！”

  又一位騎士上前，像卡特一樣叩胸然後一言不發接過卷軸。

  接下來這個過程整整重複了二十四次，達維安一行人也拿到了自己的封地，留在湖畔鎮的是達維安、法瑞克、霍恩比、歪脖子韋伯和荒蕪山來的班圖五人，另外六個人族騎士的封地都是在敦克堡附近的存在，離得老遠。

  被召集的二十七人此時還有三人什麽都沒得到，而那名侍從懷中隻剩兩張卷軸，而且明顯和其他的卷軸不一樣，莫雷斯抽出其中一張：“巴頓爵士，你額外接管你兄長的帕勞村，以後聽從斯拜德爾領主調遣！”

  “他兄長的帕勞村？他哥死啦！難怪巴頓爵士看著有些萎靡……”達維安很快掌握了其中的關鍵信息，他對巴頓兄長傑夫的印象不錯，閑聊中還聽對方提起過妻子即將臨盆的事情。

  那是他第一個孩子，他渴望得到一個女兒，因為他的妻子是一個善良大方的美麗姑娘，他希望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希望女兒以後能長大後能成為和他母親一樣的淑女，為此還和妻子發生了小小的爭執，因為妻子希望是個男孩，讓後把他培養成和父親一樣出色的騎士。

  傑夫還說他早就已經給未出生的孩子想好了名字，想了好幾個名字，有男孩的也有女孩的，妻子已經把名字縫在了一張張手帕上，作為孩子出生後她送給孩子的第一件禮物。

  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死了，他弟弟還為他悲痛欲絕，他不知情的妻子還在靜默癡候，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子……

  想起這些，達維安覺得鼻子有些發酸，除了傑夫想的悲劇讓他有些難過，更多的是想起自己和係統召喚的士兵們，能夠死而複生還算是真正的生命嗎？他們和自己都不屬於這個世界，在這裏舉目無親，也沒有過去的記憶，甚至名字都要自己給自己取，死去也不會有朋友親人覺得悲傷，甚至一死就被人遺忘，直達第三次死亡……注

  “烏瑟爾爵士！”

  最後一張卷軸被展開。

  “接管灰岩鎮成為世襲領主，可自行冊封三位扈從騎士，代理領主艾裏昂請與兩周內交接完領地大小事物及公共財產！”

  一石激起千層浪，底下眾人議論紛紛：居然直接冊封了一位領主，雖然隻有三個扈從騎士，但這可是世襲領主，還是直屬於敦克堡的領主！

  “那個莫…莫雷斯大人……”一群人裏麵最震驚的就是艾裏昂了，這會兒他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叫過來，這個真相快要超出他的心理承受極限，使得他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大人…我…才來…兩…兩年…”

  “我知道！”回應他的是莫雷斯毫無感情的聲音，但艾裏昂渾然未覺，他結結巴巴地繼續說道：

  “我…我一直…沒…犯錯…”

  “我知道！”聲音依舊冷漠。

  “灰岩去年交的稅比往年翻了三倍！我還額外給了敦克堡一筆錢！”艾裏昂有些控製不住自己，聲嘶力竭地咆哮起來。

  可換來的回答依舊是莫雷斯那句毫無感情的：“我知道！”

  周圍的一些騎士忍不住捂嘴偷笑，艾裏昂私生子的身份人盡皆知，騎士和領主們都對他的身份嗤之以鼻，而且剛才他還說了句“我還能在灰岩鎮呆上好幾年，這段時間缺人缺錢盡管找我”，讓騎士們有些懷疑是不是他說得太大聲被莫雷斯聽見了，所以臨時改掉了烏瑟爾爵士的封賞。

  旁邊的達維安也想到這些，而且他還知道莫雷斯的女兒兩年前對艾裏昂一見鍾情，嚷嚷著要嫁給他，因為這事他還被莫雷斯記恨上了，所以他幾乎斷定這一出就是莫雷斯的刻意針對。

  他低下腦袋，不讓別人看見自己瘋狂上揚的嘴角，之前的傷感不知為何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注：來自張愛玲，一個人一生中會死三次，第一次是腦死亡，意味著身體死了，第二次是葬禮，意味著在社會中死了，第三次是遺忘，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想起你了，那就是完完全全地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