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大街。

  ??夜，很冷，天空中飄著細雨。

  ??但在這裏做夜飲食的攤主臉上依然個個含笑，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因為他們的生意好得出奇。

  ??我和何東選定了一張撐著大傘的桌子，對著坐下。彼此臉上都沒有笑容，甚至找不出一絲善意。

  ??“談什麽事？”，我先開口。

  ??“點了菜再說”，他答道。

  ??“一個鹵水拚盤，兩根鴨脖，（豬）耳朵用青椒爆一下”，按照我們以前的習慣我先點了菜。

  ??“拿瓶全興”，他隨後點酒，對酒的要求他向來不低。

  ??“不好意思哥老倌，沒有全興，文君要得不？”，老板一邊解釋一邊征求著他的意見。

  ??“沒有就去買”，他脾氣一直都很火爆。

  ??“這，現在哪兒去買啊？”，老板很為難地看了我一眼。

  ??“你問我，我問誰？”，依然咄咄逼人。

  ??“文君就文君”，我幫老板圓了個場。“人家做點小生意也不容易，有氣衝我來”，我看著他時眼皮都沒眨一下。

  ??“你以為我不敢？”，他有些怒了。

  ??“你敢難道我不敢？”，說這話時我的語調不比他低，隻是沒有站起身來。

  ??他沒再搭我腔，摸出煙來點了一枝，沒給我。我見狀也掏出煙來，點上了深吸著，不理他。

  ??之所以剛才我不站起來，是因為太了解他，如果我站起身來，今夜一場血戰在所難免。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他永遠是我的兄弟，我猜他也會是這樣想的。過去每當我們之間出了狀況，都會有朋友在場，他們會把我倆勸開，但當隻剩下我和他獨處的時候，我都會耐著性子，由著他，給他留足台階。雖然翻過臉，但那畢竟隻是停留在言辭上，從沒有誰真正傷害過對方。假如彼此間動了手，那過往所有的情義都將隨著一時的浮躁而毀於一旦，這和唇齒之爭完全是兩碼事。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不愉快，我不舍大家十幾年來辛苦建立的感情瞬間煙消雲散。他是一個脾氣非常火爆的人，也隻有我才能讓他稍微有些收斂。念情，重義的男人我最欣賞，而其他的一切對我來講則顯得並不那麽重要。他太愛眉眉了，這點也許我比他自己還了解，所以，我從未真正責怪過他。

  ??菜來了，酒也來了，我們各自喝著，並不碰杯。

  ??“什麽事？”，還是我先出聲。

  ??“倩倩要結婚了，不過挽得回”，他埋著頭沒看我。

  ??“怎麽想起出賣你大舅子了？”，這個是我真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頓了半晌，很輕的說了一句：“她過得不好”。

  ??“怎麽個不好法？”，我變得有些急切。

  ??“他們在家裏吸那個，已經被強戒過一次了，眉眉她媽媽都快要氣瘋了”。

  ??“自找的”，我淡淡說道。其實我聽完他這話時腦子裏已經完全懵了，不過還是強裝做了鎮靜。

  ??“你真不是個東西”，他站了起來，提著酒瓶。

  ??“朝這裏來”，我把腦袋伸了過去，右手食指比劃著方向。

  ??“啪啦”一聲，酒瓶砸得粉碎，不過不是落在我頭上，而是摔在了地上，玻璃碎片四濺。

  ??幾秒鍾後，臨近的一桌人起了身，手裏拎著啤酒瓶朝我們走來。

  ??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所以迅速用餘光掃了一眼人群，心裏默點了一下數。“1，2，3，4，5”。恩，勉強能應付，我暗想。

  ??這時何東向後退了兩步，右手伸向了腰。

  ??我們吃飯的桌子結構是下麵有個鐵架，支開後上麵架張木板，所以我的兵器有了。至於何東，根本不用操心他。最先動手的當然是我，我必須得把桌麵掀了才能有家夥，而何東是不喜歡舞拳頭的人，向來墊後。每次隻要見他往後退把我一個人放在前麵，那他肯定是準備下重手了，從無例外。

  ??一仗下來我見了血，胸，腹都有傷，對方躺下三個，何東毫發未損。地上躺著的那三個都用手捂著屁股，這是何東一慣的下手處，不會要命，但會令對方立即喪失戰鬥能力。另外兩個見了刀都跑得無影無蹤，根本不管同伴死活，“沒道義”，惹來何東大罵。“去不去醫院？”，他罵完後問我。“廢話！”，我忍痛說道。他把車開了過來，我躺在後座上，朝最近的一醫院駛去。我的傷不重，都在皮外，處理完傷口縫了幾針就沒事了，我們很快離開了醫院。如果動作稍有遲緩，結局不堪設想，這是後話。

  ??“明天上班怎麽辦？”，路上他問我。

  ??“沒事，撐得住。倒是你車如果被報了官可能有麻煩”，我提醒他。

  ??“這個無所謂，敢做敢受”，他依然瀟灑。

  ??“那你小心點，扛不了叫眉眉來通知我”，到家後我下車給他耳語了一聲。

  ??“恩”，他說完一腳油就不見了蹤影。

  ??我們彼此心裏非常清楚，今天犯了江湖大忌，隻是都有心事，沒說開而已。

  ??躺在床上我很快進入了夢鄉，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

  ??平時我沒有上鬧鍾的習慣，全靠生理鍾，從未誤過事，不過今天是個例外。早上八點半是單位朝會，九點已經全麵開始工作，因為我們的工作性質特殊，所以非常忌諱遲到。

  ??我給周哥撥了一個電話，告之了他昨晚的事。他說：“那你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我來處理，中午到萍姐家吃飯，說說具體情況”。真是慶幸有這樣的領導，以後一定用成績來報達他，我心裏暗暗立下誓言。

  ??幾個小時的睡眠對於疲倦的我來講顯然是不夠的，我又側過身沉沉睡去。大概到了11點的時候，又醒了。因為我感覺是11點正，所以抓起手表想求證，果然，一分不差。好靈的直覺，我忍不住自讚起來。

  ??“叮叮，叮叮”，手機響了，誰這個時間會打電話？

  ??“。。。”

  ??“喂，你好，哪位？”

  ??“。。。”

  ??“不說掛了”，我有點生氣。

  ??“我。。”，好熟悉的聲音。

  ??“楊曦？”，一秒以後，我反應了過來。

  ??“恩。昨天不好意思啊。看你不高興，我就先走了”，她是在道歉。

  ??“你說哪裏去了。我不是不高興，隻是一時覺得胸悶，所以出去透透氣。看你唱得那麽開心就不想打攪你，你誤會了”，我撒謊的本領一如既往的高。

  ??“胸悶？少抽點煙啊，傷肺。有事別憋在心裏，會憋出毛病”，她語速放得很慢。

  ??“好的，我沒事，謝謝你啊”，我想起了昨晚自己在回歸做的決定，回答地非常有禮節。

  ??男女之間對話一但夾雜著“謝謝”兩字，那麽彼此的關係絕對就比較遙遠了。我這樣做是在提醒她，當然也是在提醒自己。

  ??“你在上班嗎？中午可以吃個飯嗎？下午燕子要回來”，她最後一句話說得特別別扭，我想她此刻的臉一定有些泛紅。

  ??是啊，最後一句該怎麽說呢？是說“燕子下午就要回來”？還是說“燕子馬上要回來了”呢？的確考驗語文水平。“下午燕子要回來”這七個字不僅一語雙關，而且不卑不亢，既是陳述事實，又是話中有話，想來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討這樣一個女孩歡欣，不過她終究不會是我的，在我心裏“義”字遠遠勝過“情”字。

  ??“是啊，在忙。中午吃不了，改天吧”，我拒絕了她。

  ??“哦，那好吧，改天我請你和燕子吃飯”

  ??“好，那改天聯係，掛了”。

  ??其實她此刻的心情我完全能夠體會，不過體會歸體會，現實讓我必須得狠下心腸。長痛不如短痛，她痛總比燕子痛強，我真是這樣想的。

  ??雖然喜歡，但離愛還有非常之遠的距離。

  ??萍姐家。

  ??我吃著餃子，任憑萍姐嘮叨，全當沒聽見。

  ??“你怎麽現在會和這些人攪在一起？你是幹什麽的，他們是幹什麽的？糊塗啊！”，周哥來了。

  ??“突發事件，突發事件”，我笑嘻嘻的看著周哥。

  ??“沒事吧，傷？”，周哥一邊吃著餃子一邊問我。

  ??“沒事，就幾針，不影響工作”

  ??“那就好。下午你回家休息，這邊我給你扛著。明天不能再不來了，考勤是劉在打”，周哥說得很直白。

  ??“劉”，我叫他劉哥，是單位一把手，做事從不講情麵，很難讓人親近。

  ??“好的，我知道了。沒問題，您放心”，我給周哥表了態。

  ??周哥幾分鍾就吃完了一碗餃子，然後非常匆忙的離開，從進門到出門前後不會超過一刻鍾。

  ??我清楚最近大家都特別地忙，心中有些愧疚，明天開始一定要挑起擔子，再不能出狀況了。

  ??萍姐家住在玉林小區，離燕子的宿舍非常近，所以我決定在她家等燕子。沙發上躺著看電視，人有些困，迷迷糊糊就睡著了。萍姐悄悄給我蓋上了毛毯，毛毯上麵還不忘加了一件大衣。

  ??吵醒我的，依然是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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