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敖烈已經喝得醉醺醺的了。倒是一直被敬酒的猴子，一臉的淡然，就好像啥酒都沒喝似的。

  “你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下？”敖聽心輕聲問道。

  敖烈憤恨地看了敖聽心一眼，又看了看滴水不進的猴子，咬著牙，隻能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弟弟我，就先下去休息了。”

  說著，又轉而望向猴子，端起最後一杯酒道：“小龍不勝酒力，怠慢之處，還請孫將軍見諒。”

  說罷，一飲而盡。

  興許是喝得太快的關係吧，嗆到了。劇烈的咳嗽之後，他抹了一把嘴，歪歪斜斜的站了起來。

  一旁的侍女趕忙要攙扶，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走開，我好得很，不用人扶！”說話間，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慎，他將身前的矮桌給踢翻了，各色菜肴灑了一地，驚得一眾侍者都不由得往後縮了縮。

  沒有人敢上前了。

  晃晃悠悠地，他一個人朝著門外走去。就好像唱完獨角戲謝幕的醜角似的。

  或許，這上半場，就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吧。

  赤鉗似乎不放心，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敖聽心才將目光收了回來，端起酒杯道：“舍弟從小驕縱慣了，還請孫將軍見諒。這杯酒，便當是聽心替他賠個不是了。”

  看著敖聽心端著酒杯，一臉認真的模樣，好一會，猴子忽然笑了出來。

  這一笑，似乎敖聽心也有些尷尬了。

  “用得著這樣嗎？我們，沒有不熟到這種地步吧？”

  敖聽心這才緩緩將手中的杯子放了下來，輕歎道：“本是想著請你吃一餐便飯，略表心意的。沒想到父王、叔父們知道了……結果，就變成這樣子了。”

  說著，敖聽心望向了被敖烈灑得滿地的菜肴。

  “你父王他們要求的？”

  “嗯。”敖聽心微微點了點頭，道：“你可能不知道吧。龍族的命脈，便是貿易。沒有了貿易，龍族便沒有了在三界立足的根基。此次牛魔王的所為，其實是動了龍族的根基，也不怪父王還有叔父們緊張了。你幫了我們，也讓父王和叔父們，看到了解決事情的希望。所以，在他們的眼中，今天，不是我宴請你，而是整個龍族宴請你。若不是他們遠在四海龍宮，大概都會出席吧。”

  聞言，猴子不由得樂了。

  “四海龍王一起宴請我嗎？沒想到呀，我還有這麽大的麵子。也難怪你堂弟拚命地想和我套近乎了。”隨手從果盤上抓了個桃子啃了兩口，猴子盤著腿，蹙著眉頭道：“那常羲公主呢？你喊她來幹嘛？”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去你營地。這次我邀你過府的事情，想必妖都之中的人，很容易就都知道了。若是沒說，往後說起了，怕不好交代。”

  “那你為什麽又忽然對我這麽冷淡了呢？”

  “冷淡？”敖聽心愣了一下。

  “對，很冷淡。感覺就好像，我們之前完全不認識一樣。”說著，猴子又啃了一口手中的桃子。

  呆呆地眨巴著眼睛，好一會，敖聽心才深深吸了口氣，道：“大概……是我太累了吧。”

  “嗯？”

  低下頭，敖聽心接著說道：“就是，忽然感覺，真的好累。或許，我根本做不到父王期望的那樣，做不到，做不來，做不了……我覺得，我可能沒有大家所以為的，那麽強。”

  低著頭，敖聽心的目光不斷閃爍著，似乎陷入了迷茫。

  “你不強嗎？所有人可都告訴我，龍四公主是個了不得的女中豪傑呢。”

  “那是他們以為罷了。剛開始走這條路的時候，我自信滿滿，也走得還不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一個人都誇讚我。我也以為，自己能做到。可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意識到這條路，是不會有終點的。邁開第一步，我就隻能一直往下走，一直走，一直走，沒有終點。”

  “永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

  “哇！你還有人類時候的記憶，那……你可不就是個人了嗎？”

  “能這樣說嗎？”白霜一臉的懵懂。

  “不能這麽說嗎？”常羲歪著腦袋：“可是，你出生的時候是個人，不是嗎？”

  “可是，我現在已經變成白骨精了呀？”

  “嗯……你這樣想，人的父母，是不是都是人？”

  “是。”

  “人，是不是有人的記憶？”

  “是。”

  “人修煉成了，是不是變成仙，而不是妖？”

  “對……可是，我是白骨化形呀。”

  “你看，你具備了所有人的條件，沒有任何一項你是沒有的。但你隻具備了一項妖的條件。怎麽能因為你有一項妖的條件，就說你是妖，而不是人呢？”

  “這樣的嗎？”白霜蹙著眉頭，顯然給說糊塗了。

  不過，那對麵常羲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扯著扯著，她自己似乎也糊塗了，一個勁的抓腦袋。

  “那這樣的話，我真的是人了？”

  “可不就是嘛，隻不過跟普通人有一點點差別而已。”雖說還有點心虛，不過話都已經到這份上了，常羲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望著常羲，好一會，白霜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道：“你真會安慰人。”

  這一說，常羲也笑了，笑道最後，蹙起眉頭嘟著嘴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來這裏兩年了，天天在宮裏呆著，所有人好像都懂很多，就唯獨我，什麽都不懂。不懂之外，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可以做。”

  白霜有些落寞地注視著常羲。

  “要不，你有空進宮裏來找我說說話？這樣我就不會太無聊了。”

  “進宮陪你說說話？”白霜吃了一驚：“可是，我……我隻是一隻小妖，能進宮嗎？”

  “我跟英招說說，肯定沒問題的。畢竟……畢竟你是我的族人。”

  “族人？”

  “對呀。妖不是都有族人的嗎？我整天聽他們說牛族、鹿族、蟲族……好像誰都有族人，就我沒有，孤零零一個。現在好了，有你。”

  額……一個人類認一隻白骨精當族人，也是夠奇葩的。不過好像也沒辦法了，畢竟……整個妖都除了常羲這唯一一個人類，就隻有一個作為“近親”的白霜了。先將就著認了吧。

  無奈，白霜隻好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常羲一下歡呼了起來。

  “你平時都住在新軍的營地裏嗎？”

  “嗯。”

  “那我到時候讓英招去那裏找你。”

  ……

  凝視著桌麵上的菜肴，敖聽心輕聲歎道：“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越是重視你，我越是……不想你順了他們的意。”

  “那我拒絕龍族的合作咯？”

  “也……別。”敖聽心蹙著眉頭，一臉的糾結。道：“你跟龍族合作，才是對的。對你，對龍族都是好事。當然，是在大丞相同意的情況下。”

  “他已經同意了，至少……是默許了。”

  “那……你就合作吧。但是，也別虧待了你。畢竟你這樣做，是冒著和枯葉澤決裂的風險。”

  話到此處，敖聽心似乎才忽然意識到什麽，連忙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猴子一眼，低聲道：“我……隻是給你一點建議。最終怎麽決定，全看你自己。”

  猴子托著腮，伸長了脖子看她。

  “所以你的建議是？”

  “合作。以你的利益出發，這是最佳的決定。對……龍族也有利。”

  “那如果是以你的利益出發呢？”

  “從我的利益出發？”

  冷不丁的一句，頓時把敖聽心給問懵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看著敖聽心有些慌亂的樣子，猴子輕歎道：“我忽然覺得，你跟我記憶中的，有些不同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