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宇皇城。

  空蕩蕩的大殿中，帝俊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寫著字，畫著畫。時不時地仰起頭來思索著什麽。

  “常羲公主駕到——！”

  伴隨著一聲吆喝，常羲提著裙擺從那門外走了進來，望見帝俊，露出了甜甜的笑。

  “回來啦？”

  “回來了，今天去了青羽姐姐府上。”常羲一步步走到帝俊側邊，托著腮整個靠到矮桌上看帝俊的畫。

  來到墨宇皇城已經好幾個月了，從一個孤女，搖身一變成了妖皇的公主，這是常羲做夢也沒想到的。

  在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妖皇是什麽。光是這一重身份，她就需要很長的時間去適應。

  這當中最難適應的，大概就是稱呼了吧。按照帝俊對外公布的，她是帝俊的養女，也就是妖族的公主，按理，常羲應該稱帝俊一聲父皇。不過，大概是因為“父親”這一概念非同小可，而常羲又剛失去雙親不久的關係，直到現在她都沒這麽喊過帝俊。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跟其他人一樣用陛下作為稱呼。甚至很多時候，連“陛下”這一字眼都規避掉了。

  對此，帝俊也由著她，並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漸漸地，也就形成了習慣。

  頓住筆，帝俊微微側過臉去，道：“看你的樣子，今天很開心呀。”

  “嗯。”常羲重重地點了點頭，道：“今天遇見了聽心姐姐，聽心姐姐送了一個簪子。你看。”說著，常羲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發簪。

  “挺好看的，東海的敖聽心嗎？”

  “是呀。”稍稍沉默了一下，常羲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想給聽心姐姐回個禮。”

  聞言，帝俊側過臉去，捋著衣袖又是細細書寫了起來，輕歎道：“庫房裏的東西你去隨意挑一件吧，這種事，你是公主，你做主就可以了，不需要報備。”

  看了看帝俊的側臉，又看了看帝俊筆下的文字，常羲輕聲道：“聽心姐姐想到宮裏來走走，我沒答應她，想先問問你的意思。”

  “想到宮裏來？”

  “要不……我帶她在外圍走走？絕對不會走到內宮來的，不會打攪到你。”

  “朕有說過，她會打攪朕嗎？”

  聞言，常羲不由得愣了一下。

  微微頓了頓，帝俊才輕聲道：“常羲的朋友，就是朕的朋友。不會打攪。”

  “真的嗎？”常羲一下喜形於色。

  帝俊淡淡地笑道：“當然是真的。”

  “那……那我明天就讓她過來。聽心姐姐人很好，你一定會喜歡的！”

  帝俊微笑著點了點頭，瞧著欣喜若狂的常羲。

  ……

  “帝俊願意見我？”敖聽心整個怔住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肯定是更願意在朝堂上去麵見帝俊的，然而，事實是她無論如何，都等不到帝俊的召見。沒辦法的情況下，才盯上了常羲。原本的計劃，應該是借著與常羲交好的由頭長期出入墨宇皇城，然後再慢慢找機會，接近帝俊。

  然而，出乎意料地，帝俊直接就同意了召見敖聽心。

  “這是……怎麽回事？”

  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也太大了吧，以至於敖聽心都有些遲疑了。

  一旁的蟹將輕聲道：“會不會是帝俊實在寵愛常羲公主，所以她說什麽，都由著她？”

  “那是人間的帝王才可能做的事情。”敖聽心想也不想地答道。

  一隻從創世之初就存在的老妖怪寵愛一個小女孩，這本來就不可思議，更別提寵愛到在這種涉及國事的大問題上都遷就了。

  自己接近常羲的目的，他不會不知道。如此說來的話……

  “他會不會是想當麵警告我？”

  “警告？”

  “對，接近常羲，本來就是一個冒險的行為，必須要把握分寸。特別是有關國事，更是提都不能跟常羲提，否則，一定會適得其反。這在出手之前我就想過，但沒想到的是……帝俊居然直接召見我。”

  話到此處，敖聽心都不由得有些忐忑了。畢竟，她現在要打交道的，是一個一舉手一投足，就可以讓龍族萬劫不複的人物。若是在朝堂上還好，在朝堂上，她有自信做得滴水不漏。若是在私下……

  有那麽一瞬間，敖聽心竟有一種自己不慎撩了老虎胡須的懊惱。

  不過，事到如今，事情既然已經開始了，怎麽結束，就已經由不得她了。無論出於什麽考慮，帝俊，都是必須要見的。

  ……

  次日一早，敖聽心早早地梳洗完畢，來到了墨宇皇城的宮門前。而常羲，也已經在那裏等她了。

  “聽心姐姐！”

  “聽心，參見公主殿下。”敖聽心恭敬地福身行禮。

  這一行禮，常羲不由得愣了一下，朝著四周望了一眼，發現那些個把門的侍衛都在有意無意地看著她，這才稍稍收了收神，正色道：“免禮。”

  “謝公主殿下。”

  常羲快步上前，挽起了敖聽心的手，歡喜地說道：“聽心姐姐，走，我帶你逛逛！”

  就在四周侍衛的注視下，兩人緩緩地走入了宮門。

  墨宇皇城很大，具體有多大，其實常羲也說不清。這幾個月的時間下來，其實她絕大部分的地方都還沒去過。不過，到底算是“主人”，自然得承擔起為客人帶路的義務了。

  於是乎，小丫頭開始帶著敖聽心在墨宇皇城中逛了起來。

  先是城牆的高台，籠罩整個墨宇皇城的法陣。然後是古樸而粗狂的回廊，雅致的園林，高聳的擎天塔、恢弘的偏殿……

  大半天下來，常羲帶著敖聽心將自己最常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一路上滔滔不絕地說著。

  這可是她第一次有朋友前來探望，說不開心，那是假的。

  至於青羽……青羽在妖都任職數百年，身為孔竅司的司禮，墨宇皇城她比常羲還要熟得多呢。

  不過，與常羲的興奮相對的，敖聽心的態度卻有點淡然，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聽心姐姐，你怎麽啦？”

  “啊？”被常羲一問，敖聽心連忙正了正神色道：“我……沒呀。”

  常羲扁了扁嘴道：“你好像不開心，不是說很想到墨宇皇城走一走的嗎？”

  “沒，我很開心呀。”敖聽心露出了平日裏那標誌性的微笑。

  見狀，常羲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聞言，敖聽心果斷答道：“很開心，我是有點……太開心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

  話雖如此，不過常羲還是一臉的狐疑。

  ……

  “陛下，東海四公主敖聽心跟常羲公主已經在庭院裏等著了。”

  “行，朕這就過去。”將畫好的畫輕輕晾到一旁，帝俊撐著桌案，緩緩地站了起來。

  “陛下。”

  “怎麽啦？有什麽話就說。”

  稍稍猶豫了一下，英招拱手道：“那個東海四公主，明顯是另有所圖，讓這樣的人接近常羲公主，是不是有點……”

  “有點什麽？”

  “有點……不太合適。”

  “有什麽不合適的？”帝俊低頭整了整自己的衣冠，隨口道：“朕是誰？朕是妖皇。她是妖族的公主，這裏是權力的中心。妖都之中，有誰是真的無所圖的嗎？若是按照這番邏輯，常羲永遠都不會有個說話的人。朕倒覺得，東海四公主見多識廣，也懂得分寸，讓她多陪陪常羲，挺好。”

  英招微微躬身，不再多言。

  ……

  此時此刻，多目怪的府邸中……

  雲兮躬身道：“師兄，今天有人看到東海四公主敖聽心進了墨宇皇城。是常羲公主帶她進去的。”

  聞言，多目怪捧著茶盞的手頓住了，那目光不由得一陣閃爍。

  “東海四公主……怎麽會認識常羲的？”

  “好像是昨天……方才查了一下，敖聽心昨天去過青羽的府邸，常羲公主剛巧也在。”

  多目怪的目光緩緩眯成了一條縫，道：“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