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河城(四)
作者:何仙咕      更新:2021-08-03 04:31      字數:4304
  月有盈虧,潮有朝夕。

  ??哪怕是逃到人人愛修仙的玄幻世界,無論你是誰,隻要是女人。大姨媽總能在茫茫人海中準確無誤的找到你,帶來血的教訓。

  ??城主府內的床很軟,城主府的飯很香。李由喜卻高興不起來,癱在軟軟的大床上,雙目無神,宛如一條死魚。

  ??百裏露露送給她一件法寶。夔牛皮製成的牛皮水袋,裏麵灌滿了終年灼熱的赤山岩漿,還可以根據需求自行調節溫度。

  ??都是頂級的煉器材料,卻隻是用來做暖肚子的熱水袋。李由喜雖然不識貨,但這玩意光摸手感看做工也知道不是凡品。連個熱水袋都是法寶級別的,李由喜不禁感歎,有錢,真好。

  ??百裏露露也不煩她,把李圓圓要去玩兒了,輕手輕腳出去體貼地掩上門。

  ??她剛走出沒兩步,百裏夫人身邊的小丫頭秀秀就小跑上前:“小姐,您難得回來一趟。夫人請了陸家班的在仰月樓唱曲兒,叫你過去呢。”

  ??百裏露露抱著李圓圓,像哄孩子一樣搖來搖去,不耐煩說:“知道了知道了。”

  ??秀秀又說:“夫人知道你肯定不去,所以叫秀秀來問你。”說著她學著百裏夫人的樣子,清了清嗓子:“露露什麽時候才能玩夠收心,回來繼承家業啊?”

  ??百裏露露揮揮手,“去去去,別拿這些事來煩我。”秀秀也習慣了她這幅樣子,小跑著回話去了。

  ??一直以來,關於四河城城主繼承人的問題,是百裏夫人心中的一道坎。她這樣的女強人怎麽會生出這樣的女兒呢?除了玩兒,對所有的事情都不上心。

  ??小時候心疼她,不想她過早的去學東西。想著,再大一點,再大一點。可孩子長大以後就不聽話了,常常不著家,帶著百裏明明四處走街串巷,遊山玩水。

  ??雖是貪玩了些,但她一不上街調戲良家婦男,二不喝酒賭錢流連花街,三不仗勢欺人強取豪奪。就算有些小毛病也不值得拿出來大書特書,還真是找不到什麽致命的缺點。也聽話,也懂事,唯獨對這城主的位置不感興趣。

  ??百裏露露也愁啊:“為什麽一定要我去繼承家業呢,再添個弟弟妹妹的,叫他們去繼承不就好啦!”

  ??百裏明明一向都是奉小姐為最大,當即湊到她耳邊給她出了個餿主意。百裏露露一聽,頓時喜上眉梢:“好,這個辦法好!你現在就去辦!”

  ??城主府仰月樓。

  ??修者從外貌是看不出年紀的。百裏夫人已經三百多歲了,但駐顏有術,從外貌上看,隻是個三十出頭的豐腴少婦。

  ??秀秀在一旁給她搖著羽扇。她斜依在軟榻上,微卷的長發如墨潑灑,隻穿著透薄的外衫和玉紅色的抹胸長裙,峰巒呼之欲出,膚白賽雪。一雙柔夷撐著額角,輕輕歎息,戲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的什麽也沒細聽。

  ??秀秀說:“夫人還等嗎,小姐前幾日領了幾個朋友回來住,其中有隻通體雪白的小老虎,小姐喜歡得很,天天抱著不撒手。這會不知道又上哪去玩兒了,肯定不會來了。”

  ??百裏夫人長歎一聲,有些無奈的揉揉眉心,“這孩子,真是慣壞了。”

  ??冷不防的,一雙微涼的手按在她的額角,輕柔地按壓著,來人聲音清冷如山泉:“讓她去吧,再多添幾個弟弟妹妹的,總有一個能替你分憂……”

  ??百裏樂和握住那隻手,抬眸望去:“風郎,胡說什麽呢?”

  ??“風清羽!你給我讓開!那是我的位置!”人未到,一聲怒吼先打破了這番濃情蜜意。

  ??緊接著一柄飛劍破風而來,風清羽像一片羽毛輕飄飄側身避開。飛劍牢牢釘在他身後的圓柱上,似它的主人一般,帶著凜冽的殺意和銳氣,顫抖著發出錚錚的嗡鳴聲。

  ??風清羽一身白衣,負手而立,說不出的風流倜儻。他輕笑:“三弟好大的火氣。”

  ??與風清羽的儒雅隨和不同,飛劍的主人邊高寒是個劍修。他禦劍而來,一身靛藍長袍襯得腰身修長,似天外之仙。

  ??他不似風清羽會看賬本,會吟詩作賦討好佳人。也不似牧澤為,雖是鄉野莽漢,卻有大相公的牌麵,說是四河城的地基也不為過。

  ??他修為高強,負責整個四河城和城主府的安保工作,卻時常感覺自己是這個家裏最弱勢的。雖然平日裏咋咋乎乎的,其實內心自卑得不得了。

  ??牧澤為姍姍來遲,不停用汗巾拭著額角的汗,氣喘籲籲:“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

  ??百裏夫人騰地坐起:“怎麽都來了,一會又打起來,哎……”心累。

  ??牧澤為愣了一下,他光著膀子,肌肉線條緊實,膚色因為常年在田間勞作,是健康的赤銅色。“不是樂娘遣了明明說,在仰月樓搭了戲台,邀我們三個一起聽曲兒嗎。還說什麽,露露想要弟弟妹妹?”

  ??百裏樂和單手扶額,娟秀細長的娥眉擰成一團:“這孩子……”就算不想來犯不著這樣整她老娘吧?

  ??邊高寒再次拔出剛剛歸鞘的寶劍,大掌一揮,“既如此,那還等什麽!來打吧,一劍定勝負!”

  ??……

  ??李由喜喝了丫鬟送來的紅糖水,肚子還是有些疼,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瞪著眼睛看著床罩上繡的淺綠荷葉紋,神識不知不覺入了識海。

  ??識海中的天陰霾著,嵇無塵平躺在自己的墳包前。墳包上往日裏肆意張狂的黑氣像被水澆滅的火苗,衰落黯然,沒有生氣。

  ??也許是脫離了身體的束縛,李由喜感覺舒服了一點,打起精神靠近他,關切問:“你怎麽了,前幾天不是還好好的嗎?難道十陽受傷你也會受影響?”

  ??嵇無塵轉頭看她,黑袍黑發鋪在草地上,美得濃烈張揚。他臉異常的白,眸色無光,聲音因太久沒有說話有些嘶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厲無寂尋到了嗎?”

  ??李由喜半跪坐在他身邊,搖頭:“陶塤還沒有傳來消息。”

  ??他轉頭看著沒有邊際的,暗沉的天,手搭在小腹上,苦笑:“三千餘年了,天注定要亡我。”

  ??李由喜發誓,她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所有的耐心,和溫柔,在這個人麵前好像都是無限的,怎麽用也用不完。

  ??也許是他現在的樣子太過柔弱,讓人不自覺產生了保護欲。看看他這幅哀怨憐柔的樣子,哪還是什麽為禍人間的大魔頭啊。至少她沒見過這麽好看,荏弱的妖魔。

  ??李由喜感覺自己像在安慰重病妻子的丈夫,溫熱的手心覆蓋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背上,“我這個人,從來不信命。放心吧,我一定會救你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走遍天涯海角,一定會找到完整的你。我吃火鍋,肯定不會讓你吃火鍋底料。”

  ??嵇無塵看著她,暗自搖頭,難得良心發現:“你修為低微,恐怕連自己都護不住,如何能保證?用什麽保證?是本座連累你了。”

  ??李由喜聳聳肩:“說什麽喪氣話呢,不是還有十陽嗎……”說完她就噎住了,這話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靠十陽?還不如說靠李圓圓,起碼那隻大喵從來不會主動跑出去惹事。

  ??嵇無塵強撐著坐起,嘴唇微微顫抖,李由喜趕緊上前攙扶,擔憂:“你究竟怎麽了,之前不是說吃了那穢氣已經好很多了嗎?怎麽現在又跟林黛玉上身了一樣?”

  ??嵇無塵靠坐在土包前,雙手無力垂落,眼神飄忽:“赤血界的天不似這般,是血紅的,終年不見天日。”

  ??李由喜點頭:“那豈不是很費蠟燭。”看著嵇無塵又白了幾分的臉色,她暗自思忖——看來物理防曬才是最佳的防曬方法,日後在外奔走,一定要牢記!

  ??嵇無塵看著她——哪怕知道他快死了,她還是習慣性的寬慰他。可惜這樣溫柔的女子,卻在自己身上浪費了那麽多時間,甚至為了自己,不怕拔山涉險。

  ??他沉寂了幾千年的心突然有了一絲絲的動搖,像凍結的寒冰,不知道何時竟多了一線微不可察的裂縫。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眼神不自覺多了幾分溫柔,“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本座時日無多,你若是尋到厲無寂,可以借此向他討要些錢財。他是瑞鳥,一定可以保你此生衣食無憂。”

  ??李由喜見他氣若遊絲,十分擔憂,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怎麽好端端的開始交代遺言了呢,你到底怎麽了,是需要穢氣嗎?我馬上就去給你找,你一定要撐住!我馬上就去找。”

  ??說著她就要起身離開,嵇無塵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觸到她溫熱細膩的肌膚,苦笑:“沒用的,本座修行三千餘載,從未聽聞過此種病症。此乃絕症,事到如今,已是無可救藥。”

  ??李由喜回頭,“什麽病症?”

  ??嵇無塵闔目歎息:“自昨夜,不知是何緣故,本座小腹開始隱隱作痛,持續不絕。直至現在,不曾消退分毫,恐怕已經時日無多。”

  ??李由喜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回身坐在草地上看她,有些苦惱的抓著頭發,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奇怪的病症。說是絕症好像也沒毛病,可是卻不至死啊,隻是一月發作一次,也總有結束的時候。

  ??思揣良久,末了她終於說:“我們是同身共感的對吧。”

  ??嵇無塵垂首:“是我連累你了。”

  ??李由喜快速抓了抓頭發,“不,是我連累你了。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痛叫姨媽痛?”

  ??嵇無塵微詫,他乃天生地養的穢魔,誕生至今已有三千五百餘載,不說博學多才也算見多識廣,可這姨媽痛卻還是頭一次聽說!

  ??“何為姨媽痛?”

  ??李由喜抱著腦袋蹲在地上,苦惱不已。

  ??害,這姨媽痛,我該怎麽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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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麵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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