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極學院，玄清樓。

  ??玄之宗師仍是那麽優雅，那麽沉靜地端坐在一張礦大、舒適的椅子上，如一片飄逸的浮雲。

  ??時又空、召南澍、葉榛榛和方秉簡，依次跪坐在案幾旁。

  ??時又空先是為宗師沏了一壺茶，手法嫻熟到滴水不漏。衝好茶，他雙手握住茶杯，恭敬地放到宗師麵前，伸出手：“老師，請！”

  ??然後又為兩位師弟各自衝了一杯，最後才給自己也衝了一杯。

  ??玄之宗師端起茶杯，看著四位徒弟的表情，心裏自然是明白的，卻也並不點破，隻是問：“怎麽了，你們四個人這麽好的茶不喝，好像是有什麽心事吧？”

  ??四個人互相看看，都沒有說話，他們對宗師的尊敬，總是表現在細節上，如果不是深思熟慮，他們是斷然不會開口的。

  ??很明顯，三個人的表情和眼神，都慢慢集中在時又空身上了。

  ??時又空隻好轉頭麵向玄之宗師，微微頷首：“老師，我們隻是想陪你臨軒品茗，能有什麽心事？”

  ??玄之笑笑，有些遲疑地放下了茶杯：“你們不用擔心什麽。你們的小師弟經曆自己的龍戰境界，他的劫難是命定的。莫非你們覺得小師弟這次的劫難，他自己沒有辦法解決？”

  ??召南澍看著宗師，微微頷首：“老師，這次小師弟自己作出了選擇，從我心裏我是很欣賞的。但是，我也知道，魔煞界的修行以念力為旨歸，這個是小師弟的短板。”

  ??“火雷貢在被念尊收編之前，就是俗世界的部落王，他要統治雷丘部落的萬千子民，靠的就是意誌力和控製力。可以說，他的念力形成於他修行之路的全程。他之所以被念尊看中和收編，恰恰也在於他統治一個部落，長期以來形成的這個強大的念力，而這些是魔煞界修行者最需要的。”

  ??“再看看小師弟，他的境界盡管已經抵達龍戰境界中等層階，但他的修為還是有欠缺的。提升境界，需要的是悟性，但提升修為，卻不是一蹴而就的，那是要從萬千劫難中提煉出來的精華。”

  ??玄之一邊品味著香茗的甘冽，一邊靜靜地聽著，等到召南澍說完了，他才微笑著說：“我怎麽覺得，你和你大師兄，自從進了學院，性格來了個反轉互換。剛開始，你的大師兄時又空，又是頑劣，又是魯莽。你呢，又是靦腆，又是膽怯。”

  ??“你們兩個過了龍戰境界之後，性格發生了巨大的逆轉，你是豪氣幹雲、俠骨柔腸，你的大師兄呢，越來越傾向於內修，一點也不像他剛來學院的時候。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嗎？”

  ??玄之的這一句問話，讓大家都略微陷入了沉思。

  ??時又空靜靜地喝完杯中的茶，看著玄之微微頷首，然後抬起頭：“老師是想告訴我們，修行者的龍戰境界，其實就是一場劫難，而且是萬千劫難。修行經曆過劫難，才能發現自己的更多可能。”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我自己也許發現了我內心世界的收斂、沉靜和化元，而二師弟也許發現了他曾經一度內斂的心性裏，竟然藏著誌在天下的宏願。”

  ??“老師，您在調整今年學院招生標準的時候，就是把宏願放在首位，心性、修行、殺技放到了次要位置，在弟子現在看來，老師是有所期待的。”

  ??玄之這才穩穩當當地喝了一杯茶，把茶杯拿在手裏，衝著時又空說：“為師還要喝……之於你的小師弟嘛，他也該有自己的可能。”

  ??時又空恭恭敬敬地接過茶杯，嘴裏答應著：“是，老師。”

  ??召南澍看看玄之，再看看大師兄，也慢慢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似有所悟。

  ??坐在身邊的葉榛榛和方秉簡互相看了看，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他們兩個雖然沒有見過介非，但是，對介非的修行經曆已經通過大師兄、二師兄大致了解情況了。

  ??他們的顧慮主要不在這裏，他們還有顧慮，但看著老師和兩位師兄，顯得優哉遊哉、成竹在胸，他們又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時又空心裏很清楚這一點，他也知道葉蓁蓁今日要是不一吐為快，隻怕會把這個疑慮壓在心裏，變成一個負麵的念息，這對他的修行並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兒，他看著葉蓁蓁和方秉簡，笑笑：“三師弟、四師弟，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老師說？老師在這兒，說說無妨。”

  ??葉蓁蓁看著時又空，點頭微笑，又看著召南澍點點頭，然後轉頭看著玄之：“老師，弟子隻是有些疑慮，不得不說出來。我曾經去過殷罱山，進過幽罱洞，那裏麵布滿了魔煞界高手設下的重重機關。”

  ??“他們慣用的手法，就是讓你不斷地產生欲望，又一遍遍地羞辱你的欲望，直至你的生命意識、自我意識、道極意識，如數消逝，才會對你進行收編。”

  ??方秉簡也是向大師兄、二師兄點頭示意後，才對著玄之說：“我們擔心，小師弟少年英才，他的生命意識、自我意識、道極意識到底怎麽樣，我們沒有任何準確的判斷，他到底能否抵擋住虛榮和浮躁，我們的確沒有任何把握。我們雖然相信老師，但小師弟畢竟才十七歲啊。”

  ??玄之再次喝了一杯茶，看著葉蓁蓁和方秉簡，心裏甚為欣慰，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玄清樓的陽台上。

  ??四名弟子也立刻起身，跟著老師走到了陽台上。

  ??遠處，霧嵐雲水籠罩著的艮嶽山，連綿逶迤，峰巒如聚，顯得縹緲虛無，又那麽神秘莫測，山勢的流線，彰顯著雄性、張揚、大氣、粗獷。

  ??那副斜瞥萬物的凜然傲骨，詮釋著的是千萬年來不擇細土、故成其高的獨特氣質。

  ??自然的構圖，宛如生命本身的疼痛、歡樂、欣喜、愛恨，俱在若有若無之間。

  ??許是因為這樣，我們看歡樂，不必戀戰；看苦痛，也不必驚懼。

  ??時又空自然明白，玄清樓、艮嶽山的景色變化，其實也是玄之心緒變化的投影。

  ??他站在玄之身後，看著遠處的艮嶽山說：“今日之艮嶽山，看起來，的確不錯。”

  ??召南澍和大師兄時又空，是待在玄之身邊最久的，他也靠近玄清樓的欄杆說：“雲籠罩、霧纏繞、水作伴。艮嶽山的風姿，得之於道極，成之於自身，或可說，艮嶽山隻是遵循了自性。”

  ??平日裏，葉蓁蓁和方秉簡的關係是十分融洽的。

  ??看到老師和兩位師兄這番論道，慢慢地明白了。

  ??葉蓁蓁向著玄之的背影，微微頷首：“老師，弟子明白，修行是自主選擇，而且必須肩負到底。”

  ??方秉簡也跟著三師兄，在玄之身後躬身：“龍戰境界屬於每個修行者自己。小師弟的包袱，我們相信，他能背得動。”

  ??玄之這才回頭，看著四名弟子，淡淡地說：“說到你們的小師弟，為師非常理解你們的心情。說真的，為師也在擔心，這個臭小子到底行不行。可現在還不是沒什麽事兒嘛，我們何不靜待其變？”

  ??四名弟子齊齊雙手翻轉，躬身，施禮：“弟子謹遵宗師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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