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宗師詢問，召南澍才想到了這個問題，等大師兄時又空說完自己的話，他已經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迎著玄之的目光，平靜地說：“我以為，大師兄說得對。小師弟選擇忍受和內化個人的一己之痛，而不是把這個苦痛施與他人，自然會體驗到不一樣的道極啟悟，破開更高的層階。”

  ??“當然，我還有個想法。小師弟之所以能破開龍戰，是因為他經曆過同齡修行者都沒有經曆的重要體驗，那就是對死亡的體驗。我記得我在南海浮島經曆自己的龍戰境界時，遇到人間三隱，他們對我說過一句話，隻有在死亡的臨界點上，才能找到重生的希望。”

  ??“他經曆過元初烈的死，穀陽開合的死，還有他自己認為的必死無疑，這就讓他能在死亡邊緣，邁向新生的起點。我想，這也是他能破開龍戰初階的原因。”

  ??玄之原本微笑的神態慢慢地沉下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慢慢走向竹簾開窗

  ??在窗前靜靜地站了許久，玄之才說：“你們都不敢去麵對這些事情，那麽，對於一個僅僅十七歲的小師弟，你們覺得他還能麵對嗎？你們永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可逃避問題。你越是逃避越是讓這個問題成為你們信仰道極的障礙……”

  ??然後，玄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但願接下來的遭遇，能讓他對生命、對道極有更加深刻地體驗。”

  ??時又空和召南澍同時一驚，他們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一個事實，或者說他們下意識地都不願意去想的一個問題，此刻在宗師的點撥下，明明白白地出現在麵前。

  ??時又空的修為境界已抵達道極境界，這樣的修為在整個東陸九州不會超過一百人，召南澍也已邁進至罡境界初階門檻，他們看這個世界的變化早已不需要用眼睛，而是用修為之眼，用心魂之眼，所以，他們對介非破開龍戰境界，也僅能看得見，但仍不能說看得懂。

  ??問題是很清楚的，介非在破開龍戰初階的那一刻，那眼神中散發的黃綠色的光芒是怎麽來的？

  ??在瓏州時，念尊種植在介非心魂深處的那個念息到底是什麽？

  ??他殺掉穀陽開合的時候，那一刻的魔變，又說明什麽？

  ??時又空和召南澍都是十分喜歡這個痞性十足卻又大義凜然的小師弟的，或許是過於喜歡，才會掩蓋他身上的某個缺陷，直到這種掩蓋慢慢成為一個念息之後，就再也不會想到介非的缺陷，隻專注於他的好的那一麵了。

  ??時又空看看召南澍，兩個人在一瞬間恍然懂得了許多。

  ??這時，玄之看著玄清樓窗外迷迷蒙蒙的艮嶽山，輕輕地說：“你們也不必過於擔心。修行之道、自主選擇。所謂自主選擇，何嚐不是既要接受撐起靈魂的至善信念，又要接受自己時時處處想要澎湃而出的魔性欲念。從他破開龍戰初階的那一刻開始，對他而言，需要的不再是紅塵曆練，而是一個誰也說不好的機緣……”

  ??聽著玄之宗師的話，時又空和召南澍再次陷入了沉思。

  ??顯然，玄之宗師如此直白地說出時又空和召南澍不想去麵對的問題，不僅僅是在給他們說話，也是在表示自己的擔心。

  ??可是，對於玄之這樣的古逸長者，還有什麽值得他去顧慮的呢？

  ??難道，在宗師心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玄之明白，時又空和召南澍還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便向他們揮揮手說：“你們先回去吧，為師這幾天觀天象消耗了許多罡氣和念息，需要調養休憩一番。”

  ??此話一出，時又空和召南澍便一起雙手翻轉，躬身施禮，轉身離去。

  ??他們一走出玄清樓，便一步跨出，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坡上。

  ??這裏是他們和各位師弟師妹聚集議事的地方，也是他們守護了很多年的地方，他們的身心早已與這片遠山草坡融為一體了。

  ??兩個人沉默著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召南澍才說：“我了解小師弟，他絕對不會是魔煞界熾凰解封的引子，這一點我有十分的把握。”

  ??時又空輕輕搖頭：“不知為什麽，一提到小師弟身上的魔性，宗師不是岔開話題，就是一再逃避，每次都是說到一半，什麽結果都沒有就停止了。這說明什麽？”

  ??這個問題，他們各自有答案，就是不願意說出來。他們對玄之宗師近乎本能的敬畏和服從，讓他們從不敢有絲毫地懷疑和違逆。

  ??召南澍停下腳步，目光盯著一棵正在微風中搖曳著身子的植株，說：“這不奇怪啊。對於宗師這樣的人物，他即便是看出什麽，也不會輕易下結論的。再說了，小師弟可是道極學院第一道者介亦龍的孩子……”

  ??時又空打斷召南澍的話，說：“那又怎樣？道極世界如此紛繁複雜，什麽情況不能出現啊。”

  ??召南澍猶豫了一下，眉頭緊緊地縮在一起，他抬頭仰望著高聳入雲的艮嶽山，喃喃地說：“當年的介亦龍，那是何等的大氣磅礴，何等臣服四海。他帶著心愛的人離開東陸，在西蠻之野銷聲匿跡，是不是也在向宗師暗示著什麽，隻是我們看不懂而已？不應該啊……介非，他怎麽可能是……”

  ??時又空慢慢踱步，忽然回頭說：“小師弟破開龍戰初階的事情，既然宗師沒有結論，我們就別糾結了。我有個想法……”

  ??召南澍回頭盯著時又空，臉上掛滿了疑問。

  ??時又空說：“你已經見過小師弟幾次了，如果下次他再遭遇劫難，我想去看看他。說真的，這個小師弟太讓人驚喜了。”

  ??召南澍明白，這個看看，絕不是為了僅僅幫助介非脫離劫難，大師兄所謂的驚喜，也絕不會是又驚又喜這麽簡單吧。

  ??或許，大師兄時又空是想麵對麵見見介非，求個心安也未嚐不可，畢竟他們還沒有真的見過麵。

  ??召南澍笑笑：“大師兄要做什麽，在這個世上，恐怕除了宗師，沒有誰能攔得住吧？”

  ??時又空輕輕地笑了，眼睛慢慢看向遠處，說：“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就不要損我了，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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