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非一行五人回到營帳內，各自坐下。

  ??營帳內仍是按主客分成兩列坐定。

  ??穀陽文城的心情相當的好，興致相當的高，他已經放下了對介非的一切戒備，甚至在這一刻他似乎忘記了介非與穀陽開合之間、與他自己之間恩恩怨怨，他的心裏回響著修行界與俗世界之間生死相依的錚錚誓言。

  ??他端起酒杯，帶著文茵，從正中間的座位上移身到介非、坎坎、素有容、燕雲荷的案幾前，向著四個人端起酒杯，笑道：“乾坤四象陣，的確非屬尋常，今日讓我大開眼界。此刻，我願與夫人一起經各位一杯。各位道者，請！”

  ??介非四人站起身，同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穀陽文城和文茵敬了酒就返回座位。

  ??緊接著項楚、古城崗、顏開、鳩摩旦也向介非他們四個人敬了酒。

  ??這個過程看起來有禮有節、滴水不漏，可是坎坎總能從這些看似簡單的細節裏發現一些東西。

  ??不管是穀陽文城和文茵敬酒，還是項楚、古城崗、顏開、鳩摩旦敬酒，都表現出一些比禮節更為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在這份恭敬之中還藏著一份說不清的期待。

  ??他們在期待什麽？

  ??坎坎與介非之間還隔著燕雲荷，他沒有辦法立即向介非傳遞出一個念息，但這個問題卻像一根絲麻緊緊糾纏著他。

  ??其實，介非早就看出，穀陽文城還有許多話並沒有說出來。

  ??問題很清楚，練兵隻是一個開始，即便是把一個乾坤四象陣交給西防軍，也不一定就意味著這個陣必然會在未來與異族聯軍的作戰中逢敵必克。西防軍需要介非在，需要他們四個人都在，尤其是在穀陽文城心裏，東陸九州修行界隻有道極學院的道者在，那麽道玄宗、靈觀呢？難道他們會看著西防軍陷入僵局卻袖手旁觀？

  ??項楚十分清楚穀陽文城需要什麽，他看了看穀陽文城，低頭想了想，站起身，端起酒杯，向介非走了過來。

  ??介非靜靜地看著走近的項楚，臉上不帶一絲疑問，他隻是一聲不響地等著項楚。

  ??看著項楚站起身，穀陽文城看了一眼文茵，兩個人不由會心微笑。

  ??他們對項楚的了解，還有彼此之間的了解，那份經由時間沉澱下來的默契，非尋常所能比。

  ??麵對介非，這位比他小很多的少年道者，項楚的內心是十分尊敬的。他躬身在前，對著介非說：“道者之排兵布陣，講求乾坤運轉之序，暗合天地吐納之道，的確是大手筆。末將固請道者同飲此杯，可否？”

  ??介非對他人的尊重，從來都是禮尚往來的，他雖不苛求這個世界能為他給與什麽，但這個世界的每一絲溫暖，對他而言都是彌足珍貴。

  ??更重要的是，現在他的世界似乎早已被素有容的存在慰藉得鳥語花香，他自己的內心何嚐不是走到了春天。

  ??介非站起身，也端起了酒杯，笑笑說：“將軍言重了，介非隻是遵守道者使命，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將軍，請！”

  ??兩人喝完酒，身邊的女婢即刻上前，又為兩人滿上一杯酒。

  ??介非喝完本想坐下，但看到項楚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眼神裏還充滿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挽留，他隻好止住身子，低頭快速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素有容，見她隻是靜靜地坐著，沒有任何反應，便抬起頭，含著一些疑問，迎著項楚的目光。

  ??項楚恭敬地端著酒杯，說：“敢問道者，以您所見，乾坤四象陣在西防軍與異族聯軍在未來的戰鬥中，若要發揮更大的威力，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這句話本來可以問，乾坤四象陣到底能給西防軍多少勝算？

  ??可要是這麽一問，給大家的感覺是項楚是在懷疑乾坤四象陣的威力，會讓介非他們什麽不舒服的，何況在這西防軍營裏，這麽問，會顯得相當傲慢和無禮。

  ??項楚的問題是把自己放在低處，以仰望的姿態，希望介非給與更多的忠告，以便讓介非能以道者之尊、師者之位暢所欲言，這樣的提問顯然十分貼合此時情景。

  ??介非雖不懂這些烏七八糟的人情世故，但聽到這樣的提問依舊十分受用。

  ??他便笑笑說：“乾坤四象陣，既在乾坤，更在四象。乾坤運行，則四象外顯。四象湧流，則乾坤自定。乾坤為道，為體；四象為形，為用。”

  ??“所以，此陣之威力，在將，更在兵。將能揮旗指揮，運籌陣形運行之道，兵能聞令而動，奮勇施展陣象之形，其威力自然而然。”

  ??項楚聽完介非的話，臉上的疑慮卻是越來越重了，他遲疑地搖搖頭，似在回想著介非布陣練兵的整個過程，好一會兒，才歎息道：“這麽說來，離開了四位道者，這個陣，即便是交給西防軍，也不一定發揮出應有的威力啊。”

  ??介非這下子完全明白了項楚的意思。

  ??怎麽，這是想讓我們都留下來啊，你項楚將軍真的是聰明啊。

  ??明明你知道如此近距離，你回想練兵布陣的過程，我介非瞬間就能讀釋你的想法，卻偏偏要認真地回想這個過程，而且有意在把心緒明明白白地暴露出來，這不就是讓我看個明白嗎？

  ??明明想挽留我介非的是你們的穀陽文城大將軍，你卻表現得像是你在挽留我們，既給足了我介非四人麵子，又嗬護了大將軍的顏麵，真的是，西防軍獨一無二的帳前副將啊。

  ??介非微笑了。

  ??就連身邊的素有容也微微地笑著，月牙形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難得的柔情和含蓄，這份柔和而溫暖地念息，逐漸成溪流，涓涓而出。

  ??介非手腕上的手繩傳遞出一股暖流，洋溢在手腕上、胳膊上、脖頸上，令介非深切地體味到素有容優雅而深情地內心。

  ??素有容的聲音破空而來：“人家已經給足你麵子了，怎麽，還要揚揚道者的威風？”

  ??介非趕忙回答：“你都在這兒，我哪敢啊……”

  ??素有容：“你少貧嘴，做好你的事兒！”

  ??介非：“嘿嘿……”

  ??穩住身心後，介非止住念息，笑著對項楚說：“將軍的意思是……？”

  ??這明顯是一句廢話，介非卻說得理直氣壯。

  ??項楚自然明白，即便是介非明知穀陽文城的想法，也知道他項楚不過是代替穀陽文城說話，介非也不可能自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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