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荷看著介非和素有容走出了軍營，出了城門，才輕輕地呼出一口氣，心裏卻隱隱有一些她說不出來的失落。

  ??疏桐，燕雲荷……燕雲荷，疏桐……坎坎一遍遍地提醒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孩不是疏桐，是燕雲荷，可當他想要和煙雲荷說話的時候，疏桐兩個字就壓抑在唇齒間，忍不住要蹦出“疏桐”兩個字。

  ??隻是，很多話都糾結在心腸，不能說，不能問，更不能沒完沒了，那不是坎坎的性格。

  ??除了去接受眼前的一切，他沒有一點辦法，看著燕雲荷的背影，他輕輕地歎息：“她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當她是燕雲荷，那個調皮、可愛的疏桐已經回到玄天道極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這一聲歎息形成強大的念息，分明湧進了燕雲荷的心，讓她的心緒一絲絲地紊亂起來。

  ??回頭，坎坎呆呆地神態，讓燕雲荷慌亂不堪手足無措。

  ??怎麽辦？

  ??她一遍遍地想：“我是燕雲荷，怎麽可能是疏桐，可是，我怎麽會做一些連我自己也說不清的噩夢？難道，我真的經曆過我完全忘記了的事情？可我怎麽會覺得有些場景是那麽真實……？”

  ??兩個人默無聲息地回到了營帳內。

  ??走進營帳內，坎坎打發掉兩名婢女，坐到了茶幾前。

  ??看著遲疑地燕雲荷，坎坎溫和地說：“你在東路九州肯定喝過很多種茶，但這西蠻之野的黑茶你估計喝的比較少。來，我替你衝一杯。”

  ??燕雲荷看著坎坎懇切的目光，木然地坐在了坎坎的對麵。

  ??坎坎已經完全放下了內心的期待，他十分嫻熟且自然地燒水，把桌上的六隻小茶杯一一燙洗了一遍，又拿出案幾上的一把小刀，從茶餅上切下一塊來，清洗了一遍，加上開水，等待著黑茶被水衝開化開。

  ??這一連串動作，坎坎做得滴水不漏，不見絲毫停滯頓挫，燕雲荷也慢慢放下了內心的焦慮不安。

  ??茶香的溫暖和馨香，悠悠浮動在坎坎和燕雲荷四周，兩個人的心也變得平靜似水。

  ??坎坎認真地等待著茶葉在水的溫度下慢慢綻放。

  ??燕雲荷放下了顧慮和疑問，也在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坎坎微笑著說：“可以了。”

  ??他拿起茶壺，向兩隻茶杯裏將茶水倒至八分滿，將一杯茶輕輕地放在燕雲荷的眼前，說：“與東陸九州常見的綠茶、青茶、紅茶相比，西蠻之野的冰山黑茶更顯得敦厚深沉，這個味道適宜這個季節。”

  ??燕雲荷端起茶杯聞著茶香說：“現在七八月了，西蠻之野的氣溫也慢慢下降了，這黑茶的確適宜在這個季節品嚐的。”

  ??坎坎也端起茶杯，向燕雲荷示意：“來，試試品一品看。”

  ??燕雲荷點點頭，慢慢品著茶。濃鬱的茶香，盈滿唇齒，也讓燕雲荷對坎坎有了另外一個認識。

  ??她對過去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當她第一次麵對坎坎熱烈的眼神時，她是逃避的，拒絕的，那樣的眼神對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而言，感受到的並不是被接納被捧著被寵著的優越感，而是害怕走進另一個人的世界後無所適從的迷茫。

  ??燕雲荷並不知道她在夢中呼喚過坎坎的名字，一夢醒來，世界仍是這個世界，人還是原來的人嗎？

  ??燕雲荷放下茶杯，盯著坎坎說：“那你能給我講講疏桐的故事嗎？”

  ??坎坎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心裏翻滾著的期待一下子似乎就要噴湧而出，可他也看到了此刻的燕雲荷隻能是燕雲荷，絕不是和他經曆過很多事的“疏桐”。

  ??他看著燕雲荷說：“疏桐，曾經是我的妹妹。十幾年前，我和她因為一場災難分開了。很多年後，我又見到她了，可是她……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想等你能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我會講給你聽的。”

  ??燕雲荷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說：“我不是不夠平靜，隻因讓一個陌生人忽然走進自己的世界，這不是我自己能做到的……還有……？”

  ??坎坎抬起頭，澄淨的目光盯著燕雲荷，說：“嗯？”

  ??燕雲荷遲疑一下，說：“自從你來了之後，我就時不時地會做一些奇怪的夢，總能夢見大海、礁石、船……許多我從未見過的東西，甚至還有各種各樣的噩夢，我想知道，這些真的跟你有關嗎？”

  ??坎坎內心不隻是震驚，更是驚喜，這是不是意味著疏桐的記憶有了蘇醒的跡象？那麽，這個夢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坎坎睜大眼睛，問：“這個夢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燕雲荷想了想說：“好像是那次與穀陽開合決戰之前……對，在瓏州洪辰館的竹林裏……”

  ??坎坎細細回憶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燕雲荷緊盯著坎坎問：“第一次看到我……”

  ??坎坎微微搖頭，說：“等你下次做這樣的夢後，請你一定告訴我，可以嗎？”

  ??燕雲荷也靜靜地看著坎坎，想了想，輕輕地點了點頭。

  ??可是，在心裏，她已經有了一個決定。如果要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中州洛城的，那隻有一個人知道，那就是介非的爺爺，她的師父。

  ??……

  ??……

  ??介非和素有容回到了軍營，四個人又坐到一起。

  ??雖是短短數日之別，介非與燕雲荷似乎分別了很久很久。他看燕雲荷的目光也是欣喜的熱烈的，他也能從燕雲荷的目光裏看到一絲遊移不定的依戀和失落。

  ??看著介非一身道者玄服，再感受著他破開龍戰境界的修為，特別是那雙原本孤獨的深邃的眼睛裏，充滿著無盡地柔情。

  ??燕雲荷忽然想到：“爺爺交給我的使命或許該結束了，那麽我也是不是會回到爺爺身邊，和元初烈一起守護著那間小院子……如果是這樣，那我對介非哥哥曾經的傷害是不是毫無意義呢？”

  ??燕雲荷隻顧胡思亂想，坎坎隻顧細心地衝泡著冰山黑茶，兩個人的沉默和介非與素有容的沉默都沒有絲毫的不自然，而像是四個人的心魂都已經融為一體了一樣。

  ??不過一切都挺好，四個年輕的生命仍以另一種方式融合了。

  ??若有如此心息相通的生命，遠遠地陪伴著，生命寂寞或許也不過是一句吃得太飽、撐得太慌的人隨口一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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