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覺得內心一股恐懼、失落和憤怒交織的熱流，一遍遍地衝擊著自己的胸膛。他努力地壓製著自己，說：“然後呢？”

  ??趙穎仲從大皇兄顫抖的雙手上，接過打雨傘，扶著他的身子踏上幾級台階，來到趙穎喆居所的廊簷下。

  ??趙穎仲說：“隻是，介非受傷了，素有容、燕雲荷他們已經把他送回到素府了。”

  ??趙穎喆終於明白，這個看起來頑劣任性的弟弟並非他認為的小孩子，他已經開始動腦筋想辦法，要說服他放棄魔煞界。雖說用心極深，手段卻到底稚嫩，一兩句話都暴露了心機。

  ??到底是血緣相親，血脈相連啊……

  ??可現在，已如魔道，怎能退回？即便是能退回，又有什麽辦法能去掉魔煞幽溪境界的修為呢？但回頭一想，如果連這個境界也去掉了，那麽自己是不是就是個笑話？這要是讓趙穎仲知道了，又該怎麽看他這個大皇兄？

  ??趙穎仲走近一步，看著神色恍惚的趙穎喆說：“皇兄，連穀陽開合都可以被一個隻在去境境界初階的修行者滅掉，你還顧忌什麽，還不能放棄他們，做回你的大皇子？”

  ??弟弟啊，難道我就不想嗎？你現在一遍遍地說給我聽的不就是我實在無顏以對的嗎？可你知道嗎，我已經是魔煞界的修行者了，這沉入大小周天的罡氣流和浮動在腦海中心魂深處的念息流，可是我能剔除的？

  ??趙穎仲見大皇兄沉默著，以為他已回心轉意，接著說：“大皇兄，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我們去道極學院，好嗎？玄之宗師一定會有辦法的，怎麽樣？”

  ??趙穎仲認真地看著趙穎喆，這才發現，大皇兄眼神遊移，心神不定，神色恍惚昂，貌似根本就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他不由狐疑地叫出聲：“大皇兄，你……？”

  ??趙穎喆癡呆著，失神地輕聲說：“我再想想吧……”

  ??說完，丟下趙穎仲就走進了居所，留下目瞪口呆的趙穎仲，在微雨中擰緊了眉心。

  ??……

  ??……

  ??龍川鎮，素府。

  ??老人站在素府門口，看著高大雄偉的素府大門，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他自言自語道：“如此說來，這裏也有他的一個機緣，就看這小子怎麽處理這件事了。”

  ??一個聲音在老人身邊響起：“師父，你是在說素府大小姐？”

  ??老人含蓄地笑笑，卻不說話。

  ??這個聲音說：“師父，看來我猜對了……那，我們怎麽進去啊？”

  ??老人說：“別急，我知道你想偷偷見見他。不過，回到俗世界，我們就是一個俗人，決不能驚擾了素府。”

  ??這個聲音說：“那……我去敲門？”

  ??老人說：“不，我去敲。”

  ??然後老人走上台階，輕輕地叩響了素府大門上的門環。

  ??……

  ??……

  ??素府原本就是以藥材的采集、製作、販運而立家的。府上除了大量的藥材外，自然有專門的藥劑師，其中一部分就是瓏州有名的醫生，他們早已處理好了介非並不太嚴重的傷口。

  ??介非仍在昏迷中，呼吸也慢慢地均勻了，像是進入了安靜的夢裏。

  ??此刻，素有容、燕雲荷分別坐在床的兩邊，緊張地盯著介非睡熟的臉。

  ??坎坎則坐在桌子前，一口一口地喝著悶酒，他的神色憔悴，神態嚴肅起來了。

  ??一麵鏤空的隔斷，阻擋住了他的目光，他看不清介非，也看不清燕雲荷，隻有模糊的輪廓，在油燈的淡淡光影中，飄渺恍惚，心裏一陣陣地失落。

  ??坎坎盯著手裏的酒壺，他不知已經喝了多少。介非的魔變和受傷，讓他覺得心裏夠亂的了。這足以證明，人間三隱讓他出來，去道極學院，這個使命本身，就能讀出人間三隱的顧慮。

  ??難道，介非真的是……？

  ??其實，這個問號每個人都掛在腦海，隻是誰也不願意相信，誰也不敢第一個說出來。在場的每個人都親眼目睹了介非的魔變，這是誰也繞不過去的。

  ??坎坎不敢往下想，他隻希望介非快快地醒來，麵對這個他走出蓬萊閣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有什麽事。何況，現在他除了“疏桐”，沒有任何朋友，現在唯一地朋友就躺在床上，還在昏迷中，這讓他十分痛苦，卻又無能為力。

  ??偏偏眼前的“疏桐”又像是完全失憶了一般，根本就記不起他是誰。難道真的認錯人了？或者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兒時的全部經曆，現在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燕雲荷”？

  ??屋內越來越安靜，就連燈芯燃燒後化為灰燼的一瞬間，也似乎發出空氣被扭動和擠壓的聲息，這種安靜讓屋裏的氣氛漸漸有些沉悶。

  ??素有容兩隻手的大拇指用力地搓著另外四根手指，她很想用力地握住介非的手，可是身邊就有燕雲荷。

  ??素有容看著失神、癡呆的燕雲荷，心裏一陣黯然，此刻如果自己的手握住了介非的手，將會給燕雲荷的心理造成更大的傷害。

  ??素有容也清楚，燕雲荷對介非絕非哥哥妹妹的那種感情，他們一起帶走過的童年，還有他們在青丘山上圍獵形成的默契，說他們心心相印也不算為過。

  ??可自從她精心編製了那個手繩，送給介非之後，她的心裏同樣住下了這個給他很多驚喜，看似玩世不恭，卻又開朗陽光的他。事實是，兩個人早已不再陌生。可是，這份單純的“不再陌生”，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感，誰也說不清。

  ??每個人都懷著心事，偏偏每個人都不想開口，這讓原本有些沉悶的氣氛，漸漸變成一個重壓，除了微微有著鼾聲的介非，沉迷在虛幻的夢境中，每個人都覺得胸口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屋門被輕輕推開，梨白邁著小小碎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盡管她實在不想打擾屋子裏的安靜，但每一次鞋底與地麵的摩擦，在別人聽來，無疑都是聲聲驚雷。

  ??幾個人都抬起頭，從三個方向看著她，這讓她更加緊張，腳步越來越沉重，走到素有容身邊的時候，更覺得難堪之極。

  ??她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介非，見他呼吸平緩，神態安詳，貌似沒有大礙，整個人忽然像是放下了某個心事。

  ??她抬起頭，見素有容微微皺著眉頭，心裏一緊張，竟然有些結巴：“大……大小姐，外麵有個人……來了……”

  ??素有容站起身，悄無聲息地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問：“什麽人？”

  ??梨白漲紅了臉，說：“一個老人。”

  ??素有容說：“老人？”

  ??梨白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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