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鏗鏘”一聲。

  ??隨即，大好人頭落地。

  ??“發生了什麽？”

  ??明明那小頭目的刀已經砍了下去，少年的手才將將抬起。

  ??可為什麽，小頭目為什麽倒地？

  ??他手上的樸刀，為什麽為忽而斷裂，乃至被人抹上了脖子？

  ??周圍的山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看清了陸風的刀。

  ??等他們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大當家和一個小頭目。

  ??“為大當家報仇！”

  ??山匪之中，幾個有血氣的漢子振臂一呼，提著手上或刀或棍便向著陸風衝來。

  ??隻是他們沒有注意，一直跟在他們後麵，向來對他們言聽計從的並肩子們，已有不少開始向後踱步。

  ??然後，陸風旋身一斬！

  ??周圍的七個人頭，頓時齊齊飛上天空！

  ??血如泉湧！

  ??“妖、妖怪……”

  ??眼看著七具並肩子的身體同時倒下，山匪們終究還是知道畏懼了。

  ??隨著幾個山匪帶頭逃竄，整個場麵便如同決堤，就算還有血性漢子想要報仇，麵對整整齊齊的七個血口，此時此刻失去了所有意誌。

  ??即便這些人手上都沾滿了鮮血，其中甚至有不少十二三歲就學會了殺人。

  ??可在他們的眼裏，他們那隻能叫做殺人。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那少年手中，卻已成為了……

  ??屠戮！

  ??這一刻，就算膽子再大的山匪，也不得不向後遠望，全力奔逃。

  ??因為陸風已經銜尾而上！

  ??在那一柄催命金刀之下，沒有任何人能夠逃出十步！

  ??也正是在這一刻，以往借追逐與殺戮取樂的山匪們，終於也知道了，那些在他們麵前奮力掙紮，卻還是沒能逃出生天的流民們，內心究竟懷有多大的恐懼與絕望。

  ??“別，別殺我……”一個山匪摔倒在地，背後立馬插上了金刀。

  ??“你敢動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事實證明，狠話也擋不住金刀，甚至山匪話音未落，金刀已經在他的喉間劃過。

  ??一群最多是兩儀境的山匪，在麵對陸風的時候，與些匆忙逃亡的流民並沒有多少差別。

  ??最大的差別，無非是山匪們吃的飽一些，跑得快一些，在陸風來不及趕上的時候，已經逃到了山林之中。

  ??“不好意思，浪費了一點兒時間。”

  ??走回馬車，從陸婉兒的手裏接過碎布擦幹淨臉，陸風這才將金刀重新塞回到座位底下，畢竟就算殺再多的人，金刀之上也不會沾上半點血跡，便也不需要擦拭了。

  ??“天底下這樣的閑事何其多，你管不了，也不該管……”坐在門邊的穆老，忽然沒緣由地說道。

  ??“怎麽就不該管了？”錢老對此顯然不同意，開口便道：“正值年輕之時，難道不該心懷天下蒼生？”

  ??“不是不該，唉……”穆老歎了口氣，微微搖頭不再說話。

  ??而馬車，卻仍舊未動。

  ??“各位大人……”車夫忽而將車簾掀開一個角。

  ??眾人抬眼望去，當即便見馬車前方的道路上，已然占滿了流民。

  ??“少俠慷慨仁義，救下我等……”站在流民前列的，是一個已經年過六旬的老者。

  ??一見陸風站了出來，老者當即跪伏下去，對陸風說道：“天可憐見！我等本是北邊小栗山的村民，因去年遭逢大旱，山裏又有山匪橫行，村子慘遭屠戮……”

  ??“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哪兒來的快回哪兒去吧！”陸風對著流民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讓出道路。

  ??可流民們仍舊一動不動。

  ??“怎麽？”眼看著沒有任何人讓路，陸風的臉上已有了些許不悅。

  ??“這位少俠……慷慨仁義，我等自是讚許不已……”帶頭老者仍在跪著，隻不過抬起頭來，對著陸風哭訴道：“然少俠殺了那山匪頭子，剩下的山匪必定懷恨在心，隻怕少俠一走了之以後，遁去的山匪必找人泄憤……”

  ??“所以，你是要我獨自一人，去幫你們趕殺山匪？”

  ??陸風雙眼微眯，卻見帶頭老者麵帶喜色，心下頓時一涼。

  ??冷哼一聲，陸風便接著說道：“哼，且不說我能不能剿滅了山匪，你們這兒人數眾多，難道就沒有一個兩個有膽識的，帶你們去報此血仇！”

  ??話剛說完，那老者便是一個激靈，連忙叫道：“可那山匪頭子，明明是你一人所殺！”

  ??明明是你一人所殺？

  ??“嗬嗬……”

  ??難道你們會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他嗎？

  ??“麵對山匪你們溫順得如同羔羊，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不敢還上一拳……”

  ??“而我，隻不過是幫了你們一把，可你們……”

  ??“卻敢因此而攔我車駕！”

  ??陸風大喝一聲，頓時，便見眾多流民齊齊跪下！

  ??那帶頭老者見身邊人多，竟敢站起身來，對陸風大聲呼道：“明明是您殺了那山匪頭子，卻要我們來平息山匪的怒火，您這麽做……到底天理何在，你又是否心安？”

  ??天理何在？

  ??是否心安？

  ??陸風氣得有些說不出話，麵前的流民卻已經大聲疾呼：

  ??“還請少俠就此留下，或前去剿滅山匪！”

  ??“還請少俠就此留下……”

  ??“請少俠，留下！”

  ??一群流民，卻不知哪裏來了力氣，對著陸風，便是陣陣高呼。

  ??他們之中，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對山匪極為畏懼。

  ??然而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個人肯為陸風讓路！

  ??“因為你已經讓所有人都相信了，你是一個好人。”

  ??“而麵對一個好人，哪怕是最汙穢的乞丐，也敢提出留宿一晚的要求……”

  ??穆老似乎早已經看透了這一切，不動聲色地將陸風的金刀抽了出來。

  ??似乎他已經知道，陸風接下來會做些什麽。

  ??是做個自己滿意的惡人，還是大家眼中的好人？

  ??陸風看了一眼身後的金刀，又望了望麵前的流民。

  ??然後……

  ??他微微地笑了笑。

  ??穆老真的以為，自己什麽都看透了嗎？

  ??在眾多流民的身後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女孩的身影。

  ??她趁著無人注意到她，極快地從一個死去的流民身上，扒下來一件衣服。

  ??然後，又在周圍幾個山匪的身上，掏出了些許幹餅揣到自己兜裏。

  ??接著，小姑娘用那身衣服，裝上破爛幹草之類的雜物，快速而仔細地裝成一個行囊。

  ??最後，隔得遠遠地，向著陸風再次跪拜，而後，頭也不回地竄進了身邊的矮樹叢。

  ??樹叢的深處，隱隱約約能聽到潺潺水聲。

  ??直到這時，陸風才微微點頭，隔了片刻，佯裝歎了口氣。

  ??“這樣吧，你們帶上此物……”

  ??陸風伸出手來，把自己帶著準備路上消遣的骰子拋了出去，然後對著眾人說道：“我本是文峰城王家的大少爺王誠，你們隻需帶上此物到文峰城內，便可向王家討要些飯菜銀兩，想來應該足夠你們修複家園所需……”

  ??飯菜、銀兩？

  ??幾乎是聽見這兩個詞的瞬間，所有流民突然跳了起來，一個個推搡弱者、踩踏老者，爭先恐後地搶起骰子來。

  ??卻渾然不知，此刻的他們，麵帶猙獰，與那些山匪無異。

  ??“好了，都讓開吧……”

  ??陸風眼看著這一切，卻早已失去了救助的心情，隻得坐回到原位，暗歎一句：“原來我陸風，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馬車緩緩啟動。

  ??帶頭老人已經被流民們扔到了一邊，一個大漢高舉著陸風拋下的骰子，成了新的帶頭人。

  ??帶著一群浩浩蕩蕩的流民，向著一個絕不會對他們開放的城池趕去。

  ??而陸婉兒，也在這時候握住了哥哥的手，給頹然的陸風帶去少許的安慰。

  ??馬車繼續北行，在黃昏時候，抵達了北邊的黃葉城。

  ??休息整備了一夜之後，第二天傍晚，大家終於在馬車中聽見了江水流淌的聲音。

  ??臨江城，終於到了。

  ??“臨江城與青江相鄰，到了城北的碼頭，便能看見這南方第一大江……”

  ??還未到正午，眾人已經在客棧前集結完畢。

  ??“若不是時間太趕，我還想在這臨江城多玩幾天，看看這南邊第二富庶的臨江城，究竟有多豪奢呢……”

  ??在早晨略微濕冷的寒風中，宋盈忍不住抱著手臂，帶著些許遺憾望向遠處的長街。

  ??“可你們說臨江城富有，我也沒怎麽看出來呀？”陸風從小販手上買了籠湯包，吞下一個便將紙碗遞給陸婉兒：“感覺跟我們文峰城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有一說一，這地兒的東西確實好吃不少。”

  ??至於臨江城富庶在哪兒……

  ??宋盈隻是看了看周圍的小販，又望了望陸婉兒手上的紙碗，以眼神詢問陸風：就這些，文峰城裏有嗎？

  ??“這，好像還真沒見過……”陸風老實承認。

  ??然後便看見宋盈隨手指了幾家店鋪，對著陸風說道：“你再看看這幾家，都是幹什麽的？”

  ??“賭坊啊。”

  ??“還有那幾處高樓，都是做什麽的？”

  ??透過半開的窗戶，陸風依稀能看見，樓裏的姑娘們似乎才剛睡醒，一些人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坐在窗邊遠眺，另一些這是低著腦袋將一張繡帕伸出窗外，仿佛在跟樓下的恩客道別。

  ??“光是青樓賭坊就有這麽多家，如此看來，倒還真挺富有的……”

  ??畢竟沒有錢的地方，不會有太多青樓。

  ??窮鄉僻壤的，也開不起如此多的賭坊。

  ??況且宋盈所指的，都是幾人附近的樓坊，至於整個臨江城，恐怕隻會更多。

  ??“你看看這些馬車，在看看馬車裏的人，我敢打包票，十個裏拉出八個來，都比你陸家家底殷實……”

  ??“至於剩下的那兩個，把家底拿出來，多半比其他九個加起來都還要殷實……”

  ??越是窮的人，會越來越窮。

  ??而越是有錢的人，反而會越來越有錢。

  ??“二八定律和馬太效應嘛，這我也知道。”

  ??“什麽定律？”

  ??“二八定律……也就是說，無論在哪裏，總有兩成的人掌握著八成的錢財和土地。至於馬太效應，一句話就是窮的人越來越窮，富的人越來越富。”

  ??陸風隨意地解釋，卻聽得宋盈連連點頭。

  ??“雖然沒有聽說過，可道理……的確就是這麽個道理。”

  ??“隻可惜這個道理，放在皇城之中，就不是那麽適用了。”一旁的小公主宋祺，見自己半天插不上話，忍不住開口說道。

  ??“哦，怎麽說？”

  ??“因為皇城之中，起碼有九成八的財富，都在我皇家手裏！”宋祺一臉興奮與自豪地回答。

  ??可惜這答案，隻能讓陸風連連搖頭。

  ??皇室太過有錢，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幾人閑聊之間，遠遠便看見穆老帶著一個掌櫃模樣的胖子，對著眾人打起了招呼。

  ??“鯤舟已經到了，公主，可以準備登船了。”

  ??鯤舟？

  ??聽到這個消息，陸風兄妹顯然遠比其他人更興奮。

  ??因為陸婉兒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出過陸家，對於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而陸風之所以興奮，則是因為這鯤舟的“鯤”字。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逍遙遊已經看了無數遍了。

  ??然而就算他再怎麽扣著每一個字，終歸也不如自己親自見上一麵。

  ??隻可惜未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被騙了。

  ??被他自己的腦補騙了。

  ??在臨江城北麵的碼頭上，陸風率先見到的，是三棟帶院子的小樓。

  ??三棟小樓一字排開，像是建在了一艘極大的船上。

  ??樓的高低各有不同，越是高處的小樓，修葺得也就越是豪華，而最低處，看似是樓，實際上就跟臨時搭建起來的、工人們住的工棚差不多。

  ??不過是用隔板隔出來的一個個大隔間而已。

  ??而陸風等人抵達碼頭的時候，許多力工還在費力地扛著貨物，堆放到小樓的隔間之中。

  ??“看起來，不就是一艘大點的船嗎，有什麽好奇怪的？”

  ??陸風極為不解，因為在它看來，無論麵前的船有多大，終究隻是艘船而已。

  ??隻要不是蒸汽或石油船，那顯然也快不到哪裏去。

  ??“就算是借著季風或環流，若是遇上暴雨大風之類的……指不定還不如走陸路呢……”

  ??然而下一刻，陸風才忽然發覺，自己的格局還不夠大。

  ??因為他忽然發現，在靠近船頭的位置，正站著一大幫人，提著桶拿著盆，將大桶大桶的魚往江裏倒去。

  ??為什麽要把魚倒回江裏，難道這兒的人也喜歡放生？

  ??可看那樣子，放下去的魚多半也活不了啊？

  ??陸風極為好奇，正想著上前去問個究竟。

  ??然後，他突然發現，水裏憑空拍起了巨浪。

  ??連帶著之前看見的房屋，也跟著搖晃起來。

  ??“咻，咻咻！”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碼頭上，指揮著手下往江裏倒魚的那人，忽而吹響了身上的短笛。

  ??一聲聲笛鳴過後，江麵徹底安靜了下來。

  ??而陸風，也正是在這時候，透過江麵看見了一條巨大的影子。

  ??依稀能辨認，那是一條巨鯨……

  ??正在小心翼翼地吞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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