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非這天地，二非我父母，三於我無恩，為何要跪？”

  ??千鈞重擔在身，卻沒能影響陸風的決斷。

  ??眼看著他身子在強壓下不斷顫抖，林韻終究還是沒忍住，隻手搭在陸風肩上。

  ??頓時，壓力全消，陸風也難得緩了口氣，對林韻報以感激。

  ??“陸風說得對，大丈夫身而在世，怎能輕言下跪！”

  ??就連林韻都強硬起來，陸允恐怕事情鬧大，連忙收回靈氣。

  ??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他這才盯著陸風回道：“你陸風可還認我陸家門楣？”

  ??雖不知其意，但會在這時候大叫一聲“老子不做陸家人啦”的，若非修為強無敵，就是腦子有問題。

  ??“至少這點毋庸置疑。”陸風冷靜答道。

  ??“那麽，若我以陸家長老的名義，讓你麵對陸家宗族而跪呢？”

  ??陸允退而求其次，對陸風攤開隻手，手指指向陸家宗祠。

  ??這意味著陸風此刻所跪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陸家建立以來的眾位列祖列宗。

  ??可即便如此，陸風就會跪嗎？

  ??“不跪。”

  ??回答地斬釘截鐵，聽得陸允直皺眉頭。

  ??“你雖是父母離世，可陸家畢竟養你長大，對你來說，陸家便是你的天地與父母……既承認是陸家子嗣，為什麽不肯跪陸家列祖列宗？”

  ??這下，就連林韻都好奇地望向陸風，想知道他如何解釋不願跪宗祠之事。

  ??“並非我陸風不敬先人，隻是這兒並非祭祖之地，為何而跪？”陸風仍是一臉倔強。

  ??“你父母離世，我等長老自當為他們教訓你……既然犯下大錯，為何不肯下跪？”

  ??父母，長老？

  ??陸風不由得望向大長老和大管事，心中隱隱有股無名火逐漸升騰。

  ??“嗬，好一個代我父母教訓我……”陸風拳頭緊握，眼睛緩緩閉上。

  ??陸奕過世之後，他和陸婉兒兩人過的是什麽生活？

  ??那些端得起碗吃不起飯，屋頂漏雨隻能撿茅草遮擋的日子，如照片般再一次出現在陸風眼前。

  ??陸風隻覺得額頭中央像是撞上了一支火把，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又一次強占了他的情緒，使得陸風忍不住咬牙冷哼一聲：“嗬，你也配……”

  ??話還未說完，一股溫和靈氣忽然自肩頭流遍全身，就像是冬日中點燃了一從幹柴，又像是一隻手溫柔地拂過陸風額頭。

  ??陸風額間的痛楚逐漸緩和，屬於過去的記憶再次沉睡下去。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差點又被過去的記憶所影響，連忙睜開眼睛調整呼吸守住心神。

  ??為他撫平疼痛的，自然是五長老林韻。

  ??“這話我可聽得怪難受，不如你且說說，陸風他何錯之有？”

  ??林韻就站在陸風身前，個子雖是不如陸風，卻為陸風擋住了許多風浪。

  ??“五長老，你這是鐵了心地要保這小子？”一旁的三長老見狀，忍不住出言嘲諷。

  ??宵小之輩，林韻哪會放在眼裏，隻當做沒有聽見，仍是望著陸允。

  ??“何錯之有？”

  ??陸允麵色微沉，他早知道林韻會保護陸風，卻沒有想到林韻肯為陸風做到這般。

  ??可惜就算如此，陸允也沒打算看在林韻的麵上放過陸風，深吸了一口氣，他便直言道：“一者，陸風自持身份，到陸家賬房強索銀兩，這難道不算過錯？”

  ??“你看見了？”林韻的回答更加直接。

  ??陸允眉頭微皺，“大管事他親自……”

  ??“人說你就信了？”林韻輕蔑一笑，“我還不知道，原來你也是個聽什麽就信什麽的角兒呢！”

  ??“這……”沒有真憑實據，陸允也隻能微微搖頭，“此事暫且不論，那二者，陸風他毆打管事，妄殺侍衛，這你總沒有話說了吧？”

  ??“你看見了？”林韻還是這麽句話。

  ??“大管事臉上的淤青還在，那些侍衛的屍首還在……”陸允像是終於找到了鐵證，“所有當事者都是相同的口吻，這你怎麽解釋？”

  ??“人說你就信了？”林韻仍是輕蔑一笑，“這些侍衛本就是大管事的手下，大管事往東他們敢往西？大管事放屁他們敢捂鼻？”

  ??“好歹是陸家長老，你能不能有點長老的樣子？”陸允聽得頭疼，忍不住低聲說道。

  ??“喲，你還知道自己是長老呢？”林韻笑得更甚，“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這難道才是長老應有的樣子？”

  ??“我……”

  ??“行了別廢話了，還有多少個三四五六，你幹脆一道說出來算了！”

  ??林韻已然有些不耐煩，可陸允卻並未因此惱怒，接著數道：“三者，陸風誣陷家族管事，甚至還下手劫掠他人財物……”

  ??說到這兒，陸允甚至還向後望了幾眼，這才接著說道：“此事在場眾位長老皆知，你又有什麽話說？”

  ??“你看見……”

  ??“是的，我看見了！”

  ??好不容易遇到個能一口咬定的事實，陸允說起話來底氣都要強三分。

  ??“人說你就信……”

  ??“有我等長老作保，為什麽不信？”

  ??這次跳出來的卻是三長老，隻見他一臉得意，像是一把抓住了林韻痛腳似的，陰陽怪氣道：“此事大長老和你我二人可就在現場，你可別隻為保陸風睜著眼說瞎話！”

  ??對於三長老，林韻理都不打算理一下，仍是自顧自地問陸允道：“你信了？”

  ??陸允望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大長老，卻隻見對方微微點頭。對於另一邊急的直跳腳的三長老卻是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

  ??“其他長老都認定如此，你又有什麽理由使我不信？”

  ??“隻要長老們點了頭，事情就一定如此？”林韻此時連笑都有些笑不出來，“你難道沒覺得自己少問了什麽人？”

  ??少問了什麽人？

  ??陸允疑惑地四下望去，目光轉了整一圈，這才又回道林韻的身上。

  ??“誰？”

  ??“嗬嗬……”林韻忍不住翻個白眼，“你一直口口聲聲數落陸風的過錯，但你可曾問過他本人？”

  ??問他本人？

  ??“這倒是我疏忽了……”陸允聞聲望向陸風，“那麽，陸風，你肯認錯了嗎？”

  ??肯認錯了嗎？

  ??“我肯認你媽……”

  ??要不是被林韻強行摁住，陸風差點就要撲上去了。

  ??不分青紅皂白一上來就逼著自己下跪，真相都還沒明白就壓著自己認錯……

  ??這，怎麽忍？

  ??“你……”林韻一手摁著陸風，眼睛直盯著陸允，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算了，我也懶得說了，你自己看看！”

  ??林韻話未，一本賬冊已經先一步直接劈臉而去。

  ??能被人尊稱一聲‘陸四爺’，陸允自然不是庸手，就連塗了黑墨的飛刀他都接的住，一本冊子更是不在話下。

  ??“這是什麽……”

  ??陸允疑惑地打開來，仔細地看了看。

  ??半刻之後，才將冊子猛然一合。

  ??“好，簡直好得很……”

  ??陸家四爺忽而轉身，走到大管事麵前，直盯著他的眼睛。

  ??“四爺，你這是怎麽了？”大管事像是被貓盯上的老鼠，一動也不敢動。

  ??“我再確認一下，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

  ??都到這份上了，他哪裏敢說一個“不”字？

  ??連忙搗蒜似的點頭。

  ??“包括陸風誣陷你的那些？”陸允的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細縫，像是在打量一隻已經走投無路的老鼠。

  ??不是教訓陸風嗎，怎麽忽然想起來我來了？

  ??大管事的心底忽然一梗，難道事情敗露了？

  ??不可能！

  ??大管事眉頭皺起，連忙回想著自己的藏匿之處：

  ??賬冊都在箱子夾層當中，而箱子又藏在夥房灶台地下，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就算是掀了他的住處，也絕對找不到那東西！

  ??大管事對此確信無疑。

  ??但在陸允麵前，他的心底還是有些忐忑，連忙將眼睛微微瞥向大長老。

  ??大長老站得筆直，猶如一棵老鬆。

  ??許是大長老的身姿給了大管事以勇氣，隻見他同樣站直了身姿，高聲道：“我身為陸家大管事，數年以來忠於陸家，自是勤勤懇懇公私分明。隻可惜也因此而得罪了陸大少爺，令他不惜自降身價構陷於我……”

  ??“啪！”

  ??話還沒說完，陸允的巴掌就到了。

  ??大管事一頭霧水兩眼金星，瞪大了眼睛望向陸允。

  ??至於陸允為什麽打他……

  ??他到底是個下人，打了就打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退一萬步說，即便是有原因，可他敢問嗎？

  ??陸允不發話，哪兒有他說話的份？

  ??大管事隻得求助於大長老。

  ??“老四你這是做什麽？”大長老沒料到陸允會忽然出手，也是嚇得眉頭微微一跳。

  ??一兩年沒見，老四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

  ??然大管事畢竟和他還有層關係在，於情於理他都不得不出言製止。

  ??此時的陸允甚至不願再多說話，隻是將手中賬冊抵遞向大長老。

  ??陸允的態度為何頃刻間大變？顯然與林韻交給他的東西脫不了幹係。

  ??眼見東西到了大長老手裏，大管事也連忙追著望去。

  ??大長老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端著賬冊的手毫不遮掩，任誰眼神好，都能看清賬冊模樣。

  ??之前沒看清還好，此時認出了那東西來，大管事頓時一個趔趄，差點魂都嚇掉了。

  ??“這東西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我明明將它藏得……”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