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世溫想著這幾日的流言。

  ??他雖然是三品官，如今坐的位置，看著也還算是重要，但實際上，他對朝廷的影響力很小，重要程度也不高，隨時可以有人替代他的位置而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因為他的才幹智謀有限，所以蔡世溫很清楚，他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

  ??如果連他都知道了關於二皇子沈雲暉的流言，這件事情一定是在三品以上官員裏傳遍了，三品以下的官員，也會有相當一部分人知道這件事情。

  ??隻不過，大家都沒有露出什麽情緒而已。

  ??蔡世溫想起今天一個至交好友和他說的猜測——莫不是敬王沈雲昭不甘心隻做個親王，而是想要那最是尊貴的位置，所以策劃了此事？

  ??他是不是想趁著二皇子沈雲暉領兵在外、皇帝生病的時候，直接奪位？

  ??對於好友的猜測，蔡世溫覺得不像，他在好友麵前否認了這個說法。

  ??但蔡世溫心底的隱憂並沒有減少，萬一……敬王沈雲昭真的起了心思呢？

  ??蔡世溫知道，以他們家和楚青玖的關係，萬一敬王真的有了心思，他們家是絕對無法保持中立的。

  ??這種情況下，蔡世溫隻希望，沈雲昭沒有起那個心思，也希望，皇帝能早些好起來。

  ??皇帝這病，來得真不是時候……

  ??不管怎麽樣，蔡世溫覺得，自己應該去提醒一下沈雲昭這些流言的存在，雖然沈雲昭肯定知道的比他早。

  ??可蔡世溫想從中，探一下沈雲昭的態度。

  ??下定了決心後，蔡世溫第二天便去求見沈雲昭，因著費湘琴的關係，沈雲昭見了他，聽他隱晦說明了來意，沈雲昭淡淡應了一聲知道了，便讓他離開。

  ??蔡世溫不知道，沈雲昭這句知道了背後，到底是什麽態度？

  ??沈雲昭其實懂蔡世溫來的目的，但是這件事情，他也覺得有些棘手。

  ??最近流傳的一個消息，說沈雲暉並非是皇帝親子，而是於貴妃當年生了女兒，所以便從宮外找了一個男孩，把兩個孩子做了調換，如此，於貴妃生下的，便成了皇次子。

  ??若是平常，這樣的消息也掀不起大風浪，畢竟沒人會相信，但就在傳出這條消息幾天之後，皇帝忽然生病了。

  ??這一生病，昨天便沒有上朝。

  ??在這個微妙的時候生病，無論什麽人看來，都很可疑，甚至讓他們懷疑，是不是沈雲昭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

  ??但事實上恰恰相反。

  ??這件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沈雲昭便已經見了皇帝，並回稟了皇帝，告訴了皇帝，其實沈雲暉卻是不是於貴妃的親子，於貴妃當年生的，也確實是一個公主，但沈雲暉也不是於貴妃從外麵找回來的孩子，而是皇帝其他妃嬪所出的孩子。

  ??而後沈雲昭有立即傳信給沈雲暉，讓他小心應對的同時，沈雲昭還放出其他流言，來混淆視聽，把別人對沈雲暉身世的猜測，先轉移到他們兩人之間可能存在的奪嫡之爭上。

  ??自從知道，沈雲暉不是於貴妃的親子，甚至於貴妃還是他的殺母仇人之後，兩人之間最根本的矛盾，在沈雲昭看來已經沒有了——

  ??之前他是想著爭一爭那個位置的，畢竟沈雲暉尚未，於家得勢，便會沒了他們母子的活路。

  ??他雖然恨著米皇後，但不能否認，他對米皇後是有感情的，何況，就算是因為沈雲曄，他也不會看著米皇後被於貴妃欺辱。

  ??但既然沈雲暉和於家沒關係，甚至還有仇，便是沈雲暉登基，於貴妃也不可能借勢來對付米皇後，甚至她自己會怎麽樣都很難說，沈雲昭便已經歇了爭位的心思。

  ??楚青玖明顯不是一個宅院能關住的人，皇帝卻要做太多的事情，楚青玖甚至一直有出行的計劃，若是他當皇帝，楚青玖出去一趟，一年半載甚至三年五載也不回來，沈雲昭覺得受不了。

  ??想跟著她一起出去，走遍天下。

  ??而沈雲暉此人，人品不錯，比較正直，不會因為猜忌而對他諸多防備打壓，若他登基，於沈雲昭而言，最為有利。

  ??有這麽個心思在，沈雲昭自然要維護沈雲暉的利益。

  ??前幾天沈雲昭見皇帝的時候，皇帝身體還好好的，知道了流言之後，也隻是對有人攪風攪雨而不悅，結果前天，卻忽然病了。

  ??沈雲昭去求見，皇帝卻沒有見他。

  ??沈雲昭敏銳發現了一些極其微妙的違和，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沈雲暉，不會真得不是皇帝親子吧……

  ??正因為心中有了這麽一個猜測，麵對蔡世溫的試探，沈雲昭才不知道該怎麽表現出他的態度。

  ??憑心而論，即便他自己不想要這個皇位，但也並不想讓這江山改姓——隻有這天下姓沈，他才有王爺的身份，才能借著這個身份，得到許多的便利，掌握極大的權勢，從而讓在意的人過得更好。

  ??一旦這江山改姓，那他擁有的勢力越大，就越會讓上位者忌憚，這並不符合沈雲昭的預期。

  ??即便沈雲暉最初時候，能保持本心，看在他並無奪位之心的份上，對他寬容，但時間長了呢？周圍別有用心的人不停地勸誡呢？

  ??沈雲昭並不打算用自己的安危，來驗證人性。

  ??他不會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地步，所以，若是沈雲暉真的不是皇帝親子，那麽這件事情到底怎麽處理，就得從長計議。

  ??沈雲昭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但是到底要怎麽樣，還是要先試探一下皇帝的口風。

  ??隻希望，他的猜測是錯誤的。

  ??大約過了四五天，沈雲昭才終於見到了皇帝。

  ??就像是蔡老夫人在家中一場禍事後，蒼老憔悴了許多一樣，皇帝也是類似情形，精氣神明顯比不上之前。

  ??沈雲昭便覺得，事情可以是朝中他不想的方向發展了。

  ??果然，皇帝之後的話，驗證了沈雲昭的猜測。

  ??但事情經過，還是挺出乎沈雲昭的意料的。

  ??沈雲暉並不是從外麵抱來的，而確實就是他們查到的那個宮女生的。

  ??皇宮裏守衛森嚴又人多口雜，除了關起門來的那一會兒，其實很難有什麽秘密。

  ??想要把一個會哭會笑但完全不懂事稍不如意就要哇哇大哭的嬰兒悄無聲息的帶進宮，雖然不是沒有辦法，但那樣的方法，又可能對嬰兒帶來不好的傷害。

  ??於家人需要的是一個健康聰敏的孩子，而不是一個可能有缺陷的孩子，所以他們不願意。

  ??這種情況下，在宮裏讓人生個孩子，並且替換掉於貴妃的孩子，就是一個很好的辦法了。

  ??於家人安排了一切，包括在發現於貴妃可能有孕的時候，便讓一個身強體健的侍衛與宮女幾度春風，卻讓皇帝以為自己幸了那個宮女的事情。

  ??這些於家都是背著於貴妃秘密行事的，可見當時於家的狼子野心，便已經掩蓋不住。

  ??至於於貴妃這邊，等她生下女兒又傷了身體，於家人便各種勸說她，讓她同意了替換孩子。

  ??聽到這兒，沈雲昭嘲諷一笑，如果於貴妃生的是兒子，怕是於家也有手段，讓於貴妃接受換子的。

  ??隻有這樣，他們才能捏著這個把柄，在關鍵的時候放出來——

  ??例如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外有鄭國和突厥的威脅，內有於家的搗亂，此時沈雲暉的身世爆出，皇帝和沈雲暉之間必然會產生隔閡，但沈雲暉又帶兵在外……

  ??皇帝說不得會疑心沈雲暉可能反了他，沈雲暉也會擔心皇帝憤怒下，會遷怒他……若有人再在中間挑撥，做些讓雙方會有誤會的事情——即便其實雙方都知道，這是誤會，是有人故意挑撥，其實對方並沒有這個意思。

  ??但這種關係就很微妙，很難不讓人多想，越多想就越無法彼此信任。

  ??之前沈雲暉沈雲昭去查沈雲暉的身世問題的時候，並沒有查出這麽多來，隻查處了沈雲暉卻是不是於貴妃的親子，但沒想到，沈雲暉的身份，還有另一重說法。

  ??皇帝其實之前查到的，也和沈雲昭他們查到的差不多，但是卻有人來告密，主動說了沈雲暉的身世，甚至提供了人證物證。

  ??皇帝也不傻，他能查得這麽順利，內裏少不了於家的幫忙。

  ??於家這麽做的目的，實在是太明確了，就是要挑撥皇帝和沈雲暉的關係，看他們兩人到底是如何選擇的。

  ??看皇帝會不會惱羞成怒下，發落沈雲暉。

  ??一旦沈雲暉和皇帝之間的關係完全崩裂，沈雲暉放任鄭國入侵，甚至反過來也進攻大越國，大越國的江山社稷，便岌岌可危。

  ??正因為顧慮到這些，皇帝這幾日，盡管氣得要死，又難過自己培養的繼承人，其實根本不是自己血脈，又舍不得這份兒父子之情，還怕江山易主改姓……

  ??這麽又是生氣又是惆悵下，皇帝就病了幾天，思索對策。

  ??今天叫沈雲昭進宮，便是商量對策的。

  ??因為要商量對策，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隱瞞，皇帝這才把事情和沈雲昭講清楚，否則這種丟臉的事情，皇帝不會想告訴任何人的。

  ??但現在沈雲暉身份有問題，他膝下成年的皇子，便隻有沈雲昭一個了，這皇位，若無意外，也隻會是沈雲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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