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1-08-02 08:15      字數:4919
  齊灼華想要知道, 柳蓮安究竟是怎麽殤亡的,杜瑩然不會告訴她,孟舒誌也不會,唯有一個人可以知道, 那便是孟玉溪了。

  ??齊灼華到了舞樂院的時候,便見著孟玉溪的足尖點地,整個人在飛速的旋轉,衣袖上沾染的淡香隨著她的舞動送入到了鼻尖。齊灼華一直等到孟玉溪跳完了一隻舞曲, 才輕輕拍手。孟玉溪的舞蹈比自己還要好得多了。

  ??“華姐姐, 你怎麽來了。”孟玉溪的額頭上還有些汗水,歪了歪頭說道。

  ??齊灼華想到了昨天的夢, 夢中的孟玉溪一直對待自己是冷冷冰冰, 自從柳蓮安死後,眼眸之中更是有融化不開的堅冰, 此時的孟玉溪顯然並沒有因為柳蓮安的死介懷,齊灼華柔聲說道:“我剛剛知道了你表姐去了的事情,以往的時候, 你總是說起她,便想要過來陪陪你。”齊灼華說話的時候,一直注意著孟玉溪的表情, 看到自己說完了之後, 孟玉溪的神色有些冰冷。

  ??“她身子素來是不好, ”孟玉溪說道, “先前心裏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並不難過。”自從在湖邊聽到了柳蓮安的驚呼,看到了柳蓮安滾落在了地上,她跳入到了湖水之中救了她,全了最後的姐妹的情誼,而聽到柳蓮安清醒過來的話之後,拿一個巴掌,則是了結了她們的情誼。

  ??孟玉溪的目光清朗,她是一個隱藏不住自己情緒的人,現在的孟玉溪更是不過及笄之年,齊灼華知道孟玉溪說的是真話,孟玉溪對柳蓮安的死當真是不難過的。那麽杜瑩然呢?

  ??“救了趙老夫人,表妹的醫術真真是越發高明了。”齊灼華再次開口。

  ??孟玉溪的唇角微微揚起,就連澄澈的瞳眸裏也閃現了愉悅的光芒,她重重點頭,“恩啊。這一次全多虧了嫂子。”

  ??柳蓮安真真切切已經死了,而孟玉溪一丁點也不怪杜瑩然,齊灼華想到了夢中的自己,嫁人之後原本應當應了她的名字,逃之夭夭,灼灼其華,她的生命卻因為柳蓮安的死而黯淡了。想到了夢裏的杜瑩然的得意,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出門之前母親周氏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的話,也拋之腦後,“說起來,我也挺久沒有拜會表妹了,她還在京郊外的別院裏住著嗎?”

  ??孟玉溪點點頭,“恩。不過她現在並不方便見客。”

  ??“怎麽能說是客,我是她表姐啊。”齊灼華笑了,孟玉溪這樣說了,她反而越發想要去看看杜瑩然了。

  ??孟玉溪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有些不大好,“嫂子身子有些不舒服,不適合見旁人,華姐姐你以前是最為溫柔賢淑不過的了,為什麽說了不方便見客,你還要見一見嫂子。”

  ??齊灼華垂下了眼眸,“因為我要嫁人了,原本是定在秋日的,現在改到下個月六號,表妹在齊府住了那麽久,她於我自然是不同的,我想親自告訴她這個消息。”

  ??聽到齊灼華這樣說,孟玉溪也不好攔著齊灼華了,就說道,“那什麽時候呢?”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齊灼華說道,“無論是老夫人好了,還是柳姑娘去了,孟府總是許多事的,我陪你去請假。”

  ??孟玉溪點點頭,和齊灼華一起去請了假,這段時間孟玉溪請了不少假期,因著知道孟府老夫人醒過來,加上客居在孟府的表姑娘又去了,並沒有為難孟玉溪。

  ??“對了,你的手怎麽了。”齊灼華問道,忽然想到了在夢中,那帶著血的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臉上的滋味,齊灼華忍不住單手伏在了麵頰上。

  ??“沒什麽。”孟玉溪說道,“被煩人的野草劃了一下,嫂子已經替我處理了,這樣的傷勢不過是幾天之後就好了。”

  ??齊灼華沒有想到那麽快就看到杜瑩然和孟舒誌,杜瑩然坐在帶著輪子的椅子上,孟舒誌對著她耳畔說著什麽,讓杜瑩然笑了,兩點梨渦顯現,對孟舒誌說著什麽,孟舒誌的手指劃過她柔軟的發絲。

  ??柳蓮安死了,杜瑩然雖然似乎是傷著了腿,卻並不是如同自己上一世一樣狼狽,兩人眉眼之間的情意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到的。

  ??孟玉溪手上的傷,還有柳蓮安逝去所謂的風寒之說,佐證了她的猜測,柳蓮安選擇了和上一輩子一樣的法子去陷害杜瑩然,那麽她為什麽能夠全身而退,讓孟舒誌看她的目光依然溫暖而繾綣。

  ??孟舒誌的目光幾乎可以說是讓齊灼華所有的心理防線都崩塌了,她一直以來告訴自己,選擇遠離孟舒誌是她今生做過的最對的選擇,但是見到了此時的杜瑩然,她後悔了,她當真是愛過孟舒誌的,見過他狀元遊街的風采,新婚時候挑開蓋頭的驚豔。如果她能夠勇敢一點,今生仍選擇孟舒誌,那麽被他溫柔看著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華姐姐,你怎麽了?”孟玉溪的話,讓杜瑩然和孟舒誌都看了過來。

  ??並沒有理會孟玉溪,齊灼華往前走了一步,“表妹,我想和我私下裏談一談。”

  ??杜瑩然還沒有開口,孟舒誌就替她拒絕了,“瑩然的身上不好,有什麽事情和我說,如果不方便和玉溪說也是一樣的。”回門時候齊灼華的表現讓他十分不喜,加上才有了柳蓮安的瘋狂,他不想再出什麽岔子。

  ??孟玉溪也發覺了齊灼華的表情奇怪,她看著嫂子的表情並不像是要告訴嫂子喜訊。孟玉溪的身子側在了杜瑩然的麵前,對齊灼華說道:“哥哥說的對,嫂子腿傷到了,身上不舒服,大夫說了不能夠勞累心神。”說完之後,轉身對著杜瑩然說道:“華姐姐下個月初六要成親,這一次是特地過來告訴你的。”

  ??“那就恭喜了。”杜瑩然說道。

  ??“表妹,我想同你好好說說話,好不好?”齊灼華甚至用上了祈求的語氣,她太想要知道柳蓮安的事情了。

  ??“那好。”杜瑩然點點頭,齊灼華是一個固執而執拗的人,兩人又是親戚,總不好做得太僵,無論如何,這也恐怕是最後一次長談了,既然齊灼華選擇了莫宇軒,那麽她也做好了跟著莫宇軒的準備,齊灼華去了邊城,她們會有很久的時間見不了麵。

  ??“瑩然!”孟舒誌的表情是十分不讚同。

  ??杜瑩然說道:“那時候的她沒有了後路,自然瘋狂,表姐不一樣的。再說了,表姐還有幾日就要嫁人了,我腿傷成了這樣,也不好出門,正好今日裏和表姐說說話了。”

  ??杜瑩然仰著臉對著齊灼華說道:“我們就在那裏說話,好不好?”

  ??齊灼華等到了樹下之後,就迫不及待問道:“柳姑娘是怎麽死的。”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杜瑩然說道,“你已經替自己選好了夫婿,為什麽總是想要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我……”齊灼華深吸一口氣,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柳姑娘抱著你的腿,說老夫人讓她做孟公子的平妻,然後她就滾落到了水裏了。柳姑娘是不是就是這般死的。”

  ??杜瑩然早就猜到了齊灼華是重生之人,此時齊灼華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柳蓮安或許原本就應該殤亡在湖水之中,而現在的柳蓮安的死亡,則是她自己用簪子刺入到了胸口。因為齊灼華的話,杜瑩然不由得想到了那一日的驚險來,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腿,坐腿上的傷口也是因為那一日的事故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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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杜瑩然替柳蓮安把脈,剛一見著柳蓮安,便覺得有些怪異,柳蓮安閉著眼,臉色蒼白,想到了因為舌尖上傷口的感染,柳蓮安甚至不能夠說話,杜瑩然的心中略安,坐在了柳蓮安的身側,替她把脈。手碰上了柳蓮安的手腕,就見著柳蓮安睜開了眼,杜瑩然剛想要對著柳蓮安笑笑,就見著她的眼神之中就有著壓抑的瘋狂,這讓杜瑩然的心中一突,那瘋狂地目光不過是一閃而逝,柳蓮安對著杜瑩然招了招手。

  ??杜瑩然原本是坐在床塌邊的,見著柳蓮安的樣子,心跳得越發快了,並沒有傾身上前,而是準備站起來,“柳姑娘已經醒了,我去看看劍蘭有沒有把藥端過來。”

  ??柳蓮安的右手握住得是剪刀,昨天她好不容易後半夜入了夜從針線筐中撿出來的,如果晚些時候如香收拾針線筐就會發現丟了剪刀,到時候想要傷了杜瑩然就更難了。柳蓮安整個人直立起身子,索性不管不顧,右手死死握住了剪刀,重重往杜瑩然的身上戳去,隨著她的動作,整個人也往下杜瑩然的方向撲去。

  ??目光看到了柳蓮安手上揮舞著的剪刀,杜瑩然右眼皮直跳,連忙站起來,那剪刀自上而下,剪刀尖劃破了前襟,最後重重落在了左腿上。杜瑩然發出了一聲悶哼,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感受到了大腿劇烈的疼痛,柳蓮安又把剪刀抽了出來,她的口中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赫赫”聲,目光流露出來的凶狠和瘋狂讓人心驚,杜瑩然的右手捏住了柳蓮安的右腕,卻見著那匕首不斷往下壓。

  ??柳蓮安的力氣大極了,根本不相識一個病中之人,此時劍蘭聽到了動靜,繞過了屏風就見到了這樣驚險的一幕,想也不想,一腳踹在柳蓮安的右手臂的手肘處。

  ??哐當一響,剪刀落在了地上,發出了金石相碰的聲響。

  ??見著柳蓮安還想要撿起剪刀,劍蘭已經搶先一步一腳踢開了那剪刀。

  ??杜瑩然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柳蓮安卻已經反手抽出了發簪上的金簪,杜瑩然此時才注意到一開始的時候,柳蓮安的頭發梳攏得整整齊齊,還帶著一根素金簪,她卻並沒有留意到!

  ??柳蓮安的動作很快,杜瑩然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金簪急速往下的風聲,劍蘭是背對著她踢開金簪的,此時剛好轉過身子。

  ??轟的一聲,屏風倒在地上,這讓柳蓮安的動作一頓,杜瑩然趁著這個縫隙,右手捏成了拳頭,重重擊打在柳蓮安的鼻頭,這個動作讓柳蓮安的眼淚頓時就落下了,而杜瑩然還沒有推開柳蓮安的時候,見著孟舒誌提起了柳蓮安的衣領,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在一邊,“你沒事吧。”

  ??來者正是孟舒誌,他半跪半蹲在杜瑩然的麵前,見著杜瑩然的腿上的傷口,說道:“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腿上的傷要不要緊。”說完之後,就左手摟住了杜瑩然的腿彎,右手扶著她的背,把她抱了起來,大跨步往外走,“劍蘭,拎著藥箱跟我走。”

  ??柳蓮安伏在地上,見著孟舒誌一眼都沒有看過來,眼眸裏流下了淚水,她用了剪刀,用了金簪,仍然沒有辦法殺了杜瑩然,最後,口中發出了赫赫的聲響,杜瑩然正巧就看著了柳蓮安的動作,看著柳蓮安的身子軟了下去。“她死了。”杜瑩然說道。

  ??孟舒誌的腳步並沒有停頓,“死了就死了,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腿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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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齊灼華說道,喚回了神色恍惚的杜瑩然,“告訴我,她是不是這樣去的?”

  ??“不是。”杜瑩然搖搖頭。

  ??齊灼華的表情有些茫然,顯然沒有意料到杜瑩然這樣的答案,追問著:“當真不是這般去的?”

  ??“當真不是。”杜瑩然說道。

  ??齊灼華恍恍惚惚離開了,或許是因為杜瑩然的運氣好,今生的柳蓮安還來不及謀劃一切,她就染了風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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