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砰砰。”

  ??黑暗中，一陣急促的叩門聲響起。

  ??“深更半夜的，是誰啊？”不多時，屋中主人聽見動靜，略顯疲憊地問道。

  ??“莫老，我是小王。”叩門者答道，“掌門請你親手做一份紫筍糕，故而前來打擾。”

  ??“紫筍糕這麽簡單的玩意兒，你們誰不會做？”從房間內傳出的蒼老聲音，帶著些許不滿。

  ??“呃……我們倒是都會做，可掌門特別交代了，請莫老你親自做，因為味道最為正宗。”叩門者說道。

  ??“普普通通的紫筍糕，還有什麽味道正宗不正宗？”那老者說道。

  ??聞言，門外的一個中年男子，嘴角不禁露出苦笑，但深知房中之人的地位，並不敢有半分抱怨。

  ??“掌門雖然有半夜溜達的習慣，但也不至於專門叫我起床……再者說，紫筍糕他可是好多年不吃了……莫非……”

  ??見老者口中碎碎念著，可卻遲遲不起身，中年男子麵色焦急，一時間卻又難以插話，不由得抓耳撓腮。

  ??“小王，掌門身邊有什麽客人嗎？”那蒼老的聲音問道。

  ??中年男子一怔，旋即答道：“聽說有個女子在旁。”

  ??“那女子眼角是否有顆朱砂痣？”老者追問道。

  ??中年男子麵露驚訝之色，掌門身旁那女子的相貌，前來傳訊的弟子，跟他提過一嘴，其眼角正如老者所說，有一點鮮紅的朱砂痣。

  ??“正是。”中年男子答道，剛欲詢問緣由，卻見月明石的柔和光芒，忽然從屋中亮起，接著一陣窸窣聲傳出，應當是那老者正在穿戴。

  ??他雖然心中十分疑惑，但想起自己身上的任務，隻能將其按捺而下，站在門外靜靜等候起來。

  ??很快，房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從中走出了一個身材矮胖、須發皆白的老者，正是莫淩。

  ??“還磨蹭什麽，快走！”剛跨過門檻，莫淩便催促道。當先向外走去。

  ??如此判若兩人的表現，令中年男子不由得一陣錯愕，但隨即反應過來，急忙跟在其身後。

  ??……

  ??寬敞明亮的房間之中，顧小花與顧雲相對而坐，皆是麵帶笑意，在這久別重逢之際，好似有說不完的話語。

  ??“好香啊……”忽然，顧小花抽了抽鼻子，聞到熟悉的味道，不禁眼前一亮，“是紫筍糕麽？”

  ??她話音剛落，房門就被輕輕叩響，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濃鬱的香味。

  ??“進來吧。”顧雲說道。

  ??一個侍女推門入內，在她雙手所端的瓷盤中，放著一塊塊紫色的糕點。

  ??在那侍女靠近的過程中，顧小花目不轉睛地盯著，盤中熱氣騰騰的紫筍糕。在前者驚訝的目光裏，她不等瓷盤放下，右手便快速伸出，從中拈了一塊放入嘴中。

  ??顧雲輕輕揮了揮手。

  ??見狀，那侍女趕緊將瓷盤放下，隨後迅速地退出了房間。

  ??那侍女剛剛退下，又有一名侍女進入房間，手中所端的瓷盤，則盛著一碗翠綠的濃湯。

  ??顧小花嚼著紫筍糕，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目光卻隨著那碗濃湯，由遠及近地移動。

  ??端湯的侍女見此，強忍著嘴角的抽動，匆忙將瓷盤放於桌上，接著轉過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顧小花舀了一勺濃湯，敷衍地吹了幾口氣後，便將其送入口中。

  ??狼吞虎咽紫筍糕帶來的幹澀與甜膩感，在這“青葉湯”入喉的瞬間，全部都消散而去。

  ??“雲哥，你也吃啊。”顧小花含糊不清地發出邀請。

  ??“不急，還有很多呢。”顧雲笑著搖了搖頭，從又一名侍女手中，接過裝著水果的瓷盤，並將其放在了顧小花的麵前。

  ??木桌之上，瓷盤的數量，以飛快的速度增加，很快就擺得滿滿當當，而顧小花的胃口，同樣是棋逢對手，半點不落下風。

  ??終於，木桌上的瓷盤漸空，顧小花的舉止也斯文起來。此刻，她正端著一盞清茶，小口啜飲。

  ??“花丫頭，我就猜到是你回來了。”這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蘊含著濃濃的欣慰和歡喜。

  ??顧小花急忙轉過頭去，隻見一個須發花白的矮胖老者，站在門口，眼中泛著淚花。

  ??“莫叔！”她一怔之後，立刻放下茶盞，飛奔而去，一把將老者抱住，“你的頭發怎麽全白了？”

  ??“過去十年了啊，花丫頭，我也老了。”莫淩輕輕拍著顧小花的肩膀，感慨地說道。

  ??顧小花不禁哽咽，內心萬分愧疚之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小花，莫叔。”顧雲起身走近，說道，“咱們進去坐下再談吧。”

  ??顧小花醒悟過來，作勢要攙扶莫淩進屋。

  ??“花丫頭，我身子骨還很硬朗呢，用不著你扶。”莫淩哈哈笑道，牽起她的手，大步向屋內走去。

  ??顧雲輕輕一笑，旋即跟上前去，三人就在桌旁圍攏而坐。

  ??顧小花臉上顯露出一片天真與孺慕，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像一隻藍雀那樣，嘰嘰喳喳地同莫淩交談起來。對比起先在顧雲跟前時，則要更加活潑與放鬆。

  ??畢竟，在慈藹的長輩麵前，總要比在師兄那裏，更要無拘無束。

  ??月明石的柔光照耀下，各人的臉上均是笑意盎然，這樣溫馨的情景，已經許久未能出現過了。

  ??顧雲望著輕揉小腹，似是笑痛肚皮的顧小花，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柔情，但突然想到了某件事，眼底不禁閃過一絲憂色。

  ??“對了，雲哥。”顧小花忽然轉頭說道，“風哥這時應當沒睡吧，怎麽還沒有到呢？”

  ??顧雲悚然一驚，頓覺後背一片冰涼。

  ??莫淩的神色也是一僵。

  ??“你們怎麽了？”顧小花不經意地問道，覺得有些口渴，因此端起桌上的茶盞，往唇邊送去。

  ??沒有人答話。

  ??顧小花詫異地抬起頭來，卻見莫淩雙眼緊閉，嘴唇緊緊抿著，顧雲握拳的手背青筋暴起，臉色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兩人的這番異常表現，令顧小花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她的手有些顫抖，茶盞搖晃，不少茶水都濺了出來。

  ??“風哥他……怎麽了？”顧小花神色驚惶，聲音沙啞地問道。

  ??顧雲張了張嘴，隻覺得喉嚨一陣幹澀，話語始終無法出口，最終還是沉默下去。

  ??顧小花將茶盞放回木桌，由於手抖的緣故，未能將其放穩，茶水流出的同時，也帶動茶盞傾側在桌麵上。

  ??“風哥受傷了嗎？有多嚴重？”她急切地追問道。

  ??顧雲仍然沉默不語。

  ??見此，顧小花心中那不詳的預感，變得愈發濃鬱起來，她撲上前去，雙手抓住顧雲的肩膀，使勁搖晃著。

  ??“雲哥，你說話呀！”顧小花喊道，聲音帶著哭意，“風哥到底怎麽了？”

  ??她回想起兩人交談的場景，驀地發覺，每當談論到顧風時，顧雲總是設法岔開。而顧雲現在的行為，又是這樣反常，怎能不令她心中方寸大亂？

  ??可任憑她如何搖晃，顧雲依然不言不語，目光也低垂下去。

  ??“告訴她吧，人不能總是逃避。”就在這時，莫淩睜開了眼睛，用異常疲憊的聲音說道。

  ??話聲落下，他緩緩站起身來，腳步沉重地朝門外走去。

  ??“莫叔……”顧小花轉過身，剛要追上前去，手腕卻被一把拽住。

  ??她回過頭來，隻見顧雲澀聲說道：“我萬分不想在這時告訴你，但事已至此……哎，你隨我來吧。”

  ??說完，他將顧小花的手腕放下，隨後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顧小花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卻強自鎮定心神，緊緊跟在顧雲身後。

  ??出了房門，顧雲便向左而行，顧小花心亂如麻，隻是機械地邁著步子。

  ??一刻鍾後，當一角屋簷出現在兩人眼前時，顧小花驀地驚覺，目中閃過恐懼之色，雙腳似乎被牢牢定住，忽然止步不前。

  ??當後方的腳步聲停下時，顧雲立刻有所察覺，當下步伐也是一頓，隨後便轉過身去。

  ??望著顧小花慘白的臉色，顧雲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忍。但他現在也是想通了，長痛不如短痛，所以此刻的決心，反而遠遠超過了畏怯的前者。

  ??於是，顧雲將右掌伸出，牢牢抓緊顧小花的左腕，就要拉著她繼續前行。

  ??“不要！不要！”顧小花用力回扯，淚水滾滾而下，“雲哥，咱們走錯路了，對不對？”

  ??“不，我們沒有走錯。”顧雲的麵龐半隱在黑暗中，聲音低沉地說道。

  ??顧小花痛苦地啜泣著，感到身體一陣酸軟，幾乎要站立不穩。

  ??顧雲見此，長長歎了口氣，但卻強迫自己硬下心腸，攙扶著她向前走去。

  ??不一會，兩人便走到了，那座建築的大門跟前。門頂的匾額上，“英靈殿”三個金色的大字，在月明石的照耀下，泛著清冷的光澤。

  ??而“英靈殿”三字的含義，自小生活在乾青峰的顧小花，又如何不清楚？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心中那僅存的希望，霎時間便破滅了去。

  ??顧小花以手掩麵，淚水頃刻間便打濕了手掌。她渾身酥軟無力，仿佛骨骼被生生抽離，若非顧雲攙扶的緣故，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下。

  ??英靈殿大門處，值守的兩名弟子，聽聞這陣悲痛的啜泣之聲，也不禁心中哀淒。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