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師妹，好久不見。”乾青峰山腳崗哨處，一個眼尖的執事弟子，率發現一抹飄逸的倩影，當下笑吟吟的招呼道。話音落下不久，那黑衣少女足尖輕點，便來到了近前。

  ??其餘的執事弟子，察覺這邊的動靜，也紛紛偏過頭來，皆是麵露笑意，一時間問候聲四處響起。

  ??顧霜臉帶微笑，輕輕點頭過後，便徑直往外圍森林中去了，至於檢查通行令牌一事，場中諸人仿佛遺忘了一般，卻是誰也沒有提起。

  ??……

  ??外圍森林內，一道黑影飛快掠過，其所帶起的微風，令得樹葉輕輕晃動。

  ??雖說今日天氣晴朗，但林中枝橫葉密，能夠透露而進的陽光，畢竟隻是少數，因此仍舊顯得暗沉。

  ??若是旁人身著黑衣，穿行在這林中，難免給人一種壓抑的觀感。然而此刻，任誰見了少女明麗無端的麵龐，眼前的沉悶景象，登時就變會得明亮起來。

  ??顧霜奔行於林中，麵色似乎十分平靜，但若仔細查看，便能發現其目光中，所蘊含的期待之色。

  ??終於，顧霜腳步放緩，走到了一株大樹之前。她伸手輕撫樹幹，感受樹皮傳來的粗糙，仰頭望著樹頂垂下的果實，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攀住一根橫伸的細枝，顧霜將身一縱，便躍到了樹上。她按照記憶中的位置，依次找尋過去，在繁密的枝葉間，摘下了一個個小小的果子。不一會兒，她便采摘完成，而手心中的果子，數量正好是十個。

  ??顧霜剛要從樹上躍下，一陣急促而低沉的喘息聲，忽然從下方傳了上來。她目光一凝，冷喝道：“是誰？”

  ??她循著聲音響處望去，隻見一個全身血跡的身影，後背倚靠著樹幹，肩膀正微微聳動，那一陣喘息聲，應當便是此人所發出。

  ??而這時，顧霜的冷喝聲，同樣被那人所察覺。後者身體一顫，分明也是嚇了一跳。他偏過頭來，想要查看說話者是誰，卻由於動作僵滯、綿軟無力的緣故，視野內一無所獲。

  ??這番舉動好像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連話語也無法回應了，一時間，隻剩“呼呼”喘息聲，在場中響起。

  ??顧霜瞧那人衣衫樸素，身材瘦小，從其偏過的小半側臉判斷，似乎是個少年，多半是本門弟子。當下心中警惕放鬆了些，輕巧地躍下樹來，落在他的麵前，欲要問詢其狀況，並提供幫助。

  ??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人臉上，與其視線相交，霎時間，二人的臉上都露出驚愕的神色。片刻後，兩道訝異的聲音，幾乎同時，在林間響了起來。

  ??“師弟？”

  ??“師姐？”

  ??……

  ??那少年便是趙銘。

  ??當時他正倚靠樹幹休息，那詭異的黑霧再次出現，但與八天前不同的是，等他恢複神智的時候，身軀卻並未轉換為實體。

  ??在那種狀態下，趙銘雖然沒有完全喪失，對外界的感知，但敏銳度也大不如前。當他終於掙脫那詭異狀態後，又仿佛將要窒息一般，手足酸軟、氣息萎靡。

  ??趙銘一時有些恍惚，這樣極度虛弱的感受，這些日子裏，身體素質的提升，就像是一場錯覺。

  ??直到一道女聲響起，他才回過神來，隻是身不由己，並未能發現說話者的蹤影，但隱隱間覺得有些熟悉。

  ??望著麵前的少女，趙銘大為驚訝的同時，總算知道那股熟悉感的來源了，畢竟前者的知名度，絕不比自己這個“宗門之恥”的低。

  ??“你怎麽在這裏？”短暫的驚詫過後，顧霜凝神一看，便知曉了趙銘身上“血跡”的來曆，又未見其身上有傷口存在，應當沒有什麽大礙，於是開口問道。

  ??趙銘隱去了黑霧這一節，將采摘蛇鱗菇、深入林中的經過，大致描述了一遍，與顧霜猜測的基本相符。至於手足發軟的情況，從前也偶有發生，是以後者沒有起疑。

  ??隻是顧霜得知趙銘燒烤厄爾兔的經曆，望向旁邊熄滅火堆的目光，倒是有種莫名的光澤。

  ??“師姐，若是你早來一步，便可以分你一份了。”注視著顧霜的舉動，鬼使神差的，趙銘說了這麽一句。

  ??顧霜臉上的古怪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平靜下來，說道：“你應該清楚自己的狀況，幹什麽要節外生枝，跑這麽遠？”

  ??“呃……我覺得有些悶，所以想出來走走。”趙銘咧了咧嘴。

  ??顧霜想到這三年中，趙銘由於身體虛弱的緣故，活動範圍實在有限，加上遣送會的日期臨近，他心情比較沉悶，也是十分正常的。

  ??一陣清風拂過，將兩人的發絲輕輕吹起，然而不同的是，趙銘鬢間的白發飄動時，頗具悲涼的意味。

  ??見到這一幕，顧霜微微沉默。這三年中，趙銘為修煉付出的努力，她也是比較了解的。然而令人無奈的是，這世間的許多事，不是僅憑努力就能夠做到的。

  ??見顧霜神色有異，趙銘念頭一轉，旋即判斷出，其目光投射之處，於是不自然的偏了偏頭。

  ??“你要不要吃果子？”就在這時，趙銘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隻五指纖細的白淨手掌，掌心中正靜靜躺著，三枚指尖兒大小的果子。

  ??趙銘一怔之下，抬起頭望去，隻見枝葉縫隙間，一束陽光直射下來，正照在少女的身上，金芒躍動，好像具備生命一般，令他眼前一花。

  ??他眨了眨眼，麵前的景象，方才回歸清晰，卻見顧霜一雙晶亮的眸子，正注視著他，而手掌依然平伸，舉在他的麵前。

  ??趙銘欲言又止，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後，又迅速移開。

  ??雖然顧霜名義上，是他的師姐，但其實兩人間，感情十分淡薄，甚至趙銘隱約能覺察出，她對自己抱有些許厭惡之意。

  ??所以後者此番舉動，實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趙銘腦中念頭閃過，心下不禁遲疑，但見顧霜的手掌，沒有半分收回的意思，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將其接下。

  ??然而，就在其手掌，伸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將它縮回，在衣角處擦了兩下，方才重新伸出，舉在顧霜的手掌下方。

  ??顧霜手掌微微傾側，三枚小巧果子，便滑落到了趙銘的掌心中。

  ??趙銘回縮手臂，隻覺得淡淡的餘溫，正從掌心處傳來。再看那果子時，隻見它呈水滴狀，光滑的表皮一片漆黑，模樣並不如何顯眼。

  ??正尷尬間，隻聽“哢嚓”“哢嚓”的脆聲響起，顧霜嘴唇微張，已將一顆果子放入口中，輕輕咀嚼起來。

  ??趙銘見狀，下意識的，也拈起一顆果子，送入嘴裏，隨即咬了下去。

  ??當那果子的汁水，在口腔中迸濺出來的瞬間，趙銘的眼睛猛然睜大，隻覺得一陣強烈至極的苦澀，如浪潮席卷般爆發開來。

  ??驟然湧現的苦意，令趙銘臉龐一陣扭曲，於是下一刻，就要將其吐出。隻是當他抬起頭，發現顧霜一雙妙目，正望著自己，其中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

  ??趙銘一頓，卻見顧霜的臉頰微微繃緊，顯然那果子的苦澀，並非是異常，心下一橫，囫圇將其吞了下去。

  ??然而，即使如此，嘴裏的苦澀，仍然越發濃鬱，甚至令趙銘的眼角，都滲出淚珠來。

  ??“哢嚓。”

  ??“哢嚓。”

  ??顧霜依然緩緩咀嚼著，蛾眉蹙起的程度，也有部分加深，但反應卻沒有趙銘那樣激烈。這不禁令後者懷疑，她吃的那枚果子，苦澀的滋味是否較淡。

  ??不知過去多久，“哢嚓”的脆響聲消失了去，顧霜喉頭微動，終於將那果子咽下。

  ??而這時，飽受折磨的趙銘，已經深深覺得，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納悶地望著顧霜，忍不住想要問她，為什麽偏找這樣的罪受，但嘴巴像是被黏住一般，難以發出聲音來。

  ??由於口中強烈的刺激，趙銘手上一抖，剩下的兩枚果子，此刻都已掉在地下。他吃了這番大苦頭，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情願將其撿起，但想到顧霜是出於好意，要顧及她的顏麵，此舉則甚不妥當。

  ??心裏萬分糾結，口內苦意洶湧之下，趙銘臉龐扭曲，青筋根根暴起。不知是否為錯覺，他眼角的餘光內，顧霜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惡作劇得逞一般。

  ??趙銘不禁氣苦，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天仙般的少女，口味居然如此獨特。

  ??若是靈果倒也罷了，興許有什麽特殊的功效。可這果子毫無“道韻”，分明隻是尋常的野果，除了品嚐一番滋味，趙銘實在想不出其餘的用途。

  ??趙銘生無可戀的靠在樹幹上，仰首望天，心裏鬱悶至極，卻又無法發作，隻能怪自己手賤了。

  ??正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一陣難以言表的清甜，驀地從口腔內傳來。趙銘精神一陣，登時直起身，目光中滿是驚訝。

  ??“真是古怪……”趙銘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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