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瑤青青的聲音，蘇容猛地張大眼，惡狠狠地看向繞過屏風走進來的一身青衣的瑤青青，叱問道：“你....你這個孽障如何敢....敢踏進我這屋的....滾....滾出去！咳咳咳....”

  ??沒有說幾個字，蘇容又是猛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嗽，一邊掙紮著要爬起來打她似的，她被蘇蘭扶著，加上身體虛弱，無法起身，於是隨便抓著床頭放冷卻的藥碗朝她直接扔了過去，艱難地扯出幾個字：“去....去死！”

  ??啪！

  ??瑤青青沒有動一絲一毫，垂眸看著碎開在腳邊的碎片，碗裏烏黑的藥汁濺灑開來，充斥著濃濃的藥味兒，她掃了一眼抬眼看向目光凶狠的蘇容，露出一笑：“母親，女兒來看你了。”

  ??與此同時，腦海裏急速地掠過在現代病房裏生母坐在病床上將一碗粥連帶著滾燙的溫度冰冷這眼神扣在她頭上時的畫麵，竟然疼的仿佛穿越了時間，讓她對著眼前的這位病入膏亡的母親產生了一絲疼痛感。

  ??兩邊的母親，都是決然冷酷的，為何？

  ??她注定是如法得到生母的愛的人麽？

  ??“為何這麽恨我？”瑤青青實在想不明白這一點，質問蘇容的眼眸，像是穿透過她，在質問現代母親一樣，心裏的傷像是撒上了一點鹽，很痛。

  ??“為什麽....你就是我的汙點....看見你，就仿佛看到我赤裸在眾人麵前一樣....毫無尊嚴....被人唾罵一般......！”

  ??蘇容如此回答她。

  ??這個回答似曾相識。

  ??現代母親曾經也類似的回答過，那人當時也是眉宇間帶著沉沉的恨意，口氣冰涼：“瑤青青，你活著便是讓我日日看到自己的肮髒齷齪，你是我的汙點，是我想要擦幹淨卻無法剔除的汙點！”

  ??耳朵裏不斷回想著她們所說的話，身子忽然僵立起來，她不過想要一份正經的母愛，這也有錯麽？

  ??是她上輩子殺了無數好人還是不孝順父母，如今弄得個連生母都唾棄和嫌棄憎恨之人？

  ??“小姐....”水月看著瑤青青落寞的背影，十分心痛，忍不住就要走上來想要讓她靠靠自己的肩膀，汲取點溫暖。

  ??還未走兩步，瑤青青抬手道：“我沒事。”

  ??水月停下來，放在袖子裏的絹子默默收緊。

  ??銀川掃了一眼屋內情況，停留在瑤青青身上一瞬，然後繼續守門。

  ??這時蘇蘭意外地打圓場：“夫人，你冷靜一點，小姐是我去請回來的....”

  ??“是你？”蘇容轉過頭，沒多說什麽，直接一個耳光扇了過去，吼道：“你....怎麽擅自主張把她給叫回來了....你不知道我一樣恨死她了麽？”

  ??方蘭被那耳光子扇得埋了下頭，低聲道：“夫人，你心裏想的是什麽，我伺候了你這麽多年，難道就不清楚麽？”

  ??“你清楚什麽？你若是知我，懂我，還會...還會讓她回來？你是想讓我....連死都死的不安寧？！”

  ??噗——

  ??這次蘇容是完全沒忍住，張口狂吐鮮血，嚇得方蘭目光猛顫：“夫人....夫人你沒事吧？”

  ??誰知蘇容猛地將她推開，溢著血道：“連你也....背叛我？”

  ??方蘭摔倒在地，哀傷地望著床榻上勃然大怒的蘇容：“夫人...我並沒有，這麽多年了你折磨自己還不夠麽，我隻是不想讓你連命都搭進去....”

  ??蘇容氣喘籲籲，還想說什麽卻是提不上氣來。

  ??瑤青青從容地跨過碎片，走上前來，神色已是恢複平靜淡然：“母親，你雖然不承認我這個女兒，但是我想說你若就這樣死了，解脫的不是自己，而是順了人家的意，讓想要你死的人都激動和開心。”

  ??這麽一句話像是讓她想起什麽來，蘇容頓時一僵：“那個...女人...”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幾日前你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梅清柔逼著你從祠堂出來在眾人麵前狠狠嘲諷，然後還故意將你推下水致使別人以為你是自己承受不了打擊想要投河自盡吧？”

  ??瑤青青就是這樣聰明，不過是從她們的隻言片語間便能推測故事的發展，如此聰明，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特別棒。

  ??蘇容一下子沉默了。

  ??顯然她是推測對了。

  ??於是她又道：“若是你自盡的，你早就自盡了，何必等著梅清柔來推你這一把呢，若是你就因此著了她的道，就這樣死了，你覺得值嗎，你憑什麽為了一個想要你死的人而去死呢？你若這樣做了，便是她們口中的笑話，你便是真的....愚不可及！”

  ??“你！”蘇容狠瞪起雙眼來，脖子上的青筋更是暴起。

  ??她不過淡然一笑：“我不知道你曾經喜歡過瑤元川沒有，若是喜歡過，我便是讓你心痛和死心的傷疤，若是你沒有喜歡過，那你這樣恨我也是應該的，隻是....你委曲求全至此，我猜想這世上還有讓你留戀和放不下之人，不管是誰，現在的你也該....活下去。”

  ??聞言，蘇容眼中的怒火像是被澆了一場及時雨，緩緩消散。

  ??她轉頭道：“水月，去廚房重新熬一碗藥湯來。順便熬一碗小米粥。”

  ??“是。”

  ??水月點點頭，立即出了房間。

  ??方蘭也忍著膝蓋上的痛顫顫巍巍站起身來道：“夫人，就如小姐所言，你該為了那個人活下去，至少知道他現在還過得....好不好啊或者那個人其實在....等你呢。”

  ??“他...在等我？”像是觸碰到了心裏的一根弦，蘇容的眼角一下子濕了，像個小孩子一樣既歡愉又忐忑：“真的麽？”

  ??“嗯。”方蘭點點頭：“夫人好好活著，找到他，把當年沒有解釋清楚的和沒有告訴他的苦衷一並說出來，不要再為了這件事折磨自己了。”

  ??蘇容張張合合好幾次幹裂無色的嘴唇，終於喃喃道：“....好...活下去....”

  ??瑤青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大致猜到一點，無非就是當年她跟自己心愛的人和瑤元川的那點愛恨情仇，這種狗血劇在現代她看的也夠多了。

  ??若是瑤元川真的在當年拆散了蘇容和她喜歡的人，那麽她生下的自己，的確能夠被她憎恨一生。

  ??這一點跟現代母親倒還真的是相似。

  ??“你....”蘇容瞧著瑤青青忽然開口喊道：“你....恨我麽？”

  ??這麽猝不及防地問話該讓她如何回答呢？

  ??目光輕輕地晃了晃，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蘇容：“我自然是恨過的...畢竟你上次差點殺死我了，眼裏沒有半點溫度，無比絕情。”

  ??蘇容眸色複雜：“你恨我是應該的....”

  ??她接住話道：“你根本沒有做到一個母親該做到的，雖然我是你不想生下來的，但是你生下來的，我也是你身上的一塊肉，更是無辜的，你們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要追加到我們無辜之人的身上呢？我是我，瑤元川是瑤元川，不是一樣的人。”

  ??“小姐，夫人也是有苦衷的....”方蘭解釋道。

  ??她凜然諷笑道：“苦衷？人人做錯了事，若都以苦衷來逃避錯誤和責任，世間便無什麽好人和壞人之分了吧？其實我要的並不多...不過是母親給與女兒該有的一點愛罷了....”

  ??這是她一直渴望的，然而好像今生都無法得到了。

  ??“我...”蘇容掩下眸光，糾結無比。

  ??能讓她有這種糾結的表現，其實已經算很不錯了，瑤青青不想再奢望什麽，轉身看著端著藥碗進來的水月道：“母親，該喝藥了。”

  ??然後拿過藥碗，眸光深深淺淺浮動幾許，端過藥碗坐在床榻上道：“我...還未照顧過你，讓我來喂母親一次藥吧？”

  ??是啊，無論是現代還是在這裏，她們的相處都是暴風雨般的狂躁和血腥，從未平靜下來，也從未盡過彼此的職責。

  ??看著別人母女其樂融融，如今她也想體會一番兒女在床榻前照顧病母的感受。

  ??蘇容微微一怔，繼而點了點頭。

  ??她有些緊張，攪動著湯勺然後舀起一點來，輕輕地吹了吹湊到蘇容蒼白的唇邊：“母親，張嘴。”

  ??蘇容不禁有些動容，緩緩張開嘴，讓其將湯藥送入嘴中來。

  ??方蘭和水月在一旁看著都情不自禁紅了眼眶，垂下頭抹著眼淚來。

  ??“其實啊，你都猜對了....”蘇容看著瑤青青，不知為何放下了一些成見，幽幽說道：“我恨你，從未愛過你，都是因為你是瑤元川的女兒，當年我與長垣青梅竹馬，相親相愛，誰知一次花燈節，與他走散，遇到了流落街頭的被土匪打劫洗劫一空的瑤元川，我救了他，給了他一些銀兩...”

  ??“後來呢？”瑤青青問道。

  ??“後來啊...他靠著我給他的銀子收拾一番，讀書科舉，沒想到就中了武狀元，然後一路攀升，成了赫赫有名的將軍，他惦記著我，一路尋找我....沒想到在我跟長垣成親那晚忽然尋來，強行帶走了我，並強行要了我，娶了我，將我禁錮在此幾十年....所以我恨他，恨之入骨，更恨自己引狼入室...”

  ??“為何當初還要生下我？”瑤青青又問，很平靜。

  ??蘇容也很平靜，半晌後回道：“是他綁住了我，說是他的孩子，讓我必須生下來....於是才生下了你....這麽多年來，我見你便像是見到他，我殺不了他，卻一直想要先殺了你....然而....一直未得逞，所以我苟活到了現在...”

  ??瑤青青放下藥碗，拿來錦帕將其擦了擦嘴，“你還想見他一麵不是麽？”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