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賜我傾心相待【6000】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54      字數:5625
  11月的冬天,寒風中夾雜著令人窒息的悲傷。

  林君醒來之後異常沉默,他和何娜見過一麵,寥寥數語,過往事悉數化為雲煙。

  “恨我嗎?”何娜眼睛紅腫,想來在此之前不知哭了多少次。

  林君陷入長時間的沉默裏,靜靜的望著天花板,房間寂靜無比,良久後,他聲音嘶啞:“……欠你的,我還了,但楚諾不欠。”

  何娜下意識笑了笑,那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他,還是在自我解嘲:“直到現在,你還護著她。”

  奇異的是,林君忍著疼痛,牽強的勾起唇角,他在笑,但看向何娜的眼神卻溢滿了寒霜:“你已經是非觀扭曲了,我和你的事情與她無關,以後要報複可以直接來找我。”

  何娜神情絕望,聲音更是近乎咬牙切齒:“我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因為我愛你。”

  說這話時,何娜眼中水光盈動,但卻挺直了脊背,似乎不願意因此被擊垮。

  “很好,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學習如何遺忘我。”林君似乎累了,疲憊的閉上眼睛,聲音堪比最低沉的耳語:“離開這個房間之後,你我最好不要再相見。”

  何娜身體瞬間變得異常僵硬,她呆呆的站在房間裏,林君閉合的眼眸,宣示著將她徹底的剝離出他的世界。

  他累了,無力再跟她糾纏下去,這一次他連最後一絲“親情”也舍棄了。

  他的決絕,讓何娜無言繼續訴說。

  她原本還在想,等他想來,等她見到他之後,她會握著他的手,對他說:“我以後再也不跟你爭吵了,我不再纏著你,我隻希望在你住院期間,我可以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她連愛都不敢再奢望,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藏匿著自己的心,她飽含被他拒絕的勇氣醞釀了許久的話語,最終敵不過他的漠然。

  她敗了,她終於意識到她徹底的失去了他。也許,這個男人,她從未得到過他,她得到的隻是過往傷害和一場沉陷在夢境裏的幻覺。

  何娜不知何時離開了,她的眼中芳華盡落,隻餘下半世悲涼。

  醫院走廊裏,何娜和楚諾、艾青擦肩而過,但她陷入悲傷裏,未曾察覺到她們的存在。

  艾青回眸望去,想起初見何娜時的情景,少女朝林君豎起中指,驕傲無比的謾罵林君是賤種。

  當何娜謾罵林君的時候,心裏是否裝滿了絕望?那個被她極力壓抑的自己是否正躲在靈魂裏麵哭?

  但錯了,終究還是錯了。

  何娜離開了,很多年後,艾青做為內閣成員,跟隨楚諾途經加拿大,她們利用難得悠閑的下午時間漫步街頭時,艾青看到了何娜。

  多年後,她依然記得何娜的模樣,但她早已褪去了猖狂,牽著自己的女兒走在大街上,唇角帶著宜家笑容。

  盛夏天,淡綠色的紗巾從脖子處垂落,緩緩飄蕩。

  艾青知道紗巾下藏匿著什麽,楚諾也知道。轉身看向楚諾時,楚諾笑容淡淡,那時候何娜在她眼中早已成為了過往雲煙。

  “這些年來,你一直沒有問過雲蕭,那天何娜離開醫院後,他都對何娜做過什麽嗎?”她以為何娜已經銷聲匿跡了。

  “無需問,他對我一向很縱容。”模棱兩可的話,聽在耳中卻令人覺得溫情彌漫。

  但那已經是多年後的事情了,那天何娜從醫院離開,楚諾腳步未曾遲疑走進林君的病房,而艾青雙手插在口袋裏,看著醫院花園。

  她們正行走在青春的傷口上,長久駐足,任由悲喜淩虐歲月,但卻無力自拔。

  同樣是16歲那年,艾青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早晨裏,被她的竹馬牽著手肆意狂奔。

  暖風卷著他們的笑聲一路飄遠,艾青確信,那是一個被風追逐的年代。

  那時候的他們宛如這世上最調皮,不知人間愁苦滋味的孩童一般,好像隻要他願意娶她,她就可以立刻抱著鮮花嫁給他。

  塵世男女的過往,少男少女時代的回憶,總能莫名開心,然後莫名失落。天再黑,隻要有他跟在她身邊奔跑,她就不會累,也不會感到害怕。

  年輕人有著年輕人的倔強,他們沉迷於過去,卻懼怕失去。

  看著病房方向,艾青笑了,她知道這條道路,楚諾並不會走的很孤單,至少身為朋友,她會陪她一同走下去……

  上午11點,陽光照在艾青身上,她閉上眼睛,覺得很溫暖,精神有些慵懶和鬆懈。

  ?????

  再相見,相對無言,但彼此都在和煦微笑著,那樣的笑容夾雜著萬千諸事裏所以顯得格外雲淡風輕。

  楚諾對林君說:“我欠了你。”

  “不,你不欠我。”林君平心靜氣道:“這本來是我和何娜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但卻把你牽扯進來,我感到很抱歉。”

  過了一會兒,楚諾問他:“你覺得現如今發生的一切,隻是宿命安排嗎?”

  林君臉色竟比之前還要蒼白,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如此過了幾秒鍾,方才艱澀道:“……你知道了?”

  是的,楚諾知道了,她說過出於對朋友的尊重,她不會調查朋友的過往,但她不調查,那天在咖啡廳裏,何娜卻把一切都告訴給了楚諾。

  曾經,因為何娜的高傲和輕蔑態度,林君心生惱怒。他們都不是聖人,所以有著塵世男女應有的矛盾衝突和變相報複。

  林君容貌本身就是很多女生的致命傷,所以當他故意讓何娜愛上他,情人間該做的事情全都做過一遍之後,林君拋棄了她。

  林君曾經對楚諾說過,他有自己的劣質根,他也曾錯過,他也曾欠過人。他欠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何娜。

  他在美國讀書,16歲的何娜懷孕了,多方聯係林君未果,無助倉惶中落了胎。

  沒有人生來就是壞人,這麽看來何娜的壞完全事出有因。

  林君事後知曉,想要彌補,但一切都太遲了……何娜在愛恨中沉浮,渴望靠近林君,但林君卻迷途知返,不願一再錯下去。

  楚諾知道林君是個好人,第一次初見,林君手中拿著導盲仗,那是因為他有一個朋友是個盲人,導盲仗探路有瑕疵,所以他花費時間給朋友設計了智能導盲仗……

  一個人對朋友可以做到如此程度,又怎麽會是一個壞人呢?他的壞隻是悉數給了一個叫何娜的少女。

  林君和何娜究竟孰是孰非,楚諾無權評價,但她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對林君犯過的錯誤,極為失望。

  心髒那裏可以常駐很多情感,楚諾對林君的友誼也曾住在那裏,這個男人曾經給過她溫暖,宛如盛夏烈陽,所以炙烤太烈,演變成了滿心灰燼。

  但就是這樣一個他,在最後一刻舍身護她,這份恩情,終究是她欠了他。隻因他原本可以不必這麽做的,何娜的報複行為即便以後追究起來,也跟他沒多少關係,他承載的無非是輿~論和譴責,而不是如今來自身體的疼痛。

  在這世上,有一種傷害,它痛的時候很真切,但笑起來的時候卻很真實。

  林君笑了,他笑的沒法呼吸,他無顏麵對楚諾,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如此隱晦的一個他,竟然想要追求她。他隻是想要愛一次,難得遇到一個可以溫暖自己的人,他想緊緊抓住。

  他明明是有家,有母親的人,但無數個暗夜裏,無數個家庭團圓夜,他卻覺得血液裏流淌著滿滿的孤單。

  他護在楚諾麵前時,才忽然意識到,他出事的時候,真正關心他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他說:“知道也好,你真的不欠我,反而是我欠了你。”

  林君讓楚諾走,男人應該有承擔痛苦和過錯的勇氣,經此一痛,宛如九曲回腸,待傷口結疤,迎來的隻會是新生。

  楚諾在林君的笑容裏離開了,她站在外麵,看到林君躺在病床上,雙手捂著臉,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掩麵嗚咽,他明明在哭,但指縫間卻幹幹的。

  不知何時,這個男人早已沒有了眼淚。

  楚諾坐在外麵,她給林君時間來掩飾他的悲傷。很久之後,她走了進去,他看到她,布滿血絲的眼眸裏有驚訝的光快速閃過。

  “不是走了嗎?”他問,聲音裏夾雜著顫音。

  她站在床前,俯身看他,慢慢開口問他:“那天你對我笑,幾分真,幾分假?”

  “哪天?”

  “第二次校園再見,你看著我,笑的很溫暖。”

  林君目光死寂,嘴角拉扯出苦澀的笑意:“那一天,陽光照在你身上,你整個人仿佛鍍了一層光暈,我很想牽著你的手跟你看一輩子日出。”

  楚諾眸色柔和,聲音很輕:“想知道我的感受嗎?你的笑容讓我覺得很真實,那裏麵沒有虛假,沒有傷害,沒有欺騙,那時候我眼中的林君是個笑容幹淨的男人,直到現在我也這麽認為。”

  林君喉結滑動,他在壓抑自己的激動和悲傷,無力的笑了笑:“楚諾,是你先招惹我的,所以我愛上你,隻是情不自禁。”而她因為他受到傷害,卻在意料之外。

  楚諾扯了扯唇,的確是她先招惹他的,所以她現在才會站在他的病床前……

  “你知道的,我不愛你。”溫和的嗓音裏卻說著絕情的話。

  林君眸色黯淡:“當時沒想那麽多。”下意識就護住了她。

  楚諾輕歎:“毫無收獲的付出,值得嗎?”

  “人這一輩子總要毫無保留的付出一次,我心甘情願。”至於值不值得,他從未想過,感情的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讓我幫你。”

  楚諾伸手去握林君的手,卻被他躲開,他說:“別可憐我。”

  楚諾溫溫的笑:“你知道的,不是可憐。我和你幫助別人,從來都不是因為可憐,而是因為我們心中都有愛。”

  “我不值。”她被他牽連,她可以不恨他,不怨他,但又怎麽能對他這麽好?

  楚諾靜靜的看著他:“值不值得,我說了算,從今天開始我不欠你,你不欠我,可好?”

  林君臉上表情開始變得柔和,似乎是敗了,感慨道:“楚諾,世界上怎麽還會有像你這樣的女孩子?”

  她嘴角揚起笑容:“我這樣的女孩是好,還是不好?”

  林君隻是笑,笑的眼神潮潤,並不言語。她的胸襟和氣魄讓人汗顏羞慚,如果他們同處零下100攝氏度的隆冬天,他不會質疑她的良善,她一定會把最後一件禦寒衣服遞給他……

  這樣的女孩,是他配不上的。

  “林君,人與人之間不該如此冷漠。”楚諾麵容平靜,看著林君眼神清晰明透,她柔聲道:“在你的人生裏,我陪你走一程,無關情愛,隻因你是林君。”

  她伸出手,這次不再主動去握林君的手,而是在他的目光下,攤開手心,那是邀請的姿勢,那樣的姿勢包含著信任和被信任,尊重和別尊重。她微笑等待林君自願把手放在她的手心裏。

  林君久久的望著楚諾,看著看著,他開始笑了,笑容裏帶著孩子般的傻氣和釋然。

  伸出手,放在楚諾手心裏。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兩手緊緊交握。

  窗外,寒冬暖陽。

  室內,沉靜安好。

  人生是一條需要依偎走過的漫長大道,而他們臉上的喜悲,都是沿路綻放的花朵,一路馥鬱芬芳,回味悠長。

  ?????

  深冬,偶爾會一連下好幾場傾盆大雨。

  楚諾周一到周五除了上課讀書時間之外,雙休日會去醫院裏看望林君。

  在雲蕭的安排下,林君轉院了,醫生都是這方麵的權威專家,楚諾心落了下來。

  植皮手術修複,像林君這種情況,不可能做到徹底無疤,恢複度92%以上。

  林君說:“這樣已經很好了。”

  他掛心的是楚諾的脖子,楚諾微微含笑,她說:“會好的。”

  楚諾做植皮手術那天,林君看到花園裏的楚諾和雲蕭。

  楚諾坐在白色長椅上看書,那個容貌太過出色的男人,站在長椅後,雙手撐著長椅俯身跟她說話,那樣的親密是任何人都無法摻雜其中的。

  冬末,他還有兩次修複手術要做,出院前一天,楚諾抱著一束向日葵來見他,她把花熟練的插在花瓶裏:“今天狀態很好。”

  他笑了,是真的很好。楚諾傷勢不重,再加上及時處理,所以脖子並不會留下疤痕。

  他愛她,在這段來不及成長就夭折的愛情裏,他學會了什麽才叫愛。

  受傷以來,他觸目看到的每個人,接觸到的每件事,都讓他覺得無比溫暖。他不放棄自己的同時,還有那麽多人不管因為什麽,至少都在為他奔波忙碌著,這讓他更加明白了如何感恩。

  “怎麽笑得這麽開心?”楚諾直起身問他。

  “天氣好,心裏難免覺得暖暖的。”

  林君和楚諾相視對望,眼神友愛,微笑的時候頗有些心有靈犀。

  用微笑成就挽救一個人,遠比用眼神話語殺死一個人更加有意義。

  林君之所以會在岔路口迷路,是因為他太渴望溫暖和尊重。這兩種東西他尋覓到了,所以他比身體上的傷痛更早的獲得了新生。

  ?????

  晚上,楚諾給雲蕭打電~話:“學校這幾天就要放假了。”

  “如果你擔心家人發現你脖子受傷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回蕭家,或者去法蘭克福。”聲音很柔,甚至在循循善誘。

  她有些不識好歹:“聖誕節應該陪在父母身邊的。”

  “有我不可以嗎?”

  “有你,但還要盡孝。”

  電~話那端的他似乎哼了一聲,毫不客氣道:“這麽嫌棄我,晚上能睡得著嗎?”

  楚諾無聲微笑,他是在詛咒她嗎?

  “應該能睡得著,也許還能夢到你。”她心情很好,聽了這話的他,心情也自是極好的,因為他聲音裏有了笑意:“怎麽還不睡?”

  “在等你給我打電~話。”

  一句話,仿佛在雲蕭的心湖裏丟了一顆小石子,瞬間攪亂一池湖水。

  他輕聲細語道:“我也在等你給我打電~話。”

  “幸虧我主動了。”這話可謂是一語雙關,如果她當初沒有主動走到他麵前,又怎麽會有現如今的難以割舍?

  “餘生換我主動。”語氣溫柔,蘊涵著千言萬語

  停了幾秒,她問他:“我是不是一個好人?”

  他笑:“忘了嗎?爸爸說你很可愛。”

  她有些不解:“這是什麽邏輯?”

  “通常可愛的人,都是好人。”對她,他一向很有耐心,放下所有事陪她一起打發睡前時光。

  她忽然有感而發:“如果以後我變壞了,你會不會對我失望,遠離我?”好與壞,很多時候隻在一念之間,所以未來的事情很難說。

  他輕聲斥道:“小孩子不要胡思亂想,你再壞,不是還有我做參考物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成為最壞的那個人。”

  楚諾心裏刹那間溢滿了溫情,話語裏有著難得的撒嬌:“忽然很想你。”

  “我去接你。”雲蕭嗓音溫潤如玉。

  “可我要睡了。”

  他無奈的笑了笑:“要聽睡前故事嗎?”

  “好。”

  於是,睡意朦朧的她放鬆意識,在他講述的睡前故事裏睡著了。

  他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止了話,良久良久後溫聲道:“我愛你,晚安。”

  ?????

  兩天後,林君和楚諾走在大學校園裏,林君說:“有很多話,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我要謝謝你,因為你,讓我在最糟糕的時候,依然心懷溫暖……”

  楚諾搖頭微笑:“那是因為你原本就是一個能夠給予別人溫暖的人。”

  林君低頭走路,霧氣較重,他的話音裏似乎也帶著朦朧的水汽:“我能吻吻你的脖頸嗎?”

  她微愣,然後笑著點頭:“當然可以。”

  輕輕的吻落在她尚且泛著紅色印記的脖頸上,林君的淚沾染在她的脖頸上,他說:“很漂亮,我一直覺得你的脖頸很好看。”

  “有多好看?”她睫毛顫動,打趣他,也是在緩和氣氛。

  “比白天鵝的脖頸還好看。”他輕輕抱著她,“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覺得我很不幸,但遇到你之後,我變成了這世上最幸運的人。因為你傾心相待,給予我溫暖。”

  她輕輕的笑,靠在林君懷裏,笑的眼眶濕潤。

  “謝謝你,朋友。”他說。

  他和楚諾不是朋友,還能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