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你,才能不愛你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53      字數:2818
  生活其實就是一個看不到,摸不到的巨型漏鬥,伴隨著時間流逝,它會一點點卷走一個人的所有,金錢、事業、幸福,乃至生命。

  塵世男女就像一群隱匿在盔甲裏麵的人,即便關係再如何親密,也會為了種種原因,選擇保持距離,避免在同一條軌道上相撞。

  他們雖然常常偽裝自己,但卻難以掩飾一顆心會在某些看似完美的偽裝下刹那間燦如琉璃。

  深夜22:30分左右,雲蕭因為剛動完手術不久,睡得並不安穩,所以當手機發出震動的第一秒,他就機警的睜開了眼睛,隨後慢慢閉上,但手卻摸向一旁的桌案。

  那是一串數字號碼,沒有備注,但對雲蕭來說卻是十分熟悉的,睡意忽然間宛如退潮的海水,轉瞬間悄然遠去。

  他艱難的坐起身,靠著床頭,緊攥著手機,漆黑的眸盯著手機屏幕。

  那是一條手機短信,很長的手機短信。

  短信來自於:楚諾。

  8歲那年,因為媽媽有高原反應,未能跟我們同行前往西藏。

  有人說,每年去西藏的人有很多,但總有若幹人會被西藏永遠的留下來。危險又美麗的地方,給人增添了無限的神秘和想象力。

  我覺得西藏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地方,藍天白雲,純淨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觀看“天葬”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完全沒有讓我參與的意思。大概覺得場麵太殘忍,怕是自此以後會存有心理陰影。

  最終我還是去了,爸爸說:“隻有見證過死亡的人,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

  我們去的比較晚,抵達天葬台的時候,天葬儀式已經開始了。

  我從未見過那麽壯烈的場景,成千上萬隻禿鷲扇動著大翅膀席卷而來,爭相撕扯那幾具被放置在天葬台上的屍體。

  觸目,屍體被黑漆漆的禿鷲覆蓋著。那天屍臭味撲鼻,我看到了禿鷲間對食物的掠奪和凶狠;看到了白森森的碎骨;看到了天葬師嘴角的笑容,抽著香煙吞雲吐霧……

  對待死者,在我們看來近乎殘忍,野蠻血腥,但到了這裏,似乎一切都變得無關痛癢。

  在這裏,他們覺得如果屍首能夠被禿鷲全部帶走,那就代表死者生前清白,死後可以進入天堂;如果不能全部帶走,代表死者有罪,不能上天堂,那就隻能下地獄……

  後來我開始試著理解這種信仰模式,很多在我們看來不可理喻的存在,一旦冠上了信仰,就會變得合情合理,令人無從評斷。畢竟信仰是他們的,而我們充其量隻是信仰之外的人。

  那天,姐姐吐了,她無法理解;我也無法理解,但我沒吐。

  同行家人對我的無動於衷均是大吃一驚。我從未告訴他們,恐懼我也有,但前往西藏這一路,我們有一次夜間開車行駛,路況極其不好,車身嚴重傾斜,時刻瀕臨翻車危險。姐姐把我緊緊護在懷裏,她對我說不會有事。那是我第一次恐懼,對我來說,經曆過第一次,那麽之後的恐懼便不再是恐懼。天葬的凶殘遠沒有險些失去家人更讓我覺得痛苦和不安。

  塵世男女,一生走來遍看花開花落。有人茫然無措,有人如墜深淵,有人春暖花開,有人踽踽獨行,有人癡迷不悔……

  這麽看來,人生其實一直都很豐富多姿,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關於百態人生,我正在經曆,但我從未想過,早已闊別8歲的我,在三天前再次體驗了恐懼。

  你躺在手術室裏,我站在手術室外,一門之隔,我在那一刻想到了生與死,想到了失去……

  你問我,你是不是我在乎的人?

  我說我在乎你。這句話是真的。

  落霞山的時候,你問我為什麽獨獨對你不同,對你疏離?

  我說我厭惡你,這不是真的。

  出色如你,我說服自己疏離你,隻有這樣,膽怯如我才能不愛你……

  雲蕭,不管你我如何,我都要告訴你,我不想失去你……

  ?????

  已經是淩晨了,雲蕭站在玻璃窗前,外麵下著大雨,模糊了周遭建築和街景。

  他以為他的心早已暮靄深沉,但看到短信後,心髒竟然有力的跳動著,那麽有力,似乎隨時都能衝出胸口。但偏偏這樣一個他,臉色卻是煞白到了極點……

  手機擱置在桌案上,他回眸看了一眼,他沒有回應她的短信,沒有把電~話打回去。

  他想,或許她在等待……但他很快又笑了,笑容似是極力牽扯而出,透著緊繃和撕裂。

  出色如他,膽怯如她?

  不,出色如她,膽怯如他。

  如果沒有和父親的一番談話,或許他會腦子發熱,直接帶病冒雨出現在她的麵前,但談話之後,他才意識到麵對不堪過往,一直以來走不出來的那個人是他。

  耳邊響起下午時母親和他的對話。

  “或許我應該祝福阿諾離開你之後可以過的很幸福,要不然怎麽值得你對自己這麽殘酷。”不管歲月如何變遷,蘇安的容貌依然深受上天厚待,絕美的近乎虛幻。她的聲音很動聽,她甚至在微笑,但眼睛裏卻沒有任何笑意。

  他苦笑:“你從來沒有諷刺過我,這是第一次。”

  “我是心疼你。”刹那間,蘇安連微笑都吝嗇展露了,眸間浮起的擔憂和無奈盡顯無疑。

  “……我知道。”

  蘇安抱著雲蕭,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蕭,你的快樂淩駕在我和你父親的快樂之上。”

  很早以前雲蕭就明白,曾經那些追朔不到蹤跡的過往,早已深深的刻在生命裏,唯有時間可以衝淡所有。

  他的彷徨,他的愛而不能,其實隻來源於一個叫楚諾的少女。

  夜色漆黑,而秋雨下的很大,一切恍若夢中。

  ?????

  沒有人知道在那樣一個晚上,雲蕭和楚諾都曾經曆過怎樣的心理變遷,隻知道雲蕭清晨醒來時,冷清的雙眸爬滿了血絲。

  在這樣一個清晨,楚諾也好不到哪去,她坐在床上,一夜未睡,掌心裏緊緊攥著手機,臉色蒼白憔悴,也許用再多的形容詞也難以形容出她眸間的神態。

  一直到上午課程結束,她依然沒有等到他的回複,她告訴自己,也許他還沒看到……

  臨近中午的時候,她給雲蕭打了一通電~話,很久才接通,然後彼此無言。

  莫名的沉寂,已經讓楚諾看清了事實,那條短信很顯然雲蕭已經看到了。

  呼吸聲開始變得越發不穩,最終是她先打破了沉默:“還好嗎?”

  “……好。”依然是低沉淡雅的嗓音,可能因為身體關係,所以有些沙啞。

  她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話集中到了嗓子眼,卻艱澀的發不出聲音來。

  這次,先開口說話的那個人是他:“下課了嗎?”

  “嗯。”她接著說道:“我去看你。”心竟是緊張的。

  “……”雲蕭起先很沉默,楚諾耐心的等著,盯著腳尖,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雲蕭喚她的名字,她才提起精神。

  雲蕭說:“你可以不用來的。”

  那一刻,整個天地在眼前搖晃,那些堵在嗓子眼的話悉數沉沉下墜到心裏,楚諾感覺有一種東西在她身體裏陷入了冬眠,那是勇氣。

  也許心裏湧起的感覺並不是疼痛,而是寒氣,突然間陷入挫敗之中。

  “為什麽?”她終究還是問出口了,縱使被拒絕,她也應該獲知他的想法。

  又一陣沉默,他說:“……你還太小。”

  她笑了,適才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語氣溫潤:“對你來說,我要到什麽時候才算長大?”幸好,她問了一句為什麽?

  雲蕭似乎想了很久,然後微微歎聲道:“滿18歲吧!如果你18歲的時候想法不改變,我們到時候再坐下來好好談談。”

  她低頭,嘴角笑容清淺。18歲嗎?要等到來年春末了,差不多8個月。

  漫長嗎?也許……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

  掛斷電~話前,她聽到她是這麽跟雲蕭說的:“你生病是因我而起,我去看你也是應該的。”

  他似乎很想心狠,但終是不冷不熱的叮囑了一句:“我讓莫雨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