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曾經愛過我【6000】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9      字數:5699
  航班:CA627。

  航程:拉薩——加德滿都。

  機型:A319。

  起飛時間:拉薩時間10:50分

  抵達時間:加德滿都時間10:15分。

  總時長:4小時40分。

  按照計劃,抵達加德滿都後,楚衍和白素將會轉機飛往舊金山。

  三萬英尺高空,飛機平穩飛行,白素看著窗外漂浮的“深海棉絮”,心思暮靄。

  “累的話,可以靠在我肩上休息一會兒。”耳邊響起一道清雅的男子低沉聲。

  “我不困。”察覺手被人握住,然後修長手指滑入,跟她五指相扣,指腹溫柔的撫摸著她的手指指節。

  嘴角揚起笑意,白素轉眸望向舷窗外,雲朵織就天毯,鬆軟,膨脹,行走在上麵興許會有失重感,那是一片她未知,也從未涉足的領域,但此刻她的心很平靜。

  身旁男子呼吸沉穩,她甚至能夠迎著他的呼吸節奏,逐漸將一片淩亂心緒歸於安寧。

  忽然想起登機前,兩人在機場的對話。

  “那麽多國家,為什麽獨獨選擇了舊金山?”她問。

  他沉默片刻,“我在那裏生活過。”

  她忽然想起,他確實在舊金山生活過,時間不長,應該是唐天瑜父親死後,他們一起去了舊金山。

  聽說,唐天瑜的父親出生地就是在舊金山,死後自是希望落葉歸根。

  那個他們,指的自然是楚衍和唐天瑜。

  那些她不曾參與的過往,那些他不曾參與的過往,一如他和唐天瑜,一如她和慕少卿,有時候能沉默,還是沉默比較好。

  而沉默,身邊這個男人深諳其道。

  她想起那些漆黑深夜裏,無人海邊,他獨自開著車,孤身走在沙灘上。

  有時候抽根煙,有時候站在那裏望著大海長時間沉默。

  那時候,他在想什麽?想那些難以解決的政事紛擾,還是在壓力和責任下像一頭困獸般,無力自尋出路。

  那時候,她坐在車裏又在想什麽呢?她在想,這個站在權利最頂峰的男人,原來竟是這麽寂寞。

  獨愛十一年。

  他的話曆曆在耳,竟……這麽久嗎?

  “在想什麽?”他側頭靠在了她的肩上,說話間,咬了咬她的耳朵。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的乘客,所幸有些在睡覺,有些在看雜誌,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楚先生,請自重。”她聳起肩膀,示意他坐好,不要亂來。

  聽了她的話,楚衍倒是坐的很端正,卻有笑聲低低的流溢出來。

  “原諒我,情難自製……”聲音裏夾雜著磁糜和慵懶,明明說的力道很輕,卻讓白素臉色發燙,覺得剛才被他咬過的耳朵好像在燃燒一般,側眸氣急敗壞的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道:“不許笑。”

  他忍住笑意,縱使如此,聲音裏仍是帶了笑音,從身後攬住白素,“那你跟我說說,你剛才都在想什麽?”

  “忘了。”難道問他真的愛了她十一年?怎麽……問得出口?

  “素素,別讓我亂猜。”語氣認真起來。

  “我在想你對我說的話,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

  “呃……比如說呢?”楚衍沒想到白素會這麽說,一時挑了挑眉。

  “比如說……”白素看著楚衍,眼神隱含探究和審視:“你愛我十一年?”

  某人開始自己守本分,坐端正了。收回雙手,然後雙臂環胸,靠著椅座閉上了雙眼,擺明不想交談。

  “楚衍……”白素輕聲喚他的名字。

  “……”某人不應。

  “我算了算,十一年的話,那一年我應該是16歲。一見鍾情還是日久生情?”白素說到這裏,自己都忍不住皺眉了:“我和你根本就沒有私下相處過,哪來的日久生情,難道是……一見鍾情?”

  “……”某人繼續裝傻,繼續選擇沉默。

  “我和你第一次見麵應該是在酒吧裏麵吧?難道你是在那時候……”未完的話語消失在突如其來的熱吻裏。

  那是一個缺氧的深吻,帶著霸道和微微的羞惱,肆虐吸吮之間,白素意識有一半漂浮在了舷窗外的雲朵之上,和那些雲煙親密的交織在一起,難舍難棄。

  片刻之後,楚衍微微拉開距離,微不可聞的喘息著,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溢滿了深情。

  “不是。”

  莫名的話語,白素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麽不是?”

  他鬆開她,再次靠著椅背,不過卻抬手撫了撫額跡,這是楚衍尷尬的時候,習慣做的小動作。

  “我和你第一次見麵,不是在酒吧。”

  微愣,白素詫異道:“不在酒吧,在哪裏?”

  他清了清嗓子:“軍事大學,綠茵草地上。”

  “……”她能說她頭腦有些發懵嗎?

  “那天,你在維修坦克裝甲車,手中拿著兩把大鉗子……”

  “等等。”白素眉皺了起來,“我怎麽感覺你在說我像大螃蟹呢?”

  楚衍嘴角微揚:“才發現嗎?”

  “楚衍……”一字一字,她確定自己在咬牙切齒。

  “當時確實很好笑,但在我眼裏卻……很美。”熱氣擦過耳垂,有一種惑人心魂的癢。

  她能說這位楚先生審美觀很特別嗎?

  “因為我像螃蟹,所以你對我一見鍾情?”白素聲音不自覺飄了起來。

  他笑,半真半假道:“漂亮螃蟹見過不少,但沒見過有螃蟹能夠將兩隻大鉗子拋在空中玩雜耍,這還不打緊,玩了雜耍之後,從籃球場飛過來一隻籃球,這隻螃蟹一個鉗子扔過去,籃球被打偏,直直飛向從拐角一端走過來的特種兵訓練教官臉上……”

  白素伸手捂楚衍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這些事情可以不用說。”

  楚衍拉下她的手,輕輕的裹在掌心,義正言辭道:“還是要說的,你問了,我說完才合適。”

  “……”他是故意的。

  楚衍似是想起過往事,笑了笑:“教官鼻子當場出血,某人見了,跟沒事人一樣,轉身準備逃離現場,不過很不幸,被教官點名叫住了。於是某人在教官的怒視下,在烈陽裏負重20公斤沿著偌大的操場跑了18圈……”

  “那天,你一直在那裏?”白素皺了眉,風光的時候,他沒看到,看到的盡是丟人時,還能讓她說什麽呢?

  “那天,我一直都在溫昭上將辦公室裏麵呆著,臨近黃昏才離開。”楚衍倒是實話實說。

  “呃……有什麽感想嗎?”溫昭,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對於白素來說都是一場噩夢。不過溫昭退休後,溫家每天可謂是門庭若市,前去探望他的,都是他的學子。那些曾經罵他“不是人”的學子。

  楚衍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道:“18圈太少了。”

  “……”白素當場不說話了,18圈,差點要了她的命,這人還真是不吃葡萄不知葡萄酸啊!

  其實,18圈真的太多了,在白素跑到第10圈的時候,溫嵐加入了助跑行列,他站在窗前,看著在好友打氣聲裏,無謂輕笑,臉色潮紅的少女,那一刻他的眼神應該是溫潤如水的。

  他問身後的溫昭:“這樣的處罰方式會不會太過了?”

  溫昭上前,看了看操場上越來越多加入助跑行列的特種兵,“S國特種兵訓練一向以殘酷聞名,這樣的處罰對於他們來說,其實完全是隔靴搔癢。”看了一會兒,溫昭皺了眉:“那丫頭在笑,不行,我需要跟教官說一聲,加重體罰。”

  “你……”他一驚,竟下意識想要阻止溫昭。

  溫昭回頭,有些不解他的舉動。

  “……沒事,你去吧。”他轉身走到一旁坐下,原本想幫她的,但沒想到……反而害了她。

  她如果知道那天18圈負重長跑之後,教官又命令她持槍站在烈陽下兩小時,都是因他而起,也許會氣瘋吧?

  那天,三萬英尺高空,楚衍和白素之間進行了一場有關於過往的心靈對話。

  楚衍說:心動是沒有理由的,一不小心看到了你,一不小心愛上了你,其實並不複雜,很簡單……

  後來,我開始關注一個叫白素的少女,別人說她冷漠,說她心腸狠辣,寧願傷己,也要傷人幾分才罷休,但我眼中的白素,不是這樣的。她的心理素質很好,這種人要麽溫暖成災,要麽冷酷無情,想感化她很難,想逼她絕情卻很容易。

  徐澤也是特種兵出身,所以我很清楚,一個人想要成長為特種兵都需要經曆些什麽。優勝劣汰,優中選優,那些兵中之王,都曾被人狠狠的消磨過求生意誌,挑戰過生理和心理極限。

  你之所以習慣隱忍痛苦,是因為在訓練場裏,教官可以隨心所欲的踢打,謾罵你。他們會拿這世上最惡毒的話語來刺激你,教官罵你“蠢豬”、罵你“白癡”,他們逼你反擊,但你能做的不是反抗,而是咬牙忍下去,一旦反擊,你就徹底的輸了。

  你比任何人都能吃苦,教官逼迫你摘掉防毒麵具置身於毒氣之中,你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攀爬高聳入雲的鐵搭,你在機槍掃射下匍匐行進,因為特種兵身上應該具有隨時麵對生死的勇氣。

  我曾目睹徐澤訓練時的殘忍,為了防止特種兵被俘,敵人會使用各種手段獲取情報,教官下手狠辣,殘忍、血腥、不人道……

  你14歲那年,那麽小的年紀,卻因為戰鬥長時間浸水,身體失溫,被人從水裏抬了出來。

  溫昭對你說:“白素,滾回白家,滾到你爸媽的懷抱裏,天才作戰員?簡直狗屎一個。”

  在S國,中斷訓練長達六小時,你就要永遠的退出特種兵隊伍。

  你一聲不吭,四個小時後,身體恢複溫度,你選擇重新潛水,可即便如此,合格後,仍然有教官走過來奚落你:“知道嗎?今天是你最輕鬆的一天,但你看看你的樣子,跟落湯雞有什麽兩樣?簡直丟盡了特種兵的臉。”

  徐澤說:“經曆過特種兵訓練的人都知道,那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路,爬出來隻是為了更狼狽的活著,隻是為了更輕鬆的麵對生死,要麽成為英雄,要麽成為魔鬼,沒有放棄。”

  A國“天音”特種兵那時候赫赫有名,風頭正茂,特種兵是一個國家軍事力量的臉麵,S國在軍事力量上向來不輸A國,天音的崛起,無疑給S國特種兵施加了巨大的精神壓力。

  你15歲,隆冬天,教官穿著防寒衣把你摁到水裏的同時,命令你把槍高高的舉起來。

  教官說:“在這裏,不要奢望有尊嚴,從你加入我訓練隊伍的那天起,我是人,你是動物;如果有一天你能成為我的頂頭上司,那麽,被你摁在手裏的人是我,到那時我是動物,你是人。”

  後來,溫昭對你說:“退出吧!退出我們就是好朋友,我依然是你可親的溫伯伯;如果繼續,那我們隻能仇視相處。”

  你笑,滿臉汙泥的你,似笑非笑……

  你說:“就算死,也要死在特種兵訓練場地上。”

  你、少卿、阿澤、溫嵐、邵凱、易笙、秦川,全都被教官踐踏過,但你們從未抱怨過,因為實戰演習,原本就該如此,在戰場上但凡有一點失誤,都會禍及生命。

  之前的侮辱不叫侮辱,而是為了讓你們在以後的實戰中更好的活著。

  楚衍問她:“那時候的你,痛苦多一些,還是快樂多一些?”

  白素雲淡風輕的笑:“痛到沒有知覺的時候,對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

  白素說:弱者在強者麵前,是沒有任何尊嚴的。

  楚衍,人格侮辱跟生死放在一起的時候,又算得了什麽呢?

  溫嵐我們都明白,教官對我們殘忍,那是因為不希望我們有一天對敵人太過仁慈。

  溫嵐對溫昭說:“上將,拜托你直接整死我算了,你放心,下輩子我還做你女兒,繼續被你摧殘折磨。”

  那時候,溫嵐在實戰演戲中被俘,小組組長請示溫昭意見,被溫昭一句話給回了:“往死裏整。”

  於是,對方把溫嵐倒掛在樹上,被人往鼻子裏灌水的同時,長鞭伺候。

  後來,我和少卿把溫嵐救走,溫嵐足足住院一個星期。

  少卿氣不過,給溫昭寫意見信,說溫昭對待俘虜不人道。

  溫昭涼涼的說了一句:“等有一天你被俘了,或許敵人會對你很人道。”

  我們也曾對溫昭不理解過,也曾覺得21世紀的今天,特種兵有必要這麽拚嗎?

  我們那時候眼界狹隘,目及所觸,都是國家希望我們看到的,而那些危險和鮮血都是見不得光的,我們遵守命令,我們不怕流血和犧牲生命。

  為國家而戰,對我們來說,是至高無上的榮譽,但我們不容許背叛,我們把國家當母親,當家人,我們曾經為了成為一名特種兵受了那麽多的苦,忍了那麽多的痛,咽下那麽多的眼淚,流了那麽多的鮮血,我們隻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家人,可家人怎麽能夠拋棄我們,怎麽能夠無視我們的痛苦和血肉親緣?

  楚衍心思一緊,知道白素在借特種兵說她父親和舅舅慘死一事,眸子裏緩緩浮起沉痛慍色,握住了白素的手,想說些什麽,卻最終化為一聲輕歎。

  白素將頭靠在楚衍肩上,溫聲道:“楚衍,16歲那年,你我終究還是錯過了。”

  楚衍把他的心和表情守護的那麽好,守的滴水不露,連慕少卿都沒有看出破綻,而她呢?未曾察覺到楚衍是喜歡她的,喜歡一個人不會像他那麽不動聲色。

  徐澤說,當年白荷被人送回來,多虧了楚衍,那個暗中幫白家的人是楚衍。

  當年,她和父親為了查出是誰救了白荷費盡心思,但他始終都沒有說出此事,隻因他太驕傲了,這樣的驕傲裏隱藏著諸多顧慮。

  他不屑用這種方式讓她感動,更不願她為難……她懂,隻要把心打開了,自然心思通透,一切豁然開朗。

  最後,白素說:“雖說婚姻七年,我和你之間的感情,在無盡的疏離和猜忌中,漸漸變得麵目全非,越發不知從何開始……但拋開一切,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上,我一直執拗的認為,冥冥中我能從你身上找到我前世和今生的魂。”

  “素素。”修長的手指摸上她的臉,有吻落在她的發間,聲音沙啞:“就這樣吧!不要改變……”

  白素想,和睦相處吧!至少是現在,這個男人雖然習慣掌控一切,但對待感情卻一直小心翼翼,退守在安全地帶,不遠亦不近。

  他本是她的夫,隻要她肯放下,那他就還是她的楚衍,至少一切看起來都沒有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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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多日,再次回到加德滿都,隻是這一次兩人並未在這裏停留太久,買了前往舊金山的機票,還有大半個小時才登機。

  楚衍起身對白素說:“你坐在這裏不要亂跑,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她拉住他的手:“到飛機上再吃,上麵有午餐。”

  “還有一個小時左右,你胃怎麽受得了。”說話間,抽出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馬上回來。”

  從候機廳往外看,加德滿都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刺目,發出白晃晃的光芒,是個好天氣,但不適合外出。

  前往舊金山的乘客並不多,大廳裏很寂靜,白素有些昏昏欲睡,直到……

  “先生,我能跟你合張影嗎?”聲音很年輕,而且是女聲。

  白素這時候也不瞌睡了,抬眸望去,就見楚衍手中提著飯,正朝這邊走來,身旁跟著一位美女。

  確實是美女,五官很漂亮,挺清新,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深深的梨渦。

  白素抿唇輕笑,看來楚衍的桃花運不管走到哪裏都斬不斷。

  “可以。”真是出人意料,楚衍竟然同意了,但下一秒,卻見他指了指坐在那裏看戲的白素,“跟我妻子一起拍。”

  那姑娘臉上的笑容當即就消失了,尷尬的看了看戴著棒球帽的白素,歉然一笑,說了聲:“不好意思,打擾了。”就快步離開了,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白素,見白素跟她揮手再見,那姑娘臉瞬間紅了起來,這一次卻是再也不敢回頭多看白素一眼。

  “隻是合張影,何必那麽小氣?”白素調侃他。

  楚衍笑,看到有女人纏著他,她就那麽幸災樂禍嗎?

  午餐竟然是正宗的尼泊爾空心炒麵,真是難得。

  楚衍拿起筷子,把麵送到白素嘴邊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我和你私底下幾乎沒有照過相。”

  白素微愣,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