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白墨是個聾子【6000+】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9      字數:5850
  楚家。

  月光,寒風,浮動在稀疏的枝杈間,盡顯初冬蕭瑟。

  唐天瑜站在花園裏,美麗,優雅,宛如雲霧中的陽光,即便身處暗夜,也是耀目的發光所在。

  花一樣的女人需要溫室培育,一旦放在塵世裏經受風吹雨打,就會很快凋零衰敗。

  富足,高高在上的生活,經過歲月流轉,將唐天瑜培養成一個高貴優雅的女人,隻消靜靜站在那裏,就足以讓人過目不忘。

  她知道他會回來,就在今夜,也許很快,她就能看到他。

  風很涼,連帶身體也是冰涼無比,但她的心卻很火熱。

  楚家老宅,豪華莊嚴,她在這座大房子裏住了兩年,每次都在無望中等待他是否會回來。

  文緒問她:“媽媽,爸爸什麽時候會回來看我?”

  “……爸爸很忙,除非你生病,要不然他抽不開身。”

  她承認自己言詞很惡劣,她在誘導文緒用生病來博得楚衍的關心。

  他一直都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表麵溫順,卻很有心機。當晚,她起床,悄悄打開了他的房間,冰寒天,窗戶大開,他全身縮成一團躺在床上,棉被就在一旁放著,但他始終沒有碰一下。

  她不動聲色的關上門,回到了房間,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傭人著急的奔進她的房間,“少夫人,小少爺高燒不退,老夫人讓您趕快過去。”

  她一邊不恥自己行為的同時,一邊卻又快步疾奔而至。

  文緒臉龐燒得通紅,迷迷糊糊間一直在叫“爸爸”。

  “給阿衍打電話,讓他立刻回來。”是陳惠的聲音。

  她抱著文緒,淚流泉湧,她知道她很卑鄙,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那天,她在庭院裏久久的站著,就跟今天一樣,目光一直望著門口,隻因那裏有她期待的人出現。

  如果他出現,如果他對她微笑,該是怎樣的心潮翻湧?

  那天,他終究還是出現了,她急急地迎上去,但他卻對眼前的她視若無睹,徑直擦肩而過。

  當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甚至能夠聽到凜冽的寒風在耳邊肆意呼嘯。

  他的冷漠,就像隆冬寒氣,驅不散,令人敬而遠之的同時,卻又讓人不得不為之傾慕。

  她是他最虔誠的傾慕者,經年如是。

  認識他之後,她開始有了幻想,如果有一天他能接納她,愛上她,他能永遠跟她在一起生活,就算是死,她也心甘情願,盡管她配不上他。

  這,原本就是一場華而不實的幻想。

  孩子的存在,給了她虛假的身份,卻給不了她想要的最初。

  對待她,宛如陌生人;對待楚文緒,淡漠疏離。

  文緒說:“媽媽,爸爸從未對我笑過。”

  是的,他很少對別人微笑,更何況是當著她和楚文緒的麵微笑。

  他的微笑,獻給了白素冰冷的墓碑,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他肯對她笑一下,那麽那個對他來講無關緊要的笑容,足以照亮她的整個人生。但她很快就明白,人和人的差距原本就很大。

  白素忌日那天,她知道他在素園,那天晚上文緒生病,病的毫無征兆,她事先並不知情,所以當文緒捂著肚子一直喊痛時,她確實有些手忙腳亂。

  她給吳為打電話,希望他能夠回去。後來聽說他離開了素園,她以為他會回到楚家,但那夜,深秋寒涼夜,他卻去了皇家墓園,寧願陪著一個死人,也不願意回去看文緒一眼。

  文緒後來哭了,她以為他是因為疼痛才哭,但她後來才知道不是,在她的授予和默許下,小小孩子早已把生病演的惟妙惟肖,連她都被欺騙了。

  他是失望而哭,盡管她並不確定他是否知道了什麽。

  楚家將文緒保護的很好,一切負麵消息絕對入不了他的耳,他總是那麽天真無邪,卻讓人忽略了他精湛的偽裝。

  白素回到素園那一夜,文緒動手推白素,白墨看到之後,出於護母之心動手去推文緒。

  別人興許沒有看清楚,但她看到了,白墨力道並不大,文緒會摔倒,但還不至於會被一旁的碎片割傷,但他卻故意倒在了碎片上……

  她震驚,霎時脊背發涼,他還隻是一個孩子啊!心機怎會如此精深不露?

  手腕割傷,被縫了好幾針,最終功虧一簣,隻因在楚衍的心中,楚文緒始終隻是楚文緒,但白墨卻是白素的女兒,哪怕是養女,也被他視如己出。

  文緒手腕割傷,楚衍警告她不許亂說話,她不說,並不代表文緒也要對此三緘其口。

  今天,幼小的孩子在陳惠麵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當他說出白墨的名字時,陳惠目光發寒,將她叫到跟前,詢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於是震怒之餘,白墨也被人從學校帶到了楚家。

  她知道他會回來,白墨在這裏,縱使他無動於衷,但白素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白素來了,他……又怎會不來?

  並沒有等待太久,視野之內,有車輛緩緩駛進楚家,是他的座駕。

  易笙下車,打開後車門,緊接著修長雅貴的身影率先下了車,白素緊隨其後。

  外麵風大,他從車裏拿了一件女式外套披在了白素的肩上,這個姿勢,讓唐天瑜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她忽然間覺得很冷,她之前很少發抖的。

  楚家傭人麵前,白素挽著楚衍手臂,笑的明媚清淺,正是那樣的笑容,讓楚家傭人紛紛低了頭。

  於是,唐天瑜忽然間明白了,白素正在用行動告訴楚家人,究竟誰才是楚衍的妻子,白素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楚衍的身邊,但她唐天瑜不能。

  真的不能嗎?嘴角浮起一絲冷冷的笑,現如今她們之間的戰爭才剛剛開始,不到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而他,注定是她的。

  白素來楚家之前,思緒翻飛,她在想,楚家人或許會刁難白墨,但她沒想到迎接她的會是那樣一番場景。

  寬敞明亮的客廳裏,陳惠和顧維靜靜的坐在那裏喝茶看報,而白墨正在房間一角和楚文緒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玩槍械拆裝。

  多麽出乎意料之外的天倫畫麵,不止白素皺了眉,就連楚衍也是眉頭緊皺。

  “來了?”最先開口的是陳惠,目光凝定在楚衍身上,並不看白素,示意兩人就座。

  陳惠的聲音,無疑引起了白墨的注意,她遠遠望過來,一眼就看到了白素,似是如釋重負一般,起身跑了過來:“媽媽——”

  白素含笑摟著白墨,看著陳惠,淡淡說道:“小女頑劣,多謝奶奶幫我照看多時。”

  那聲奶奶,好像一根魚刺卡在陳惠的喉嚨裏,偏偏傭人都在那裏站著,一時吞咽不得。

  若說虛偽演戲,又有誰能比的上兩麵三刀的國務卿白素?

  但陳惠也不是吃素的,簡短一句話回敬過去,專紮人心窩。

  “聽說,她是你在連城收養的孩子?”

  見白素不說話,陳惠複又輕漫開口:“也對,不會生,是該挑選一個心靈手巧的孩子養老送終……”

  “奶奶——”楚衍重重的喚了一聲,怒意盡現。

  室內一片死寂,唐天瑜進來目睹的就是這樣一番景象。

  白素眉目低斂,嘴角笑意溫淡,似乎並沒有將陳惠的話放在心上,倒是白墨,目露凶光,正欲為白素鳴不平,卻見白素微不可聞的搖了搖頭,白墨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也隻能無奈作罷。

  “奶奶,我和素素改天再來看你。”楚衍平複情緒,聲音如常。

  “你父親生病臥床,今天晚上別回素園了。”有傭人在,陳惠發作不得,盡可能讓語氣顯得很和善。

  楚衍皺眉,不作聲。

  白素看著楚衍,體貼開口:“爸爸生病,你留下來多陪陪他,我先帶墨墨回去。”

  誰知,一旁的楚文緒聽說白墨要離開,連忙拉著白墨的手,不舍道:“小姐姐別走,你留下來教我怎麽拆裝槍械,好不好?”

  顧維原本一直沒有吭聲,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這兩個孩子倒是很投緣,看的出來,文緒很喜歡白墨,要不然剛才也不會教她說西班牙語……”

  陳惠來了興致:“哦?教的什麽?”

  “沒教什麽……”楚文緒連連擺手,神情竟然有些慌張和不安:“西班牙語不容易學,小姐姐記不住。”

  被人如此質疑,白墨難免很生氣:“我記住了,你誇我漂亮,說‘漂亮’的西班牙語是Soysordo,你看,我沒忘。”

  此話一出,在場但凡聽得懂西班牙語的人臉色霎時全都變了。

  白素臉色發白,看著因為牢記西班牙語洋洋自得的白墨,身體發抖。

  而楚衍呢?麵色陰寒,冰寒料峭的眸光瞥向楚文緒,楚文緒懼怕低頭。

  “跟我過來。”冰寒徹骨的聲音驀然響起,楚衍一把拽住楚文緒,將他往一樓書房拖去。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對於楚家人來說,什麽時候見楚衍這麽情緒外露過,他在生氣,正確的說是在發怒。

  “爸爸,我錯了,我錯了……”楚文緒極力掙脫楚衍鉗製的同時,因為恐懼嚎啕大哭起來。

  就是這道淒厲恐慌的哭聲,瞬間驚醒了陳惠和唐天瑜。

  “阿衍,你這是做什麽?”

  “文緒……”

  兩道聲音,宛如驚雷之聲,瞬間劃破楚家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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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刻,楚家大廳看似溫馨平淡。

  後一刻,楚家大廳宛如濃墨潑灑。

  死寂,除了靜,還是靜。

  所有人都聚集在書房之外,對於他們來說,小少爺這次隻怕要遭殃了。

  白素神色冰冷,身體僵直,白墨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從頭到尾,淡定如初的那個人隻有顧維。

  “你精通八國語言,像今天這種鬧劇,完全可以避免,若白墨有你一半本事,又怎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白素腳步微微踉蹌,跌坐在沙發上,她在白墨著急的呼喚聲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素素,你怎麽了?是不是我……”白墨有些遲疑難定:“是不是我鬧笑話了?”

  “沒有。”聲音僵硬暗啞,她睜眸,安撫白墨。

  聞言,顧維搖頭笑了笑,閑適起身,似乎一點也不關心楚文緒的命運,瞥了一眼白素和白墨,身姿綽約的朝書房走去,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她終究要過去看看。

  走了幾步,步伐微滯,顧維轉身看著白素,麵無表情的說道:“與其讓別人告訴白墨,還不如你自己告訴她,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隱瞞,就能永遠隱瞞下去的。”

  最後一句話,竟讓白素產生了幻覺,顧維聲音感慨萬千,似乎自身心事暮靄。

  白墨皺眉看著顧維的背影,複又轉頭看著白素,神色不解。

  白素在想顧維的話,疲憊的抬手揉了揉眉角。

  顧維說的對,白墨向來敏感聰明,她表麵可能不會說什麽,但私底下絕對會查清楚那句西班牙語是什麽意思……

  白素看著白墨:“你知不知道Soysordo在西班牙語裏是什麽意思?”

  白墨撇撇嘴:“不知道,但我想肯定不是漂亮的意思。”楚文緒會誇她漂亮?絕對口是心非。

  “既然知道不是,為什麽還要說出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個楚文緒本來就不喜歡我,但很會演戲,他把我當傻瓜一樣耍著玩,我就扮天真給他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反正我又不損失什麽,由著他自得其樂。”

  白素沒說話,但眼神卻很有重量,白墨覺得有些喘不過氣。

  她遲疑開口問道:“Soysordo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在罵人?要不然閣下怎麽會那麽生氣?”

  那樣的勃然大怒,足以讓白墨餘驚未了,更何況是當事人楚文緒了,難怪那個壞小子會嚎啕大哭。

  自從她來到首都,住在素園之後,楚衍對她,一直都很和善,幾乎每天都會把她叫到書房,詢問她的學業問題,偶爾她在學業上遇到了困難,他會放下身份,跟她一起探討。

  他從來不會幫她解決問題,而是在適當的時候提醒她,讓她自己去尋找答案。

  他真的很像一個慈父,他對她好,所以她以為他對所有人都是很好的,但今天看到他的怒氣,她才意識到,那個男人是一國總統,就算和善又能和善到哪裏去。

  他有他的底線,一旦有人觸碰,注定下場淒慘,更甚者萬劫不複。

  “……墨墨。”白素輕輕的喚了白墨一聲,打斷了白墨的思緒,見白墨睜著慧黠的雙眸看著她,白素這才歎聲道:“你聽媽媽說,Soysordo是聾子的意思。”

  “……”白墨身體一僵,不敢置信的看著白素,小臉上閃現出錯綜複雜的難堪來。

  “哦。”白墨悶悶的應了一聲。

  白墨一向敏感,白素知道她受傷了。

  “以後,媽媽教你說西班牙語,好不好?”

  “……不好。”白墨抬頭,勉強笑了笑:“西班牙語很好聽,但我……不想學。”

  白素垂眸,隻因眼中早已濃霧籠罩,見白素在自責,白墨懂事的笑了笑,笑聲無謂,裝滿了不在乎,她上前,擁抱住白素,將臉貼著白素的臉,輕輕磨蹭著。

  “別自責,也別難過,他說的是事實,我……原本就是一個聾子。”

  白素心裏一痛,緊緊的抱著白墨,回到首都後,她給白墨看過耳朵,答案隻有無盡的失望。

  白墨的耳朵非但沒有治愈的希望,今後還將麵臨失聰的可能……

  她是這麽聽話,懂事,那個孩子怎忍心如此傷害她?

  有溫熱的淚浸濕白素的側臉,白墨終究還是哭了,委屈、難過、受傷……

  白素的心仿佛被頑皮的孩子攥在手心裏把玩,傳來一陣陣細碎的疼。

  孩子,都是我的錯,我把你帶到首都,隻因我們是母女,此生禍福與共。偌大塵世,你能依靠的人隻有我,哪怕我深陷險境,也不能拋棄你,放棄你。

  你那麽信任我,把我當成你賴以生存的空氣,可我卻讓你受到了傷害。

  別哭孩子,眼淚不是為那些傷害你的人而流,而是為最親、最愛的人肆意暢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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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楚衍眼神冰冷,揚手就是一記耳光,狠狠的甩在了楚文緒的臉上。

  “楚衍,你瘋了嗎?”陳惠氣的渾身發抖。

  楚文緒跌倒在地,臉上巴掌印清晰,嘴角流著鮮血,可見楚衍打的有多重。

  哭,嚎啕大哭,楚文緒哭的撕心裂肺,哭的驚惶難安。

  “文緒——”唐天瑜跪在地上,抱起兒子,憤憤的瞪著楚衍:“他還隻是一個孩子,你怎麽能這麽狠心的對待他?”

  “起開。”楚衍扯住唐天瑜的手臂,一把將她拉開,抓著楚文緒的衣領,順手就把楚文緒提了起來。

  小小孩童吊在半空中,掙紮不已,雙腿亂踢,害怕不安的看著楚衍,眼神畏懼,唇瓣顫抖的厲害。

  “楚衍,把文緒放下來,我命令你,立刻把他放下來。”陳惠上前,抱著楚文緒,即便如此楚衍仍是沒有鬆手。

  唐天瑜穩住身體後,連忙跑了過來,擋在楚文緒的身前,緊張的瞪著楚衍,似乎稍加不注意,楚衍就會殺了楚文緒一樣。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楚文緒哽咽痛哭,他雖然害怕這樣的父親,但更擔心父親從此以後會厭惡他。

  唐天瑜怒火中燒:“你有什麽錯,說的不對嗎?白墨原本就是一個聾子……”

  “啪——”

  這一次,楚衍鬆開了楚文緒的衣領,但卻揚起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唐天瑜的臉上。

  這道巴掌聲,嚇傻了楚文緒,哭聲戛然而止,短短幾秒鍾之後,哭聲更加尖銳了。

  陳惠明顯也受了驚嚇,瞪著楚衍,因為顫抖,話語又急又快:“為了一個外人,你竟然這麽對待天瑜和文緒?楚衍,我看你是著了白素的道,中了她的魔。”

  “這根本就不是素素的問題,Soysordo是什麽意思,你們應該很清楚,聾子……”楚衍突然狠狠的扳過唐天瑜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麽?是不是你唆使他這麽說的?”

  “我?”唐天瑜不敢置信的看著楚衍,受傷的吼道:“我唐天瑜在你眼中就是這樣一個心機叵測的人嗎?出了事情,全都是我的責任,那你呢?文緒會說出這樣的話,如果家教有問題的話,你就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楚衍明顯一震,眸色陰寒,但在下一秒,卻將所有的情緒盡數收斂妥當。

  鬆開手,楚衍環視唐天瑜和楚文緒,最後停駐在陳惠身上,淡淡開口,聲音很慢,但卻字字用力,“白墨是我和素素的女兒,楚家曆來最重聲譽和門風,若有人嘲笑白墨,那就是在嘲笑我,我聽不見就算了,若我聽到再有人說白墨是個聾子,休怪我翻臉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