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他們算個屁【5000】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8      字數:4693
  首都的天,在綿綿細雨中驚雷乍現,瞬間劃破長空,照在白素臉頰之上,一半柔和,一半隱晦。

  楚衍借著路燈看清楚白素的臉龐,她……

  “謝謝,我不用傘。”她走出雨傘之外,站在那裏,仰臉看著母親。

  她的房間,她的花草,在她不知道的兩年間,母親是否每到暴雨夜,都會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

  那些過往記憶原以為早已被她泯滅在時光長河裏,但如今憶起,竟發現依然鮮明如初。

  她小小年紀就考入國家軍事大學,拿到通知書的那天,母親給了她一個深刻的擁抱:“素素,我的好女兒,媽媽以你為傲。”

  十六歲談戀愛,母親顯得很失落,幽怨的看著她,一遍遍的搖頭歎息:“女大不中留,你才多大,這麽小就開始談戀愛,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話雖如此,但後來慕少卿來白家做客時,母親還是一樣的親,在飯桌上說過一句話,讓白素這些年來始終記憶猶新。

  母親對慕少卿認真的說:“少卿,你要好好對待我們家素素,別欺負她,要不然我可不依。”

  母親在家裏訓斥白荷,話語通常千篇一律:“如果你能有你姐姐一半懂事,我願意這輩子都不吃肉。”

  白荷聽了,撇撇嘴,嗤笑道:“你有高血脂,不吃肉,長壽。”

  所以,白荷美其名曰,為了母親的身體健康,她隻能繼續不懂事下去。

  入選國務卿,有競爭對手使用陰險手段黑她。

  白家大門前,記者圍堵在外,父母不便於行。

  母親對此姿態端正,拒絕回答記者任何問題,但那天母親被記者圍堵,一位記者發問極端,母親忽然扯下口罩,目光冰冷,也不見她生氣,但態度強勢,盯著那名記者,一字一字道:“我女兒不是這樣的人。”

  晚上,她看到新聞,給母親打電話,原本是想道歉的,因為她,母親隻怕沒少操心。

  但剛接通電話,就被母親堵了話音,“媒體記者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是要做國務卿的人,不能因為別人一句不好的話,就改變你的處事風格。安心競選,你要記得,就算全世界拋棄了你,你也不要灰心難過,因為你還有我們。”

  幾年後,所以當母親透過電話說出那句:“我隻要白荷”時,她才意識到她被永遠不會拋棄她的家人,就那麽輕易拋棄了。

  同樣是女兒,她可以理解做母親的身不由己,不管選誰,舍棄誰,對一個母親來說都將是最致命的傷害。

  每個人都在那場綁架案裏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或死或傷,並且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雨水衝刷著濕漉漉的地麵,發出啪嗒聲,白家院落外灌木肥碩的葉片因為風雨擊打,病懨懨的垂掛著。

  陽台燈光明亮,白素似乎能夠看到母親鬢旁的白發,那些過往的痛和心理煎熬,似乎都藏在了白發間。

  陽台上放了幾盆略顯高大的盆栽植物,其實沒必要搬進去的,但母親卻執意如此。

  在充滿絕望的遐想裏,母親~日複一日做著自欺欺人的美夢,然後度過了漫漫長夜,挺過了噬心之痛……

  很快父親也出現在了陽台上,挽起袖子,幫母親一起佝僂著身體,吃力的搬動著……

  他們蒼老了。

  白素看了一眼,忽然沒有勇氣再去正視第二眼,二老彎曲的身體,卻透著希望下的堅定,好像他們搬動的不是盆栽,而是對他們而言,死而複生的她。

  他們盼望她回去,但她卻不敢回去,在白荷死了之後,她怎麽還有臉回去?

  麵對這樣的場景,兩年來極力壓抑的痛苦和絕望,在這一刻悉數迸發而出。

  因為雨勢很大,所以她才可以在大雨裏無聲哭泣。

  她不想繼續隱忍了,盡情的發泄,肆無忌憚,淋漓盡致。

  楚衍站在她身後,他知道她在哭。

  這一次,沒有阻止,沒有勸慰。在她無聲的哭泣中,楚衍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能哭,固然很好。

  她在他麵前願意落淚,願意將她的脆弱和不堪暴露在天地之間,這讓他覺得很踏實。

  那天晚上,她最終沒有走進白家大宅。

  汽車內,她將臉扭到一旁,看著車窗,大概太過筋疲力盡,靠著椅背有著濃濃的睡意。

  她睡著了,穿著濕衣服,鬢旁的濕發全都黏貼在蒼白的臉上,呼吸淺淡,恍若經年靜止,不起絲毫波瀾。

  她睡得很沉,回到素園,徐澤和吳為等人早已等候多時。

  徐澤撐傘開門,楚衍從車裏走出來,全身都濕透了。

  吳為連忙示意傭人煮一些薑茶,等一會兒送過來。

  楚衍下了車,繞過車頭,俯身將白素從車裏抱出來。

  盡管動作間有著數不盡的小心翼翼,可還是驚醒了她,她忽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眸光寒冷。

  楚衍溫溫的看著她:“有話說?”

  “怎能不恨?”話語莫名其妙,從她嘴裏冷冷的溢出來,近乎咬牙切齒。

  “那就報仇。你的仇,你親自去報,如果需要,我會幫忙。”聲音涼薄,但他嘴角卻揚起一抹極其細微的笑容,仿佛一切早已在心中塵埃落定。

  她聽了,目光深幽的看著他,意味不明。

  楚衍輕輕拍著她的背,無言的安撫中,白素噴薄的情緒終於收攏平息。

  “……我可以信任你嗎?”鬆開他的衣領,她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你可以嚐試相信我。”

  回到臥室,她拿了睡衣走進浴室,霧氣朦朧裏,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麵容模糊,額頭紗布因為雨水浸濕,顏色暗黃。

  她赤身走到鏡子前,揚起左手擦了擦沾滿霧氣的鏡麵,瞬間麵容清晰的閃現在鏡子裏。

  揭掉額頭上的紗布,在原來的傷疤邊緣因為連城事故被縫了三針,因為是美容針,所以微不可見。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眸光極淡,極涼。

  二十分鍾後,從浴室出來,楚衍已經從另外一間浴室洗完澡,換了一身米色居家服坐在沙發上等她。

  地毯無聲,楚衍最先並沒有察覺到白素已經走了出來,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陣抽氣聲。

  那是受了驚嚇後的抽氣聲,因為太過突然,太過沒有心理準備,所以才會如此懼怕和驚慌。

  楚衍抬眸,一眼就看到了白素,她穿著白色浴袍,發絲淩亂的披散在肩上。額頭那裏,因為紗布去除,所以疤痕盡現,疤痕猙獰,縫針痕跡清晰,如果在身上還好,但在額頭上,就顯得太過恐怖嚇人了。

  傭人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曾經的白素多麽光彩照人,她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白素回來,額頭上一直有紗布遮擋,都知道受了傷,但卻沒有想到紗布下的“真容”竟是如此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那些抽氣聲,可以理解,但楚衍的臉色,卻在瞬間徹底寒了下來。

  白素很平靜,她甚至嘴角都帶著淺淺的笑意:“很嚇人嗎?”

  她問的自然是那些傭人,這個時候誰還敢回答白素的問題。

  難道說不嚇人嗎?但確實很嚇人。

  難道說很嚇人嗎?傭人們不敢,因為她是女主人,而她們隻是傭人,身份有別,有些話就不能站在平等的對立麵肆意去講述。

  沉默,有時候也是難堪的沉默。

  白素嘴角的笑在沉默中,就那麽一點點的冷了下來。

  “誰說嚇人了?”說話的是楚衍,他已經從沙發上站起身,邁步朝白素走去,手指在她傷疤周圍輕柔的撫摸著,過了一會兒,眉頭微微一皺,對呆立一旁,目光驚痛的吳為說道:“把喬梁叫來,就說素素額頭沾了雨水,需要重新處理。”

  “……好。”吳為睫毛顫動,低下頭,聲音輕飄飄的,邁步朝外走去。

  他摟著她來到床前,給她蓋好被子,側眸,目光淡淡的看向那幾名傭人。

  背對著白素的楚衍,那一刻,眼底積滿了令人恐懼的戾氣,但這樣的戾氣僅僅維持了一秒鍾不到,來的快,消失的也很快,傭人們都當自己眼花看錯了。

  “把薑茶端過來。”楚衍眸光深不見底,微微眯起,但聲音卻醇厚而低沉。

  傭人把薑茶端過來,楚衍看著白素,眸光柔和,“喝了,免得感冒。”

  白素靠著床頭,頭暈暈沉沉的,心知感冒已成定局,但最終還是沒有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接過薑茶,一口氣喝完,覺得後背出了一層熱汗。

  楚衍接過杯子,見白素滑下身體鑽進了被褥間,給她掖了掖被角,“你先休息,我催一催喬梁。”

  白素閉上了眼睛,聲音清冷:“你讓她們都出去。”

  楚衍眼睛閃爍了一下,溫溫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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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園傭人年輕人比例頗重,尤其近兩年增加了不少女傭,能夠進入素園做事的女傭,姿色通常都很美,而且學識、涵養、能力一流,家庭背景通常也不會太差。

  總統夫人離世,總統兩年來幾乎天天住在素園,難免會有一些女人將心思打在了楚衍的身上,妄想日久生情,縱使沒有名分,也願意心甘情願的跟他一輩子。

  唐天瑜其實並不在她們的眼裏,縱使生了孩子又如何?總統對她不冷不熱,可見唐天瑜日子絕對沒有表麵看來那般風光,若不是生了一個楚文緒,試問楚家怎麽會接受那樣一個要身份沒身份,要背景沒背景的女人?

  俗話說,母憑子貴,所以假以時日,她們若是可以為總統生下一男半女,將來誰是總統夫人還說不定呢!

  但白素回來了。

  白素在世時,有女傭愛楚衍,如果你問她原因的話,她會說:“閣下很寵夫人。”

  所以,她也很想閣下去寵愛她,哪怕對她隻有一半用心,也是極好的。

  白素離世後,有女傭希望能夠成為第二個白素,就算不能成為第二個白素,至少也該成為素園半個女主人。

  但白素回來了,那般清冷,那般淡漠,這樣一個妻子,高不可攀,好像天上冷月,看起來很美,但卻能夠讓接觸她的人全身發寒,就連心都是冷的。

  很多男人都會愛上白素,尊敬欣賞她,但卻不會想要娶她,因為太過強勢和精明,男人在她麵前會覺得無所適從,壓力無限。

  女人也許會酸溜溜的說上一句話:女人太強勢不好,不適合成為一名好妻子。

  男人會歎息不已:除非是家境相當,能力相當,職位相當,要不然娶了她,真的會自卑一輩子,並且在家裏抬不起頭來。

  所以白素的初戀和丈夫都是難得一見的人中之龍。

  副總統和總統,隻聽名銜就足以讓人臉色大變,欽羨不已。

  白素活著時,有人說:“什麽好運氣都讓白素給占了。”

  白素離世時,有人說:“這樣的死法真憋屈,她不該這樣死去。”

  那些心懷希望的女人原以為白素離世,就意味著機遇降臨,卻沒想到白素有一天還能活著回到素園。

  有女人的地方就會有是非,僅僅是一夜而已,眾人私底下已經圍繞白素和唐天瑜的事情不知道偷偷議論打賭了多少次。

  有關於這些,吳為略有所聞,楚衍不看,不聞,足以洞悉一切。

  白素因為傭人的抽氣聲,寒了心,她說:“你讓她們都出去。”

  一句話,刺得他心痛不止。

  所以當喬梁匆匆趕到正廳的時候,就看到素園傭人悉數站在大廳裏,一個個垂首站立,身穿製服,整齊中卻又透著難言的肅穆。

  氣氛有些詭異,喬梁一時隱身暗處,沒有走出來。

  楚衍話語很少,他原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但每一次出口的話語都令人生懼不已。

  楚衍話語張弛有度:“兩年前素素出事,容貌毀了,右手廢了。跟你們說這些,不是讓你們同情素素,好好回去把情緒平複下來,至少下次見到素素,眾位的表情至少看起來像是一個成年人。”

  眾人微愣,每個人的表情都由震驚漸漸轉化成了複雜。

  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楚衍從椅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踱到眾人麵前,聲音冷淡:“知道S國婚姻法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憐,她是我認準的妻子,既然是我的妻子,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即便她容貌俱毀,即便她四肢都廢了,她在我眼裏也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所以收起你們眼神中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恐懼、嫌惡、憐憫和同情。如果我看到,我想我的心情不會太好。”

  最後,楚衍開口淡淡的說道:“素園女主人隻有一個,S國第一夫人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不管我和素素是結婚還是離婚,在這兩樣證書上,跟我名字並列的人隻有她——白素。”

  楚衍聲音很動聽,看似溫聲說話,但眾人聽來,溫和中卻夾雜著鋒芒。

  S國總統一方麵平靜陳述,另一方麵卻在無聲威脅……

  這樣一個楚衍,沒有人會不害怕。

  有女傭大膽偷偷瞄了一眼楚衍,頓時倉惶的低下頭,不敢再看上第二眼。

  隻因,眼前這位擁有一張令大明星都黯然失色的俊雅麵孔,他明明在笑,但冷下來的眼神卻分外可怕。

  大廳裏,喬梁將這一幕印在了腦海中。

  臥房內,白素早已入睡,眼角濕潤,在燈光下閃耀出銀銀的波光。

  楚衍俯身擦掉她眼角的淚珠,將臉埋在她的脖頸旁,聲息輕柔冷痛:“別哭,他們算個屁……”

  喬梁呆呆的站在那裏,心思暮靄。

  一向高貴優雅的總統閣下,剛才是不是爆了粗口,說了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