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T市,時間都去哪兒了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2      字數:3789
  “吃了。”唐汐和她一起幫著粱茉,淺淺聊著家常,於是那些餃子似乎也能在手指間包捏成最溫暖的形狀。

  “好吃嗎?”語氣縱容。

  她把話筒抵在自己的下巴處,伸手去揉眼睛:“好吃。”

  過了一會兒,他說:“中草藥吃多了也不好,勤去醫生那裏看看。”

  “好。”短暫沉默,阿笙聆聽著他的呼吸,終是閉眼笑了:“吳奈的案子,我接了。”

  陸子初低低的“嗯”了一聲,聲音比之前又低了許多。

  “我明天回去。”

  她說這話時,隻聽天際“劈啪”一聲,阿笙下意識抬眸望去,隻見天際煙花璀璨大朵,宛如熊熊燃燒的烈火,美麗的令人睜不開眼睛。

  煙花蓋過了她的聲音,她以為陸子初沒聽到,其實他聽到了,而他也在煙花盛開的聲音裏回應了。

  他說:“好。”

  T市大年除夕夜,稱得上是最冷的一天,陸子初胸膛裏燃燒著火苗,推開窗,站在陽台上,有朦朧的水汽迎麵撲來。

  眼前高樓層疊,霓虹燈溫柔交融,夜色中的都市較之白日良善了許多。

  1月末某天,一個青年男人,在惡劣的天氣下,獨立陽台,造就出這世上最堅韌的背影。

  “阿笙打來的電話?”是韓淑慧的聲音,陸子初接聽電話的時候,她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他那般的語氣,除了對阿笙,不會是別人了。

  陸子初回頭看著站在他身後的母親,身上有著濃濃的潮氣。

  “她要回來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有著最平和的微笑,但眼角卻濕了。

  韓淑慧眼睛酸痛,上前抱住兒子:“好,回來就好。”

  都是執拗的人,子初如此,阿笙如此……韓愈亦是如此。

  阿笙做事向來喜歡簡單,正因為簡單,遇事分明,所以會給人無情的假象;陸子初在無情中辨別簡單,開始明白,等待是最好的堅守;他不再占有她的自由,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幸福。

  他和她靈魂相守,縱使有朝一日剪斷了情愫,也會有比情愫更熱烈的情感流走在血液之中。

  她不是他“血脈至親”,又能是什麽呢?

  這天晚上,一群年輕人坐在一起邊看電視邊玩遊戲,粱茉拉著阿笙參與其中,不巧輸了,粱茉便笑著問她:“18的時候,你有什麽夢想嗎?”

  阿笙沉吟片刻,語氣溫軟:“18歲,我以為我以後要嫁的人一定是子初。那個走路的時候喜歡一下子把我抱起來的男人,但我嫁給了我前夫,無數個黑夜裏,他握著我的手,試圖給他溫暖,也試圖給我溫暖;於是我們三個就像是一隻隻受傷脆弱的獸,在各自的陰暗角落裏生存了長達七年之久。07年以後,我不敢再有夢想,但2014年,我希望吳奈轉危為安,想化蝶成飛,把曾經的顧笙重新交給那個男人。他認識我的時候22歲,今年卻已經是32歲了,他教會了我愛和被愛,以至於愛的太濃,掏空了自己的靈魂,但我不悔。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幸福如果來的太慢,沒有關係,停下腳步,等一等,也就來了。”

  眾人全都沉默了,一個個看著阿笙,目光溫暖,盈盈水光,他們都聽出來了,阿笙說這話的時候,是真的放下了。曆經滄桑,終於在歲月中破繭成蝶。

  唐汐聽到那句“轉危為安”,原本想笑,但淚水卻落了下來。

  阿笙摟著她的肩膀,抵著她的頭,溫聲道:“你放心,我會盡我全力幫助吳奈,因為他不僅僅是你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

  石濤轉身倒水,捏了捏眉心,這種場合眼紅的話,很丟份。

  阿笙等人回到T市那天,正是大年初一下午,陳煜接機,陸子初有一個高層會議走不開。

  此時《時間都去哪兒了》早已在一夜之間傳唱中國各地,歌聲輕輕響起,卻又緩緩的墜落在T市寒風裏。

  先去了吳家,吳奈之前跟他們通過電話,早早就站在門口迎接他們,穿著布料鬆軟的家居服,倚著門口,笑的雲淡風輕。

  阿笙放心了,這才是她印象中的吳奈。他們可以在生活中遭受命運捉弄,卻絕對不能在命運麵前俯首稱臣。

  這天下午,幾位年輕人聚集在吳奈家中商量著案件始末和發展動向,這次被告方除了吳奈代表的中心醫院,還有主張切除子宮的福利院院方,福利院已經找了辯護律師,阿笙需要找時間接洽交換意見,期間阿笙詢問吳奈:“公訴方律師是誰?”

  “楚楚。”

  阿笙不說話了。

  同樣是這天下午,陸氏高層開會,年關項目運營,加班費是之前3倍,很多員工都自發留在公司加班。

  阿笙去陸氏公司,陸子初是不知道的,會議結束,他在一群公司元老簇擁下,氣場獨特,所以很顯眼。

  她能從一群人裏麵一眼就認出他,那人目光不經意的望過來,然後刹那愣住,在原地停留了好幾秒。

  陸子初原本正在和下屬講話,吩咐著工作細節,但看到她之後,雖然還在講,但聲音卻有了起伏波動。

  於是,公司大廳一眾人詫異互望,然後順著陸子初的視線,紛紛朝大廳沙發一側望去。

  有女子衣著素雅,從沙發區域站起身,白皙的麵容,溫淡的微笑,原來是她。

  她和他在陸氏大廳裏對望著。

  他瘦了,英俊的麵容,再配上一身黑色西裝,可能是在公司的緣故,較之往日又多了幾分氣勢迫人,但此刻眼神灼灼,看到她現身,他是激動的。

  這個男人隻是習慣隱藏他的情緒,他們相識十年,十年了……

  ——阿笙,我的愛不盛大,你要的起。

  ——阿笙,我想要你,不是一年兩年,而是一輩子。

  ——阿笙,不管我們之間隔了多少年,我隻想見到你的時候,再次抱抱你。

  ——阿笙,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麵我們回到了過去,我們說好要在一起一輩子的,你答應了,我很開心。

  ——阿笙,阿笙……

  過往話語曆曆在耳,阿笙曾經是感動,現在是顫動,對麵陸子初已穩定情緒,邁步朝她走來,不理會身後環視的目光,眼裏月輝爍爍,“以為你今天下午會很忙。”

  “我來給你拜年。”

  手被他牽起,然後一寸寸緊握:“好,我給你備壓歲錢。”

  外麵風很冷,但交握的手指是溫暖的,他話少,她沉默;他嘴角線條美好,她笑容柔和。

  眾人望去,陸氏王國門口,他和她衣擺纏綿交錯翻飛,但背影卻都孤傲堅韌,他像一棵樹,因為信念屹立不倒,她在他身邊,時間倒回,變成了最不經世事的小女孩……

  T市下雪了。

  雪粒擊打在車窗上,叮叮作響,陳煜一邊開車,一邊對阿笙說:“它這是在歡迎您回來。”

  阿笙笑笑不說話,窗外是春寒陡峭,車內溫暖寧靜。此景正好。

  開到目的地,陳煜把車停好,回頭正要提醒後座兩人,卻見阿笙側身抱住了老板……

  陳煜移開眸子,像這種畫麵,他如果睜著眼盯著看,就太不厚道了。

  冰涼的手指從陸子初衣擺下探進去,屬於彼此間最親密的溫暖方式,陸子初眼底有著最溫和的笑意,抬手撫著她的背,再相見不談過往,不談是是非非,所有的言語融進了交融的眼神和靈魂裏,有些話不說,彼此都懂。

  他輕聲道:“我在下麵等你,就不上去了。”

  “好。”她鬆開他,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陸子初幫她把圍巾圍上,摸摸她的臉,“去吧!”

  他看著她抱著一束向日葵繞過車尾,在雪花中一步步踩上樂山石階,數百級石階,層疊而上,漸漸看不見了,似乎還能聞見向日葵的香氣。

  陸子初靠著椅背,車內正在播放著一首輕音樂《知道不知道》,他聽了一會兒,覺得太悲,沒睜眼,道了句:“換一首。”

  “好。”陳煜在駕駛座上動了動,後又轉頭問陸子初:“您想聽哪首?”

  這次陸子初很久都沒有再說話,再開口,隱有歎息:“不換了,就這首吧!”

  悲傷的是被牽引的情緒,不在音樂本身。

  後來,前座的陳煜又出聲了:“陸先生,有人來了。”

  陳煜之所以說了這麽一句話,是因為有車輛靠近,從上麵下來的兩人似是認出了陸子初的車,又認出了陳煜,所以女子留在車身旁,男子邁步走了過來。

  是歐陽浨和任洋。

  陸子初隔著車窗看了任洋一眼,然後按下了車窗。

  “陸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見太……顧小姐。”

  陸子初臉上沒有任何變化,沉默片刻方才開口道:“她在上麵。”

  樂山墓園,不是陰森之地,靜謐、安寧,每隔幾層石階便會有小徑直通墓碑,設有木椅,耐寒鬆柏,在深淺綠色中裝點著亡者之魂。

  這裏的墓碑沒有雷同的,韓永信的墓碑阿笙知道,從左到右,韓永信、韓愈、常靜。

  他終於回到了雙親懷抱之中。

  藝術家在墓碑上雕刻了生動的場景,用來敘說長眠者的生前事。

  墓碑畫麵裏:夕陽西下,女子坐在花園裏看書,牧羊犬棲息一側,男子站在陽台上嘴角含笑……

  雪花飄落,阿笙伸手拂掉,然後手指微顫,落在那熟悉的字體上,指尖冰涼:對不起,我愛你。

  “陸總親手刻上去的碑文。”

  身後傳來歐陽浨的聲音,阿笙沒有意外,但眼眶卻熱了,這話深意悠遠,藏不住的釋然和血緣深濃。

  這句“對不起,我愛你”指的是陸子初對韓愈的愛恨過往,指的是韓愈對陸子初和阿笙的悲歡交織。

  一切似乎真的都已經過去了,她把手中的向日葵放在了墓碑前,拍了拍墓碑,緩緩站起了身。

  歐陽浨手裏同樣拿著一束向日葵,蹲在墓碑前,和阿笙的並排放在了一起。

  起身,歐陽浨專注看著墓碑,但卻開口問阿笙:“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下午。”

  歐陽浨仰臉望著天空,雪花小朵,但卻很幹淨,在寒風中隨意飛舞著。

  “他不喜歡下雪天。”

  韓愈不喜歡下雪天,阿笙是知道的,所以她來了,在他不喜歡的天氣裏,來看看他。

  “是我害死了他。”歐陽浨鎮定被打破,轉瞬間已是淚水滑落,“如果我不給你U盤的話,也許一切禍事都可幸免。”

  “愛能傷人,也能害人。不全是你的錯。”阿笙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看著歐陽,語氣溫和:“歐陽,你常說我心狠,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那五年對我來說並非毫無觸動,我對韓愈是有感情的,所以對他,我恨不起來,卻不能不怨。陸子初是我深愛的人,他們廝殺,我夾在中間,勸不得,心裏的痛是無法言喻的。一切隻道是陰差陽錯,我當初離開T市,隻盼著靈魂能夠救贖,隻盼著一切感情都能在時光中自尋出路,隻盼著兄弟兩人不要再為我反目成仇,誰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