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厚愛,命運賜予的恩寵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0      字數:3623
  韓愈逆著光,眼睫微垂,神情看不真切,慢吞吞的反問道:“聽說?”

  “有路人拍下了車禍現場照片,有人認出來那人是陸氏集團負責人。”李總疑惑道:“陸先生出了這麽嚴重的車禍,韓總不知道嗎?”

  韓愈語聲淡淡:“我和陸總許久未見,這事我確實不清楚。”

  任洋跟隨韓愈時間太久,他的心思,偶爾還能揣對幾分,這次也不例外,待韓愈和李總告別,剛坐上車,任洋已經用平板電腦查出了網絡上遭到曝光的車禍照片。

  韓愈看了一眼,眉眼一沉,臉上表情冷肅到了極點:車道上,阿笙握著陸子初的手,麵容清晰,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五官表情。

  後麵的照片,韓愈沒有再看,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不帶表情道:“想辦法把照片刪了。”

  “怕是刪不幹淨。”

  韓愈眉頭微蹙:“所以幹脆什麽也不做?”那是他妻子,以後傳揚出去,必定會成為醜聞一件。

  “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處理。”任洋說著,遲疑道:“剛才您簽約的時候,我接了您的電話,醫院打來的。”

  “阿笙怎麽了?”韓愈表情變得冷峻起來。

  任洋抿抿唇:“我說了,您可別著急。”

  “說。”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兩個小時前,太太從醫院裏消失了。”

  兩個小時前,唐汐來看阿笙,她起先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垂著頭坐在床上,跟往常一樣,沉陷在自己的世界裏。

  阿笙慘白的臉,讓唐汐心疼不已:“想去看子初嗎?”

  這句話終於激起了她的反應,唐汐看到她睫毛顫動了一下。

  “子初父母不在,我現在可以帶你過去。”

  聞言,阿笙緩緩抬眸,就那麽定定的看著唐汐,出口之聲竟是:“能借我一點錢嗎?”

  T市陰雨綿綿,病房桌子上擺放著一束小向日葵,黃色的花朵競相開放,襯著玻璃上垂落的水珠,宛如那些欲語還休的話語。

  那裏是寂靜的空間,不似火車站,人群喧囂擁擠,火車徐徐發動,這趟旅程注定有人喜,有人悲,誰也不知道火車平穩的軌跡裏究竟藏儲了多少隱秘洶湧。

  硬臥下鋪,阿笙木然的坐在那裏,手指輕輕貼合在沾滿水珠的玻璃上,汽笛鳴響聲中,她正在逐漸駛離T市。

  唐汐站在車窗外看她,跟著火車慢慢走,開啟的唇語似乎是在叫她的名字:“阿笙——”

  阿笙笑了,貼著車窗玻璃,孤身一人回家,不是為了逃避傷痛,至少她很從容。

  阿笙回老家了,那裏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那裏是她的療傷地。

  唐汐沒有問她:“子初現如今還沒有脫離安全期,你不是應該守著他嗎?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選擇離去?”

  不問,是因為她體會到了顧笙心頭的傷,這座城市已經開始讓她感到窒息,這裏的人讓她痛不欲生。

  她已這般孱弱堅強的活著,他們拿什麽要求和理由來譴責這個女人。

  上車前,唐汐說:“我陪你回去好不好?”放任她一人回去,唐汐怎能放心?

  “唐汐,我已習慣一個人。”她知道,遠離這裏,她會很清醒,誘使她發病的是熟悉的人,熟悉的事。

  “子初……”唐汐最終還是喚出了那兩個字。

  “他不會有事。”這話她說的又快又急。

  阿笙轉身,走了幾步,唐汐看到她手中的票掉到了濕濕的地麵上,她彎腰去撿,撿到票,好半天才直起身,然後步伐越來越快,把票遞給檢票員,微一閃身就沉沒在了車廂裏。

  唐汐不確定,彎腰撿票的那一刻,阿笙是不是在流淚,她隻知道,當阿笙把手貼在玻璃上,對她微笑的時候,唐汐流淚了。

  唐汐開始明白,強製阿笙留在這座城,對她來說何嚐不是一種殘忍,每天心急如焚的等待著那個人是生還是死,就像刀片在淩遲著她的血肉。

  不管不問,看似是逃避,怎能說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

  她能保護自己很好,人生來自私,她早該為自己自私一次了。

  年少的時候,他們為了愛可以飛蛾撲火不惜一切,卻很少有人能夠沉下心學習思量愛情,於是就有了後來的忐忑和心思成灰。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結果,誰願意以身試愛,到頭來弄得傷痕累累。

  來火車站的路上,阿笙望著窗外的雨水,問唐汐:“我姑姑呢?”

  唐汐良久不說話。

  “她死了?”

  唐汐似是被她淡淡的陳述嚇了一跳,側眸看她,眸色複雜的很。

  6年前,顧清歡死了。

  當時鑫耀敵對公司慶謄,使用卑鄙手段掏空鑫耀,顧清歡債台高築。

  沒過幾天,慶謄遭人舉報,被相關部門登門查賬,偷稅漏稅,數罪並罰。有人煽風點火,慶謄老總聽說舉報人是顧清歡,頓時起了報複之心。

  汽車刹車失靈,當時顧清歡車裏還坐著一位男人,據調查那名男人名字叫徐啟光,和顧清歡未曾有來往,不知何事找顧清歡,車行沒多久,就和顧清歡一起成了車下亡魂。

  顧清歡死的很慘,車翻在地,沒過幾秒汽車漏油引爆……

  火車上,車廂裏有些吵,阿笙閉上眼睛,姑姑就這麽走了……挺好的。

  沒有緊急搶救帶來的恐懼,更沒有死亡前盲目的祈求和希望,走的如此悄然,猝不及防。

  姑姑的結局,她之前有胡思亂想過。如果姑姑還在,她不會連父親的葬禮都不出席。一個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毫無征兆。

  死亡太平靜,反而讓人無所適從。

  莎士比亞說:悲劇就是將美好一點點的撕裂給人看。

  阿笙知道,美好依然如昔,因為天堂裏姑姑和爸爸親人相聚了。

  雨水沿著窗戶蜿蜒滑落,睜開眼睛,對麵臥鋪上坐著一位小女孩,依偎在母親的懷抱裏,伸出粉嫩的舌舔著手中的棒棒糖。

  她似乎注視阿笙許久了,見阿笙睜開眸子,可愛的笑了。

  看著小女孩嘴角的微笑,阿笙鼻子一酸,嘴角費力向上揚起,微笑的同時,那些忽如其來的眼淚終於在那一刻奪眶而出。

  “阿姨,你怎麽哭了啊?”

  “……我有一個小侄女和你一樣大,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到了她。”

  “她長得好看嗎?”

  “好看,和你一樣好看。”

  出生地,曾經熟悉,現如今卻透著麵目全非。

  這裏不似T市,除了天有些陰之外,並沒有下雨。

  乘坐出租車回去,司機見阿笙幹淨的手指附在玻璃上,打量著大街小巷,笑著問:“出差還是回家探親?”

  “回家。”她哪裏還有親可探。

  “多久沒回來了?”

  “七年了。”T市一年,美國六年,轉眼間已經七年過去了,也不知道許飛和依依長成了什麽模樣?

  這麽一想,心裏終於開始有了些許溫暖。

  “這麽久?”

  司機慨歎聲縈繞在車廂內,確實是好久了。

  出租車在巷口停了下來,臨近黃昏,巷子裏有女兒三天回門,酒筵擺在外麵,未散場的親朋好友聚在一起,紅著臉,眯著醉眼朦朧的眼眸劃著拳。

  熟悉又陌生的巷子,阿笙看著沿路青苔,路過一家院落時,找了許久,終於在外圍牆找到了幾道深深的痕跡。

  “一”字型,高低不一,那是她、哥哥、許飛和依依曾經比身高劃下的身高印。

  哥哥最高,她如今站在那裏,忍不住笑了:哥哥那時候可真矮。

  這個時間段,多的是下班回來的人,她如今頭部受傷,戴著棒球帽,怕是沒幾個人能認出她來。

  來往的人,有些她覺得熟悉,卻再也叫不出名字來,有些陌生,擁有年輕的麵孔,為老舊的巷子注入了新生命。

  再回大院,物是人非。

  六年過去,有人走,有人來,老麵孔越來越少,新麵孔越來越多。

  這座承載她幼時無數歡樂的老院,她曾在夢裏回來上千遍,上萬遍,如今回來了,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她最先去的地方是劉家。

  心竟有了前所未有的激動。

  敲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中年女人,五官陌生。

  那些即將出口的話語悉數咽了回去,習慣和對話的人拉開安全距離,再開口,聲音竟有著細微的小結巴:“你好,我找劉博。”

  “不認識。”女人應該在做飯,穿著圍裙,跟阿笙說話的時候,抬手往圍裙上擦了擦。

  “他以前住在這裏。”劉博,依依父親,住在這裏幾十年,怎會不認識呢?

  “劉博?以前這座房子的戶主嗎?我不太清楚,這房子是我丈夫跟戶主洽談的……”女人說著,見丈夫騎著摩托車下班回來,揚聲喊道:“當家的,這姑娘找劉博,你過來跟她說說,我還要忙著做飯呢!”

  她這麽一喊,下班回來的人,全都紛紛探頭朝這邊望了過來。

  女人丈夫還沒走近,就有人站在樓上朝下喊:“姑娘,你找劉博啊?”

  那一聲,有著記憶中熟悉的蹤影,阿笙轉身抬眸。

  站在樓上的人也在看她,就那麽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尖叫一聲,那是發自內心的驚喜。

  “阿笙,阿笙回來了……”那人喊著,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陽台處。

  樓下,阿笙被一位身材發胖的女人緊緊的摟在懷裏,未說話,淚先流。

  她是許飛母親,看著阿笙長大,感情自是很親厚。

  許母拉她進屋,一邊擦著淚,一邊忙著給阿笙倒水,嘴裏念叨著:“你這孩子,出國後怎麽也不捎個信回來?”

  許母上一秒還在抱怨,下一秒把水遞給阿笙,打量了她一眼:“怎麽瘦了?你爸媽平時都是怎麽照顧你的?”

  阿笙低頭喝了口茶,手心很涼:“二娘,我爸爸已經去世了。”

  二娘,因為許父在許家排行老二,所以大院裏的人都習慣叫許父“二伯”,許母“二娘”。

  衝擊力太大,許母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連忙“哦”了一聲,站起身:“我再給你拿盒點心吃。”

  從背影望過去,許母似乎正在擦眼淚,阿笙放下杯子,“二娘,依依呢?還有許飛,如果他們在老家的話,我想看看他們。”

  許母說,多年前許飛回到了老家,沒有成為一名律師,而是參加招教考試,現如今是一高高中教師。

  一高,縣城第一高中。她、顧城、依依、許飛和陶然都曾在這裏度過一個個難忘的黑色高三,多年過去,沒想到最後留在這裏的那個人竟然會是許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