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瘋子,別再讓她毀了你
作者:雲檀      更新:2021-08-01 10:40      字數:3608
  最後那句話,是在問韓淑慧,也是在問他自己,帶著幾分恍然,尾音拖長了好幾拍。

  有一次記者采訪他,問他最想要的是什麽。

  他沒回答,他想要的東西很私密,唯一想要的就是顧笙。

  從2012年到2013年,她給他寫信,他看著那些險些石沉大海的信件,忽然發現他們都老了,忽略了成長,卻忘了有一天他們也會走向白發蒼蒼,他沒辦法在還有希望的時候,就那麽鬆開她的手。

  韓淑慧所有的怒氣瞬間湮沒,近乎悲憫的看著他:“你以為你們還能在一起嗎?”

  陸子初佇立在那裏,身影清冷陡峭,明明是在看著韓淑慧,但目光卻放的很遠,語氣溫淡:“我不再良善,她不再無憂,但那又如何,她在我眼裏,依然是6年前的顧笙。我愛她,所以可以容許她把刀插在我心口上。沒關係,我不痛,也不在乎,隻要我們還在一起,我可以忘掉一切負麵過往……”

  “陸子初,她瘋了,你也瘋了嗎?”

  韓淑慧終於無法容忍,一句話出口,牙齦險些咬出鮮血來:“你怎麽能說的那麽輕鬆?你被人陷害坐牢,你外婆出國找你出車禍,我每次想起,都好像有人在拿鉛球砸我的頭,我在美國看到你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嗎?你是我兒子啊!我不知道心疼嗎?”

  說到這裏,韓淑慧抓著陸子初的手臂,嗓音裏夾雜著哽咽,“忘了顧笙,就當是我求你,別再讓她毀了你。”

  韓淑慧的聲音裏包裹著太多的感情,有愛也有恨。陸子初注定無法感觸這份母愛護犢,樓梯口傳來異響。

  陸子初心一沉,掙開母親的手,邁步跑過去,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

  一樓與二樓連接口,空氣逐漸膨脹,有關於陸子初6年隱晦,就那麽毫無征兆的在顧笙震驚的表情裏瞬間引爆。

  一段話,開啟了阿笙的天崩地裂。

  宛如浮光掠影,某些遺失的過往片段快速閃過腦海,模糊朦朧,一度呼之欲出。

  一個人的腦容量太大,大到片段漂浮而上,卻在攀升途中倉惶下墜,跌的支離破碎;腦容量太小,小到無法接納一段話帶給她的衝擊度。

  混沌世界裏,遍尋已久的出口,忽然間被封閉,她又開始了一個人的精神旅程,在迷霧裏跌跌撞撞。

  灰色意識拖著她一直往下墜,宛如尖銳的刀子劃過心頭,周遭一切開始漸漸變得模糊,拚盡全力握著樓梯扶手才能保持最後一絲清醒,那雙眼睛固執的看著陸子初,她想問他是真的,還是假的。

  重逢以後,她曾好奇他為什麽棄刑從商,卻始終都沒有問出口,他有自己的責任在這裏,陸家拴著他,家人拴住他,員工拴住他……忘了,他還背負著一個她。

  但所有的語言全都融進了倉惶裏,是她毀了他?她嗎?她害怕著,不安著……慢慢蹲下身體,淚水滑落,沒有任何聲響。

  陸子初眸色陰鷙,邁步上樓,在她麵前緩緩蹲下身體,手指伸到她的腦後,把她擁在了懷裏。

  “是真的?”窒息的話語,帶著對於未知的恐懼,似乎隻要陸子初點頭,她就能走進漆黑無邊的地獄。

  陸子初垂眸看著懷裏的女子,伸手撫過她的發,語氣淺淡:“假的。”

  韓淑慧站在樓梯下,看著樓梯口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目光太過悲憫,反而盡顯寒涼。

  一句“假的”,試圖削減顧笙的負罪感,這個擁抱,看似溫情,卻盡顯殘酷。

  再相遇,仿佛是上天厚贈的恩寵,他拔掉身上所有的刺,試圖溫暖病入骨髓的顧笙,卻忘了他本身也是一個病人。

  韓淑慧喉嚨間有著詭異的窒息,一步步走出客廳,步伐遲滯,緩慢。

  他們都病了,沒救了。

  房門關閉,以往每次想哭的時候,抬頭望天,就一定能夠把眼淚全都逼回去,但現在可能是陽光太刺眼,一直堅強冷靜的韓淑慧隻能勉強撐到花園裏,無聲跌坐在鵝卵石地麵上,胸口太悶,抬手捶打著。

  “媽——”

  壓抑哭聲擲出,艱澀道出的卻是飽含歉疚自責的血緣親情。

  身為子女,卻讓一位七旬老人發生了那麽嚴重的車禍,這一切都是兒女的錯。

  室外哭聲壓抑,室內顧笙把頭埋進陸子初的臂彎裏,淚水滲透他的襯衫,在上麵暈染出濕濕的痕跡。

  回憶傷人,卻偏偏要裝得若無其事,陸子初目光有著淺淡的霧氣,卻始終不落。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用微笑掩蓋另外一個人的眼淚。

  她的崩潰來的毫無征兆,對於陸子初來說,那是一個全然不同的顧笙。

  宛如有無數銀針細刺密密匝匝的刺進阿笙的頭骨裏,她抱著頭,劇烈的疼痛中,有人似在跟她說話。

  她哭的歇斯底裏,瘋狂的亂扔東西,淚水宛如積壓了許久,重複的念叨著:“沒了,沒了……”

  陸子初抱著她,她已看不清麵前站著的人是誰,呆滯的眸子狠狠的盯著陸子初,聲音模糊:“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待我?”

  “你殺了我吧!我沒臉再見他了。”

  所有的悲痛都是她一個人,無人能參與,她在他懷裏亂踢亂打,聲音尖銳,臉色通紅如血。

  這一折騰,陸子初額頭身上都是汗,他看著幾近瘋狂的顧笙,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能狠狠的撕破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陸子初按著她的肩:“阿笙,我是子初……”

  阿笙麵色忽然變得很森冷,蒼白的臉上籠罩著凜冽的寒氣,一把甩開陸子初的手:“別叫我阿笙,我叫顧笙,你們有什麽資格掌控我的命運?”

  她意識全消,早已認不得人,因為憤恨,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尖銳的笑出聲,但笑著笑著,卻忽然間不笑了,眼裏開始湧出絕望般的淚水,像個受人欺負的孩子:“等子初來了,我要把我受的苦全都說給他聽……”

  她這麽說著,卻哭得越來越傷心。

  6年傷痛,一瞬間險些擊垮陸子初緊繃的神智,手指倏地握緊,骨節蒼白。

  她用死寂的眼眸麻木的看著他,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陸子初喉結顫動,眸中隱忍的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望江苑別墅之間隔音很好,但吳奈卻在補眠時聽到了異響,似是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起先以為是幻聽,蒙著被子打算繼續睡,停了幾秒,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掀開被子,赤腳走到陽台上,拉開窗戶,仔細聆聽了一下,那哭聲比先前清晰了許多。

  心一緊,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就奔出了臥室,到了臥室外發現沒穿鞋,又急匆匆的掉頭返回來。

  吳奈敲門,見沒人過來開門,便拿出陸子初之前放在他那裏的鑰匙開了門。

  “子初……”

  觸目所望,客廳內一片狼藉,吳奈驚呼出聲,有鮮血沿著阿笙嘴角和陸子初的手臂一滴滴的砸落在地,觸目驚心。

  吳奈看得膽顫心驚,阿笙咬得那麽重,她病了,子初怎麽也由著她咬?

  該有多痛啊?但陸子初眼眸卻是一片平和,清潤無波,仿佛所有的痛全都沉澱在了逝去的年華裏,他就那麽守著她,不離不棄,不驚不痛。

  看出來了,顧笙把陸子初當成了曠世仇人。

  吳奈看不下去,上去試圖扯開阿笙,陸子初說:“咬我,好過咬她自己。”

  心知勸不動他,吳奈咬咬牙,快步離開了,很快又回來,氣喘籲籲的衝到阿笙身邊,動作太快,陸子初隻看到吳奈似是把什麽液體注進了阿笙的體內。

  陸子初臉一沉,倏地抬眸看著吳奈:“你給她注射了什麽?”

  “現在誰也不能讓她平靜下來,但鎮靜劑可以。”吳奈回答的又快又急,注射完,快步走向洗手間,再過來手裏已經多了一條熱毛巾,彼時阿笙終於鬆開了陸子初的手臂,嘴上都是血,吳奈垂眸看了一眼陸子初的手臂,阿笙還真能下得了口。

  她還沒睡著,安靜的縮在陸子初的懷抱裏,像是一隻飛累了,終於決定棲息的小鳥。

  “擦擦吧!”吳奈目光沉幽,把毛巾遞給了陸子初。

  他近乎麻木的接過毛巾,擦的卻不是他的手臂,而是阿笙嘴角的血跡。他給她擦拭的時候,她就那麽眼眸朦朧的看著他,陸子初眉梢跳動了一下,把她抱高,蒼白的臉輕輕的埋在了她的頸窩裏……

  混沌的世界裏,阿笙脖頸裏滾燙一片,濕濕的,仿佛千斤重的秤砣壓迫著她的意識,將她帶到了新一波的黑暗裏。

  這天午後,鑫耀總裁辦公室電話響了,韓愈按下內線,任洋聲音透過電話傳遞過來,隻有簡短的四個字:“陸總來電。”

  韓愈眼睛裏浮現笑意,丟下鋼筆,靠著椅背:“接進來。”

  連線接通,韓愈直接開門見山:“有事?”

  這邊,陸子初走進更衣室,襯衫脫下來,手臂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

  “聊聊。”更衣鏡投射出他的眼眸,波光淺淺,反而會讓人覺得驚心動魄。

  “我隻有五分鍾。”

  “隻需一分鍾。”電話那端傳來打火機開啟聲,顯然那人正在抽煙。

  韓愈嘴裏叼著煙,翻看著手頭資料,語氣鬆漫:“那好,你說吧!”

  陸子初目光掃過衣櫃裏懸掛整齊的襯衫,取出一件,關上櫃門:“打著愛的名義,把她禁錮在身邊,喪心病狂的插足別人的人生,改寫一群人的命運,現如今你得到了什麽。”

  韓愈:“我至少得到了她五年時光,曾經沉陷地獄,因為她,我才恢複正常。每天早晨笑著醒來,這種感受,你懂嗎?”

  “不懂,人生講究等價交換,她給了你微笑,你給了她什麽,有讓她開心笑過嗎?”平靜的係著襯衫扣子,藍牙耳機裏,那端有短暫沉默,陸子初唇角一勾,慢慢啟口:“韓愈,你就是一混蛋。”

  一分鍾時間到,話已終止,韓愈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嘟嘟”聲,望著百葉窗切割下的光束,眸色深幽。

  混蛋也好,魔鬼也罷,他隻是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和顧笙之間容不下他人。

  臥室靜謐無聲,室內拉上窗簾,略顯昏暗的光線帶著老舊的溫暖。

  陸子初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阿笙,她睡得很熟。

  愛情是什麽,它不是供氧呼吸機,需要的時候吸兩口,不需要的時候就棄之一旁,它是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氧分,擁有時不知滿足,失去時空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