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樂嗬嗬去吃早飯，離8點還有很多時間，隻好去茅廁消磨時光。然後，我慢悠悠走向6號階梯教室。

  ??直到此刻，我還以為今天的考核就是一次普通考試。

  ??走到階梯教室門口，我看見門口站著兩個保安，一左一右，戒備森嚴。其中一人還是保安隊長，他們堵住門口不讓我進。

  ??“為什麽不讓進？”我質問他們。

  ??保安隊長朝門上新帖告示努努嘴。

  ??我湊近一看，發現告示寫著：“此教室今天有考試，全天自習取消，請同學們去其他自習室尋找座位。”

  ??“我就是來參加考試的考生。”我說。

  ??“我們知道，但領導吩咐了，今天學校多位領導要來當主考官，所以你必須等領導們入場之後才能進入考場。”保安隊長說。

  ??我聽了耳垂一晃。學校多位領導來當主考官？

  ??那麽，肯定還有本院多位老師當考官。這麽一算，眾多考官考我一人，我肯定通過不了。我越想越失落，幹脆進入階梯教室旁邊的廁所，躲進一個小隔間獨自調節情緒。

  ??很快，我聽見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還伴隨門口保安們的熱情呼喚：“某某校長，您好！”“某某副校長，您好！”“某某係主任，您好！”“某某院士，您好！”

  ??……

  ??哎呀，果真都是大牌人物呀。

  ??從腳步聲聽得出來，這次來了很多人。

  ??我越來越緊張，可能因為我其實很想通過這次考試，然後讀博留校任教的緣故。當你越希望做成某件事的時候，你就越戰戰兢兢麵對那件事。

  ??終於，8點還差2分鍾，我從馬桶站起來，深呼吸，我對自己說：“錢九書，你隻是農民的兒子，僥幸學會超能得到這個機會。如果這次失敗，頂多也還是農民的兒子而已！”

  ??想到這裏，我走出八字步，緩緩進入考場。

  ??我用餘光看了一眼教室，頓時有點窒息。

  ??教室賓朋滿座，至少300人。從他們座位前擺放的“名字牌牌”判斷，前排坐著學校領導和某院士，第二排坐著我院領導和從旁邊名校請過來的學術大牛，之後是任課老師，再之後是本院的博士生……

  ??看清這些人的真麵目之後，我不僅窒息，還極其絕望。但是，我的絕望沒有持續幾秒鍾，便聽到我的係主任對我喊話。

  ??“錢九書同誌，麻煩你坐到講台正中椅子上去，謝謝！”係主任吩咐我。

  ??我這時候才看見正中果然擺著一把黃色椅子，就是很多高校現在還很常見的那種木頭椅子。

  ??我走過去坐下，然後習慣性地翹起二郎腿。

  ??瞬間，我發現這個姿勢不對，便立即放下腿，挺直胸膛，把雙手放到膝蓋上，用小眼睛看著滿堂領導們、長輩們。

  ??但我知道，此刻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絕對沒有笑容。

  ??這時，我的輔導員陳老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他舉著一個相機對我“哢哢”，然後轉身，又瞄準老師們“哢哢”。之後，他彎腰低頭，跑到教室最後排站著。

  ??遠遠地，我看見他朝我揮揮右拳，示意我加油。

  ??我真是謝謝他了。此時此刻，我已經油盡燈枯，還能加什麽油呀！不緊張死已經足夠幸運。

  ??“錢九書同誌，請你簡單自我介紹一下！”說話的是五十多歲的女士。從她麵前的名字牌判斷，她就是我聽說過但從未見過的校長。

  ??對，就是我的親校長。

  ??“咳咳……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我叫錢九書。我出生在一個遙遠小山村。說起那個小山村，也沒啥好說的，那隻是一個普通的山溝溝。不過，山溝溝裏有一條小河靜靜流淌。小河彎彎，故事多……”

  ??下麵哄堂大笑。

  ??我真的不懂，我說的都是事實，他們笑什麽？

  ??“好啦，自我介紹就到這裏。”校長和顏悅色，說：“你說說今後的打算！”

  ??“嗯，我冒昧地問一下，您說的‘今後’是指遙遠的未來還是等會兒我們散會之後？”

  ??“嗯，都說一說吧！”

  ??“散會之後，如果我通過了各位老師的考核，我打算高興一會兒；如果我沒有通過各位老師的考核，我打算傷心一會兒。”我到此刻已經不再緊張，所以邏輯逐漸清晰。

  ??“那麽遙遠的未來，你如何打算？”校長追問。

  ??“這又要分兩種情況。如果我通過了今天考核，也就是說將來我能夠留校任教，那麽我打算做個好老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留取丹心照汗青；如果我沒有通過今天考核，也就是說我隻能本科畢業，那麽我打算畢業後找份工作。”

  ??“咦，這位小同誌思路很清楚嘛！”一個老頭笑眯眯地對身旁人說。

  ??他的名字牌顯示，這位老頭正是某院士，我曾經看過的許多教材都是他主編。難怪我隻需要看一眼他和藹可親的臉，就知道他必定是學界泰鬥。

  ??“是啊，是啊。”校長頻頻點頭，說：“隻要思路對，隻要思維在線，至於學識修養嘛，那隻是一個時間問題。”

  ??校長的話引起其他老師共鳴，他們紛紛“是呀”“是呀”。

  ??“那麽，如果各位老師有什麽問題請教錢九書同誌，就請隨便提問！”校長說。

  ??於是，老師們開始向我提問，我一一作答。

  ??很多年以後，我依然記得當時老師們提出的有關考古方麵的專業問題，我的不少答案其實是錯誤的，但我的思路正確。

  ??我不記得有多少老師問我問題，我隻記得，當我最後一個走出6號階梯教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鍾。我拖著已經被掏空的身軀走在人來人往的林蔭道上，耳畔依然縈繞著校長的最後那句話：“錢九書同誌，雖然在我校曆史上沒有先例，但我必須正式宣布，從今天開始，你正式成為我校的教授！”

  ??是的。下午的陽光透過林蔭道兩旁樹葉間照在地上，斑斑駁駁地晃得我眼花，才發現我的眼睛早已濕潤。

  ??我想，我必須配得上各位老師給予我的這份榮譽和信任。

  ??回到宿舍，我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說實在話，那時候的我並不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反倒感覺自己身上的責任變重。從此以後，人們會叫我“錢教授”，可我擔當得起這個稱呼嗎？

  ??第二天上午，學校人事部喊我去辦理入職手續。鑒於我缺少教學經驗，我暫時隻能給五個本科班級上課，而且是選修課。

  ??正當我躊躇滿誌地走出辦公樓準備大幹一場之際，師姐來電喊我去於教授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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