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俊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看不見，聽不清。

  自己隻能麻木機械的重複向上爬的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除了雨聲，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

  “島村！穹！”

  陸天俊抬頭望去，隻能模糊看到來者銀白色的頭發和清秀可愛的臉。

  Sora？她不是在我懷裏嗎，她怎麽會在那裏？

  “島村！抓住我！”

  當重新踏上地麵時，陸天俊終於忍不住，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島村……”

  悠的聲音越來越遠，陸天俊閉上了眼。

  ……

  陸天俊一睜開眼，就看見了站在窗口前的春日野穹。

  窗外陽光明媚，風光正好。

  微風吹動她銀白的長發，吹動她白色連衣裙的蕾絲花邊。

  “Sora！”陸天俊猛地從床上坐起，就感覺全身一陣酸痛襲來，“嘶——”

  “阿俊！”正看向窗外的春日野穹聽到陸天俊的聲音，連忙跑了過來，“你怎麽樣？”

  陸天俊看著有精神的穹，“Sora，你的病好了？”

  “嗯。”穹小聲說道：“隻是普通的感冒，住院的第2天就好了。”

  “第2天？”

  從穹的口中，陸天俊得知，今天已經是穹出走那天後的第3天。也是紙燈節的最後一天。

  陸天俊不顧悠等人的勸阻，離開了醫院，穿上廚師工作服，來到喜翠莊。

  喜翠莊內，因為紙燈節的原因，已是人滿為患。

  老板娘和緒花的母親鬆前皋月也作為女侍幫忙。

  陸天俊走向旁邊的小老板。

  “阿俊，你的身體怎麽樣了？”

  “隻是有些乏力，並無大礙。”

  小老板攔住正準備往廚房走的陸天俊，“等一下，我又不是企鵝那樣的黑心老板，做不出讓病人工作的事。”

  “可是……”陸天俊還想再說些什麽。

  可是喜翠莊現在不是很忙嗎？如果不趁紙燈節這段時間做出漂亮的成績，喜翠莊豈非要關門？

  小老板將手搭在陸天俊的肩上，搖了搖頭，輕聲笑道：“不。之前我確實很不甘心，不甘心承載著大家回憶的喜翠莊就這樣消失。但這兩天來，我發現我還差得遠。如果不是媽和姐姐她們幫忙，我早就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根本就沒有帶領大家的資格……”

  陸天俊沉默。

  “現在，你隻要好好享受青春就可以了。”小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個曖昧的笑，“緒花她在聯合會那邊，現在應該幫完忙了，可以有時間好好玩一場。聽說今晚有放飛螢火蟲的活動，晚一些還要放煙花。你們倆先去吧，等客人們都外出，我們也會來的。”

  “等喜翠莊關閉，緒花她會和姐姐一起回東京，阿俊，你可要抓緊時間。”

  “記住，不要留下遺憾。”

  緒花她要回東京了？！

  陸天俊還有話想問，就被一個尖銳的聲音打斷：“緣ing！你在這兒，Come here！”

  來者是喜翠莊的經營指導川尻崇子。

  和之前相比，她的妝容沒有那麽濃，身上絲襪短裙的製服也換成了喜翠莊的工作服。

  “啊，是你，島村。”

  陸天俊輕輕點頭，“你好，崇子小姐。”

  川尻崇子沒有多寒暄，拉著小老板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向著老板娘走去。

  陸天俊走到街上時，太陽已經貼在西邊的山上。

  厚重濃合的黃色光芒中，青山黑黝黝的一片。晚霞中傳來幾聲鷺叫，卻看不到鳴叫發聲的青鷺。

  陸天俊想到了緒花，她曾經被隔壁的福屋養的青鷺嚇得哇哇大叫，躲在自己身後。

  前方的坡道在夕陽餘暉中顯得有些扭曲。在坡道上，出現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緒花？！

  陸天俊精神一振，加快了步伐。

  “阿俊！”

  她向自己揮了揮手。

  陸天俊跑近她，她抱著黑色的兔子玩偶。

  “Sora。你來了。”

  原來看錯了……

  除了穹，悠、依媛奈緒、渚一葉、天女目瑛等人也在。

  在依媛奈緒身邊，穹雖然表情算不上高興，但也沒有表露出更多的。

  看來自己昏迷這兩天，她們間肯定發生了什麽。

  陸天俊也是今天才知道依媛奈緒是悠的女朋友。

  眾人向著熱鬧的街市進發。

  陸天俊走到悠身邊。

  看見陸天俊，悠有些不自然。陸天俊看出了他的躲閃，伸手抓住他的手。

  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抓住了穹的手一樣。

  陸天俊貼近他，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悠，對不起，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

  悠詫異地看了陸天俊一眼，潔白的臉有些發紅，“不，你說的對。我確實做得不夠好，如果沒有你……”

  陸天俊伸胳膊環住悠，扯著他的嘴。“不準這麽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悠看著他，眼中有霧氣閃動，“島村……”

  陸天俊微笑。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微笑，完全發自內心的微笑：“悠……”

  “嘿！”春日野穹從後麵撲了出來，擋在兩人中間，分開了他們牽著的手。

  “Sora？”

  “穹？”

  春日野穹雙手抱在胸前，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你們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好惡心！”

  陸天俊哭笑不得。“走吧，快到點紙燈的時候了。”

  這一次，陸天俊卻走在了後麵。看著眾人往前走去。

  一葉……陸天俊眼神閃了閃。自己需要道歉的，不止悠一個。

  天女目瑛雙手捧成喇叭狀：“島村，快一點！我等會兒還要去準備晚上的神楽。”

  天女目瑛是巫女。這個時候當然少不了她。

  在神社不遠處，一個賣蘋果糖的小攤前，陸天俊接過蘋果糖，剛轉過身就被人撞了一下。

  一個聽著像是北海道劄幌方言的女聲傳了過來：“緒花，小心！”

  陸天俊後退兩步，伸手按住準備鞠躬道歉的緒花的頭，揉了揉她淡黃色的卷發，“喂，你這家夥。”

  “對不起……哎，阿俊！”緒花兩隻手亂揮，慌張向後退去。撞到了跑過來的和倉結名。

  “真是的，Ohana，還是這麽不小心。”和倉結名扶住緒花，順便和陸天俊問好。

  緒花揉了揉額頭，小聲嘟囔著：“剛才人家看到一個很眼熟的人，好像是那個叫‘田中’又或者是‘田野’的騙子，所以才想追上去看看……”

  陸天俊向和倉結名微微點頭，“你好。”

  陸天俊一把拉住正準備離開的緒花，“緒花，你等一下，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緒花表情僵硬，可還是乖乖站住了。

  陸天俊轉過身，又買了兩個蘋果糖，遞給和倉結名與緒花。“一起走走吧。”

  和倉結名接過蘋果糖，眨了眨眼，“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

  和倉結名突然伸手，將緒花一推，緒花猝不及防之下，踉蹌著跌入陸天俊懷中。

  看著蹦蹦跳跳的和倉結名哼著歌跑遠，緒花咬牙切齒：“結名……”

  “別犯傻了。”陸天俊往前走去。

  緒花站在原地，左右張望，最後輕輕一跺腳，追了上去。

  周圍突然一陣喧嘩，人群有些騷動。

  “點燈了——！”

  風中傳來中氣十足的呼喊聲。

  緒花停下腳步，拉著陸天俊的袖子，跳了起來，“快看快看，亮起來了！”

  陸天俊看著她的側臉。雪白細膩又隱隱透著紅的臉，在紙燈映照下像是發光寶石一樣的琥珀色眼睛。

  見陸天俊久久不出聲，緒花扭過頭，就看到他一直盯著自己。

  “幹，幹嘛這樣盯著人家看……”

  ?

  “緒花。”

  “嗯。”

  “你要回東京了嗎？”

  “唉？”緒花抬起頭，“你知道了？”

  “嗯。”陸天俊點頭。

  緒花轉過頭，“是啊……”

  陸天俊沉默。突然伸手握住緒花的手，“Ohana……”

  “謔呀——！”

  “緒花，一起來玩吧。”陸天俊向她發起了邀請。

  緒花低著頭，陸天俊隻能看到她通紅的耳朵。既然她不說話，陸天俊就當她答應了。

  陸天俊回到悠等人身邊時，天女目瑛已經回神社去準備神楽了。渚一葉也和她一起走了。

  穹，悠，依媛奈緒三個人站在原地，誰也沒有交談的意思。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的味道。

  一看到陸天俊回來，原本將下巴托在兔子玩偶頭上的穹就像得到解放一樣迎了過來，一把抓過陸天俊的手：“阿俊，你……啊，緒花。”

  “春日野同學……”

  穹拉著陸天俊，和緒花一起往旁邊走，“那些話等會兒再說，現在我們先離開這裏。”

  “穹……”

  穹扭過頭，對著叫住她的悠說道：“我們就在這裏分開好了，畢竟我也不想被馬踢死。等瑛要表演的時候，大家在神社集合好了。你說是吧，哥哥～？”【注：俗語“妨礙別人戀愛的人會被馬踢死”】

  穹拉著陸天俊向前跑去，直到看不到悠和依媛奈緒才放開手。

  陸天俊看得出，穹隻是單純的想逃避那兩人。

  “Sora，你看那，”陸天俊伸手指了指一座已經廢棄的木製和式酒樓，“以前那個茶樓還會放電影，那個時候我們……抱歉，我忘了你沒來過……”

  “不，我有印象，以前小時候有人帶我來過這裏。”

  “是嗎，哈哈……”

  緒花站在兩人身後。

  看著她，陸天俊心中刺痛。

  他想讓緒花回東京前留下一個開心的回憶。可他也放不下脆弱的穹——之前還和她在坑洞裏約定一起遊玩。

  “剛好這附近有竹竿，來掛許願牌好了。”陸天俊想要讓氣氛活躍起來。

  緒花和穹上前，將許願牌係在竹枝上。

  “不許偷看哦。”

  “我才不會看。”陸天俊轉過臉。

  “好了，”緒花拍拍手，“阿俊，你也來掛吧。”

  “哦，”陸天俊伸手進褲包，身子突然一僵。

  緒花給他的許願牌，他在洞裏交給了穹。

  他直到今天才醒，完全忘了還有這回事。

  緒花看著磨磨蹭蹭的陸天俊，歪了歪頭，“怎麽了？”

  陸天俊不想掃緒花的興，也不想撒謊欺騙她。

  “緒花，我……”

  “阿俊，”穹拉了拉他的袖子，遞給他一個許願牌，“給你。”

  陸天俊看向穹。“Sora……”

  穹輕輕一笑，“快去寫吧。”

  “唔，謝謝。”

  陸天俊借筆寫上願望，掛好。“我們走吧。”

  “哎，你寫了什麽願望？”緒花湊過臉。

  陸天俊一巴掌按在她臉上，“說出來就不靈了。”

  “小氣。”緒花嘟起嘴，“還好春日野同學已經看到了。”

  “什麽？！”陸天俊一驚，扭過頭，看見了縮回頭的穹。

  陸天俊倒吸一口涼氣，他沒想到，穹竟然會和緒花一起做出這種事。

  “春日野同學，你看到了吧，快告訴我！”

  穹紅了臉，“嗯。”

  陸天俊摸了摸下巴，強裝鎮定。雖然不是什麽特別羞恥的內容，但被當事人看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去神社吧，天女目那邊要開始了。”陸天俊轉移話題，向前走去。

  到了觀賞地，遇到了悠和依媛奈緒。

  除了他們，還有小老板和川尻崇子。

  陸天俊沒有去打招呼，走向悠兩人。

  一見到他們，穹臉上的笑消失，向陸天俊靠近幾步，幾乎貼到了他身上。

  陸天俊剛想說些什麽，就被一陣淒厲的叫聲打斷：“失火了！”

  不遠處，肉眼可見的黃色火蛇竄天而起。

  人群頓時騷亂了起來，所有人驚慌失措，你推我嚷，拚命想要逃離，反而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

  “緒花，Sora，你們到我身邊來！”陸天俊一把抓住穹和緒花，將她們拉到自己身邊，免得兩女被人群衝散，受到傷害。

  “哈哈哈，死吧！”

  一個拎著發出刺鼻氣味的綠色鐵皮桶的中年男子衝了過來。

  陸天俊認出了他。

  田野，那個來喜翠莊詐騙的假導演。

  “都怪你這家夥，害我失敗，沒有錢，我借的高利貸也還不上。我的妻子都被一個叫餅公的黑社會頭目抓去拍‘阿威電影’還債了，都是你害的！”

  陸天俊咬緊了牙。如果是平時的他，自然有信心能對付對方，可現在他尚未恢複，渾身肌肉隱隱泛酸。

  田野神色猙獰，布滿胡茬的臉扭動著，出一個惡心又恐怖的笑：“我躲避他們那麽久，終於等到複仇的時機了。”

  “哈哈哈……和我一起死吧！”

  “Sora！”陸天俊大喊一聲，急切又快速的說道：“你還記得我說過你應該補償我嗎？現在就是時候了。”

  陸天俊將緒花的手放到穹手中，“我要你現在帶著緒花一起往外跑，不準回頭！”

  “緒花，拜托你保護好Sora。用你第一女侍的智慧和力氣！”

  “可是……”緒花不敢讓陸天俊一個人留下。

  陸天俊看著她的眼睛，在火光下反射著金色和綠色光芒的琥珀一般的大眼睛。“相信我！”

  “阿俊……”

  “快！！！”陸天俊吼了出來。

  “我知道了。”緒花抓住穹的手，向外跑去。淚珠閃動，破碎。“我相信你……”

  陸天俊沒有去看她們倆，轉身衝向了拎著綠皮桶的假導演田野。

  謝謝你，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