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油潑麵

  ??小園村的夜晚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半夜三更，蘇家別院的燈還亮著，都說是蘇家三小姐身子弱，半夜吐血，打聽到的人不禁感歎她命不好，接著又沉沉睡去，準備明日的農忙。

  ??蘇梨待在屋裏，看大夫忙來忙去，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謝臨川，麵上無悲無喜。

  ??她不知道該拿出什麽表情，難過？痛心？憤怒？也許都不是。

  ??她不知道謝臨川為什麽這麽憤慨，就如同她不知道謝臨川為什麽這麽愛自己一般。

  ??自己於他而言，是第一次見，他沒理由愛得這麽深沉。可他對於自己已經是熟人了，所以她不害怕。

  ??“三小姐，您要守著王爺嗎？”星魂見蘇梨呆呆地，小聲問道。

  ??洛羽一掌把他拍開，直截了當道：“三小姐，屬下與星魂還要去京城應付皇上，王爺就交給您了。”說完不等蘇梨答應，帶上星魂快速離開。

  ??這一次蘇梨倒是不會拒絕，她準備等謝臨川醒來和他好好談一談。

  ??忙碌許久，後罩院又空了下來，隻有蘇梨和昏迷的謝臨川，以及突然響起的敲門聲。

  ??蘇梨起身開門，訥訥的臉看見來人總算有了鬆動：“前輩，您怎麽來了？”

  ??“他如何了？”老頭兒瞥了一眼屋裏問道。

  ??“大夫說沒事，留了些藥材。”蘇梨深深歎氣，似乎要把身體裏的疲憊都排解出來。

  ??“那出來走走？”老頭兒側身讓出位置，沒有給她拒絕。

  ??蘇梨點頭，隨即關上門走出去。幾乎是同一時刻，屋裏的人緩緩睜開雙眸，瞳孔一片黑暗。

  ??就在院子裏繞彎兒，老頭兒有些戲謔問道：“他怎麽會突然吐血？”

  ??“……被我氣的。”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蘇梨還是背了這個鍋。

  ??“你還能氣到他？”

  ??“我也不知道他怎麽了，他說我騙他……”蘇梨說著，不由氣笑了，“我隻不過是想他活下去，也算騙他？”

  ??被老前輩打開了話匣子，蘇梨沒忍住，倒豆子一般地把心裏的別扭全部說了出來。

  ??好在這樣發泄一番，她的心情也好多了。

  ??老頭兒一邊聽她說，一邊咧嘴直樂，等她說完，才歪頭看著她：“那時你去了白馬寺，我駕車回來送他去醫館，他求我回去幫你。”

  ??謝臨川求他嗎？蘇梨心口微震。

  ??“我沒有答應。”老頭轉過頭，仰頭看著天上的圓月，“與你一樣，我不相信他會在乎你大過性命，但他就在昏迷前還在求我去白馬寺。丫頭，他未必不愛你。”

  ??苦澀逐漸在心口蔓延開，蘇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情緒。

  ??她遇到過很多人，也……也嫁過一些人，可她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她根本沒有機會知道什麽是喜歡，一切就又回到了原點。

  ??“前輩，如果你一直被困在廿歲之前，無窮無盡地周而複始，你會怎麽辦？”

  ??問出口後，蘇梨才懊惱，以前輩的聰明，說不定會猜到真相。不過，對眼前這個老人，蘇梨有種超乎尋常的信任。

  ??“我啊？”老頭兒枕著胳膊，“我會換各種各樣的活法，反正出不去，不如讓這段生命精彩一些。”

  ??蘇梨莞爾，也是，前輩這樣的性格肯定不像她這麽傻，安分這麽久才開始改變。

  ??“你是因為這個不相信他？”老頭兒果然猜到。

  ??“是，也不是。”蘇梨含糊其辭地糊弄過去，“謝謝前輩聽我嘮叨。吳嬸有沒有和您說搬過來的事？那邊的屋子實在不能住人，不如搬過來和我們住一起。”

  ??“那你回將軍府以後呢？”

  ??“如果前輩願意，就隨我一同回將軍府吧。隻是我那院子還沒有這裏大，可能要委屈前輩了。”

  ??“好。”老頭兒轉頭看著她，小姑娘明明才二八年華，卻好像比他還要蒼老似的，連笑容也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灰色。

  ??蘇家那些人看見他，應該會嚇一跳吧？

  ??回到房間，蘇梨一夜沒睡，直到翌日清早謝臨川醒來，她才略有些疲憊地起身：“王爺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盛些粥來。”

  ??又是受傷，又是吐血，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她早早就讓紅泥熬了白粥，放在外麵涼著。

  ??“不用，本王不餓。”謝臨川拒絕了她，起身要去洗漱，蒼白的臉色還沒有恢複，剛起身就一陣暈眩。

  ??“可是我餓了。”蘇梨扶起他，綿軟的聲音因為一夜未眠帶著些幹澀，眨巴眼睛看著謝臨川，像是一道屏障，攔住了他繼續下床。

  ??“那本王陪你吃一點。”謝臨川鬆開手，別過臉不去看她。

  ??知道他生氣，蘇梨蹙眉，想到裙幄之宴的擁抱，故技重施，坐在床邊，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偏頭靠在他肩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那一次你之所以抱本王，是因為別人看不見吧？”

  ??懷裏的人沒有聲音，謝臨川低頭便看見了睡顏，以及眼下的青色，抬起手又放了下去。

  ??對蘇梨，他永遠不知道該怎麽辦。難道真的要告訴她，自己和她在夢中見過許多次，最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了？這樣隻會讓她害怕自己吧？

  ??可若不說……昨晚的話他都聽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阿梨會說困在廿歲的話，但總算找到了她糾結的原因。

  ??撫摸著蘇梨的發絲，謝臨川低聲喟歎，緊緊抱住懷裏的人。

  ??一天一夜沒睡，蘇梨這一覺睡得格外久，隻是不甚安穩。

  ??待她醒來已經是晌午了，吳嬸正準備做飯，蘇梨攔住她，自己動手和麵，吳嬸攔不住，隻好讓她來。

  ??一樣是和麵抻麵，但今天的麵比昨天的寬了許多，像是扯開的布條一般。

  ??煮好寬麵，蘇梨把紅泥綠蟻摘好的青菜和芽菜放在鍋裏焯熟，灑了一把辣椒麵，放入各種調味，接著一勺熱油潑上去，霎時間香飄十裏，門外圍滿了嗅著味道來的孩子。

  ??因為吐血，謝臨川那一份自然是單獨做的，蘇梨便分了一份給那些孩子，讓他們拿著碗筷去外麵的石桌子上分著吃。

  ??重新做了一碗素什錦麵送去給謝臨川，蘇梨讓孫伯去打了一壺桃花釀，又帶了一杯青羅，嚐著不是很對味，便沒有取出來，隻帶著一小盅紅豔豔的桃花釀去後罩院。

  ??蘇梨坐下來安靜地吃油潑麵，哪怕對麵的眼神那麽灼熱，也沒給他留一口。更別提謝臨川眼巴巴地看著她酒盅裏色澤純淨香味清幽的桃花釀，蘇梨依舊是不為所動，吃光喝光，一點兒沒留。

  ??“我……”

  ??“小姐，外麵有人找你！”

  ??謝臨川剛開口，門外就傳來綠蟻的聲音。

  ??“王爺有話說？”蘇梨抬頭，幹淨的眼睛裏滿滿都是謝臨川。

  ??沒有等到回應，蘇梨笑笑，收拾東西離開。

  ??手才放在門板上就被人從後麵按住，手裏的東西也被拿走，一雙手環住她的細腰，耳邊多了一股溫熱。

  ??“我有話和你說，聽我說完再走。”

  ??蘇梨哼笑：“若我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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