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何為歸程

  ??“沈夫人？沈夫人？”

  ??張氏的聲音喚回了沈夫人的思緒，她按捺心中激動道：“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回寺裏了，勞煩蘇夫人替……照顧好蘇梨。”

  ??她已經極力隱忍，卻還是沒有藏住哆嗦，直到離開將軍府，聽到忍冬開口，才發覺自己連嘴唇都在顫抖。

  ??“忍冬，林翰佟可回來了？”沈夫人抓住忍冬的手，幹澀的嘴唇發出顫抖的聲音。

  ??“今日陛下去了白馬寺，林大人也跟過去了。不過奴婢留下了夫人的閨名，林大人必會前來。”忍冬自知逾矩，半跪在車廂裏低頭請罪。

  ??沈夫人卻好像沒有看到，喃喃道：“對，他如今官拜兵部尚書，小皇帝去白馬寺，他一定會跟著的。”

  ??回到普恩寺後的禪房，沈夫人剛下車，就看見了一黑漆漆的身影。

  ??她加快腳步衝上前，揪住那人衣襟，忍冬見狀趕緊將車夫趕走，自己也退了下去。

  ??如墨的夜色籠罩在二人身上，一步步蠶食他們的麵容。

  ??“你當初答應我，一定會替我找到我的孩子，究竟……究竟是何結果？”

  ??“我的確未曾找到那個孩子。”林翰佟頓了頓，滿臉悲痛，“阿嵐，我是你唯一的親人，你竟不信我？”

  ??許是聽到親人二字，沈夫人的麵色終於鬆動幾分，但換來的卻更是滿臉嘲諷。

  ??“親人？林翰佟，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與蘇安淮是如何陷害我夫君的嗎？若非爹跪在我麵前苦苦哀求，讓我放過你這個親哥哥，放過你這個林家獨子，我早已提刀取了你與那賊人的首級！”

  ??“林嵐！”

  ??“啪——”

  ??清脆響亮的聲音在夜色中漸漸消散。

  ??“蘇梨是不是我的女兒？”林嵐，也就是沈夫人落下手，那雙濃黑如墨的眼瞳緊緊盯著林翰佟。

  ??“我未曾騙過你……”

  ??然而，林翰佟的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卻已經噗通跪在落葉鋪蓋的山路上。

  ??“林翰佟，算我求求你，我隻想知道我的孩子是否還活著。你如何害她傷她我都不會怨你恨你，我隻想找到我的孩子，那是我和遇白唯一的血脈，求求你，大哥……”

  ??上一刻還甩了他一巴掌的妹妹此刻卻跪在林翰佟的麵前，哭聲哀求他，像是無邊黑夜中最後的一絲光，滅了就再也沒有了。

  ??“當初穩婆接生，忍冬就在一旁看著，那孩子後背有一塊指甲大的胎記。蘇梨出生時，我托人去蘇家問過，並無胎記。”

  ??這番話無異於判了沈夫人死刑，她沒想到那般像自己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那般絕望境地生出來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熄滅。

  ??“阿嵐，蘇梨是個苦命的孩子，若你願意，便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待吧。蘇家無她一席之地。”林翰佟墨色的瞳孔透過黑夜看向林嵐，晦暗的神色被夜色輕鬆掩去。

  ??想到今日那窄小的梨霜院，林嵐動搖了。

  ??良久，她緩緩起身，在林翰佟的注視下回到禪房。

  ??翌日，清晨忍冬敲開門，準備伺候夫人起身，卻見那挺直如修竹的身影早已經站在門口。

  ??“夫人。”忍冬驚訝地上前，輕輕喚了一聲。

  ??“馬車準備好了嗎？”沈夫人換下居士服，一身秋波藍裝扮，滿頭青絲鬆軟挽起，簪了一根鏤刻木蘭簪，清冷淡漠，仿佛隻剩下一具空殼。

  ??“車夫就在山腳下歇著，夫人想用車隨時都可以。”忍冬以為她要去看蘇梨，卻沒想到並非。

  ??“母親不是說要我回去嗎？敬國公府是空了太久了，我得回去，替遇白守好國公府。”沈夫人手裏握著念珠，視線略過忍冬欣喜地麵容，望向門外湛藍的天空。

  ??昨夜，尚是有人沒有睡好。

  ??攝政王府，洛羽瞧見天亮，輕手輕腳敲開書房門：“王爺，該去看三小姐了。”

  ??“知道了，備車出發。”屋裏傳來謝臨川的聲音，那聲音竟是意外的疲憊。

  ??謝臨川揉著眉頭，昨夜慧光住持的話不經意又浮上心頭。

  ??“但行其事，莫問歸程。”

  ??行何事？問誰的歸程？

  ??短短八個字，似乎與阿梨有關，但又毫無頭緒。

  ??為迎接太後回宮，謝元晟留在白馬寺小住，恰逢浴佛節，眾朝臣休沐三日。

  ??是以，今日蘇安淮就在家中，聽到謝臨川要來，那神色甭提多複雜，卻還得恭恭敬敬跑出去迎接。

  ??“下官拜見王爺。”蘇安淮躬身迎接麵前的玄衣男子，聽到他口中一句‘起來吧’才慢慢起身。

  ??“三小姐如何了？”昨日蘇梨為救大小姐落水一事傳的沸沸揚揚，謝臨川知道也不足為奇。

  ??“下官已讓大夫看過，小女並無大礙，如今正在梨霜院休養。”蘇安淮瞄一眼，道，“王爺可要移步？”

  ??“嗯。”謝臨川應聲，看似是跟在蘇安淮身後往梨霜院走，實則那兩隻腳早就有了方向。

  ??梨霜院門口，蘇安淮停下腳步，“王爺，下官突然想起還有事未曾辦妥，王爺與小女已有婚約，不必大防，下官就不陪王爺進去了。”

  ??此舉正合謝臨川心意，待他離開，謝臨川使了個眼色給星魂，星魂立刻跟上蘇安淮，他轉身跨過月門。

  ??昨日沈夫人走後，蘇梨一覺睡到天明，剛一醒來，就看見一張俊美的臉懸於頭頂，隱約帶著笑意。

  ??“姐……”蘇梨的囈語呢喃出聲，突然想到什麽，猛地驚醒坐直，“王爺，您怎麽來了？”

  ??“剛來片刻。”謝臨川瞥了眼窗外，日頭已經遲了，他也等了許久。

  ??收回視線，謝臨川安然在她床邊坐下，“方才在想蘇玉暖？”

  ??那聲姐他聽到了！

  ??蘇梨有些心虛，旋即點頭稱是，耳根處早已紅了一片。

  ??將她的神色收於眼底，謝臨川知道她又在撒謊，沒有揭穿，繼續道：“先前你要查的事有了結果。”

  ??“怎麽樣？”蘇梨眼前一亮，緊張地盯著謝臨川，灼熱的目光似乎要撬開他的唇齒。

  ??“未曾有過你說的那些事。”說出結果，看著蘇梨眼底的光芒褪去，謝臨川不禁輕笑。

  ??小沒良心的姑娘，自己還沒她的姐姐來得重要。

  ??蘇梨哪兒知道王爺心裏所想，這會兒正好奇蘇玉暖的變化來自何處，忽而想起救了她至今，自己還沒見過她，忙問道：“那她現在如何，可是昏迷不醒？”

  ??千萬不要是！

  ??可惜，謝臨川點點頭，碎了她的期許。

  ??難道命運真就如此強大，無論她怎麽阻止，最終該來的還是會來？

  ??那麽……蘇梨緩緩抬頭，深邃的目光落在謝臨川如畫眉眼上，倏地百味雜陳。

  ??那麽，他最終還是會陳屍他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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