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老爺重重歎了口氣，揮揮手讓方有年先下去了。

  方有年走後，言夫人才道：“為了我們言家，老爺就考慮一下時夫人提出的條件吧。”

  “不行。”言老爺厲聲斥責：“我不能把六丫頭往火坑裏推。”

  “那你就把我們言家往火坑裏推？”大門忽地一下被推開，被丫鬟攙扶著的言老太太一臉憤怒。

  言老太太長居南院，一心向佛，很少出麵來管言家的大事小情。

  這次驚動了言老太太，言老爺也是始料未及，他急忙起身迎過去，想要扶住老太太，卻被她用力推開。

  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來，手中的拐仗重重敲了下地麵：“我看那時夫人也沒有惡意，如果站在她的立場，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娶個殘廢回去，她能繞過大帥來跟你談判，就是不想撕破臉，你卻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想護著那個丫頭。老二，你當初為了溫晚犯糊塗，我念你沒釀出大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你為了她女兒竟然還要搭進我們全家，你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糊塗至極啊。”

  言老爺皺眉，看向言夫人：“是你告訴阿娘的？”

  言夫人臉色一曬，“我也是為了這個家，此時不把阿娘搬出來，誰壓得住 你。”

  “你也別怪她，若不是她告訴我實情，咱們這家就要被你毀了。”老太太歎氣：“你還看不出來嗎，這是那時夫人早早就布好的局，她讓趙自明偽裝客戶，讓你大批量的買進白藥，他拿到白藥之後直接賣給了西南軍閥。西南那邊土壤貧瘠，無法種植白藥，而白藥經過加工就是軍需，你身在北方軍閥領地，卻把藥材大批量賣給西南軍閥，若是追究下來，這是個什麽罪名，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言老爺低頭不語。

  “那時夫人的要求也不過分，就是想讓你去大帥麵前解除六丫頭與時家二少爺的婚約，時夫人為了保我們言家麵子，甚至提出，除了六丫頭，可以把我們家的五丫頭嫁過去，五丫頭是嫡出，嫁到時家不丟麵子。隻要你答應了這個條件，時夫人就保你不會東窗事發，這件事也就過去了。我們不但躲過一劫，也能順利與時家聯姻，這種事本不用過多考慮，怎麽到了你這裏就是行不通。”

  “阿娘。”言老爺麵露憂色，“與時家訂婚的是六丫頭，現在讓我去時家退婚，讓時家改娶五丫頭，你讓六丫頭以後怎麽見人？她自小雙腿殘疾，好不容易謀了一門風光的親事，如果退婚，隻會讓她成為全城笑柄，這偌大的順城，還有什麽人敢娶她？”

  “她一個人的前途，難道就要搭進我們整個言家嗎？”言老太太的拐仗敲 得震天響，“老二，你有沒有腦子啊，虧你做了一輩子生意，這麽簡單的帳都算不過來？你不犧牲六丫頭，就保不住我們言家。”

  “六丫頭是無辜的。”言老爺痛苦萬分，“你讓她以後怎麽做人，讓她怎麽在全城人麵前抬起臉麵。”

  “這不重要。”言老太太厲聲道：“她雖然殘疾，但好歹是我們言家的女兒，就算名聲有損，嫁不了有權有勢的人家，嫁給普通的商賈總不會委屈了她，實在不行，給那些豪門大戶做姨太太，也不屈她，她阿娘當年做姨太太，不也做得風光無限嗎？”

  “阿娘，別說了。”言老爺的眼中溢出淚來。

  言老太太歎息一聲，語氣逐漸緩了下來：“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給六丫頭再找一個好人家。老二啊，你是一家之主，你要做的是保全大局，你護著六丫頭的心思我都知道，但你更要護著這言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啊。”

  過了半晌，言老爺才咬著牙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步伐有些踉蹌的走了出去。

  直到言老爺離開，言老太太才看向一邊站立的言夫人，冷笑道：“這回你滿意了？”

  “我聽不懂阿娘在說什麽。”言夫人誠惶誠恐。

  “六丫頭不嫁給時廣，輪到了你的五丫頭，難道你還不滿意？”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言夫人急道：“誰能料到我們言家會出這樣的事，那時夫人為了退婚竟然不惜大動幹戈，連老爺都被她坑了。”

  言老太太哼了一聲，“你還是回去準備一下吧，聽說時家已經在找人算日子了，順便再好好管教下你那個囂張跋扈的女兒，免得她去時家給我們丟人現眼。”

  “阿娘，這個關於嫁妝的事情，我還想跟阿娘商量一下。”言夫人眉梢一喜，也不在意言老太太話中的諷刺之意。

  “對方畢竟是大帥府，是這北地最權貴的人家，我們言家也是商賈大戶，自然不能丟了顏麵，嫁妝方麵自然要隆重一些。”

  有了老太太這話，言夫人真是放了一百個心，想到自己的女兒馬上就能嫁到大帥府，將來說不定還是母儀天下的人物，頓時麵上生花，走路都似踩著風火輪了。

  ~

  言卿本來想去找言老爺，聽說言老爺出府了，她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與時廣的婚事，她不是沒有在言老爺麵前表達過抵觸，但言老爺一直認為那是為了她的將來，根本不肯妥協，現在時家要訂婚期，言老爺更不可能在這種關鍵時候鬆口。

  所以，去不去找言老爺都是無用的。

  “靜知，我的藥是不是快用完了？”

  “還能再用幾天。”因為婚事影響，靜知和慕榕情緒不高，但她們卻是極力逗著言卿開心，“小姐，你現在可以輕輕晃動雙腿了，我想再過不了多久，就能站起來了。”

  言卿輕輕歎息：“希望如此吧。”

  但是現在，她真的沒心情高興這個。

  “去買藥吧。”言卿望了望窗外，“出去透個氣。”

  主仆三人剛一出門就遇到了言琴，言琴這次一反常態，笑嗬嗬的迎上來：“言卿，恭喜你呀，如願以償嫁到時家了。”

  言卿懶得理她，“你還有事嗎？”

  “雖然我們平時不對付，但是隻要你嫁到時家後老老實實，別再去找時司長，我就保證不再找你的麻煩，還會送你一份豐厚的嫁妝，怎麽樣？”

  “不怎麽樣。”言卿道：“別擋著路。”

  “言卿，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要是還纏著時司長，我一定對你不客氣。”

  言琴的聲音逐漸遠去，言卿默默歎了口氣。

  “小姐，前麵是言家的藥房，我們去那裏拿藥吧。”靜知道：“這家藥房是新開的，據說藥材齊全。”

  新開張的藥房，裏麵的設施都是嶄新的，中藥和西藥分為兩個區域，中藥為主，西藥為輔，藥品的獨特氣味充斥了整個店麵。

  此時已近中午，店裏沒有客人，兩個夥計正在算帳，從後麵走出來的中年男子是店裏的掌櫃。

  他看到言卿就熱情的問好：“幾位客人，想買什麽藥？”

  慕榕把藥單遞過去，掌櫃看了看，說了聲稍等，就把藥單交給了一個夥計。

  那夥計去抓藥的時候，另一個老夥計跟掌櫃閑談起來。

  “我聽說言家出事了。”夥計壓低的聲音還是傳到了言卿的耳朵裏。

  “出什麽事了？”掌櫃顯然一無所知。

  夥計道：“我也是剛剛才聽人說的，言老爺上個月做了一批白藥的生意，聽說就是那單生意出了事，不過具體是什麽事，沒人知道。”

  “竟然有這種事？”掌櫃大吃一驚。

  “若是處理的不好，我們這些藥店就得關門，唉，真不知道丟了工作我還能幹什麽。”

  “那言老爺現在怎麽打算的？”

  “還能怎麽打算，四處找人托關係唄，反正這件事沒那麽好解決。”

  “到底是什麽事啊？”

  “這個真不知道。”

  說話間，另一個夥計已經把抓好的藥包成了一個包，笑著遞過來：“客人，您的藥抓好了。”

  慕榕接過藥包付了錢，推著言卿匆匆離開了。

  “小姐，老爺出事了。”一出門，靜知就擔心的說道：“看來真是大事，這藥房的老夥計都知道了。”

  言卿想到那批白藥，心中一堵。

  如果是在藥品上出事的話，八成跟外省的軍閥有關，順城不禁藥物買賣，但是這筆藥物若是交易給了外省軍閥，那就是大禍臨頭了。

  “阿爹為什麽沒有告訴我。”言卿急得搓了搓手，“家裏竟然出了這麽大的事。”

  “小姐，現在怎麽辦？”

  “靜知，你回去打聽一下事情的經過，我和慕榕先去軍警司。”言卿在這個時候，第一個能想到的人就是時霆，如果有人在這時肯出手幫忙的話，那個人一定就是時霆。

  不知道為什麽，她對他就是有著這樣毫無理由的信任和依賴。

  靜知拿著藥包先回家了，而慕榕推著言卿來到了軍警司。

  言卿沒有進去，而是讓一個警司進去通知，不久，時霆就從軍警司裏走了出來，遠遠看到她坐在道邊的楊樹下，素雅的臉龐上染了一層落寞與焦急，他不由加快了步伐，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她的身前。

  “你找我？”他低頭看著她，目光無比溫柔。

  言卿抬起頭，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委屈的感覺噴湧而出，她眼圈一紅，聲音微顫，“時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