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戶端起酒：“瞎說啥，再倒黴當貓當狗也不會再當軍戶，來，喝酒喝酒。”

  這一頓飯一直吃到傍晚，吃光了那些不常見的菜肴，眾人合力把餐具撤下，沒準建奴變得有腦子，一看桌子上這麽多菜，發現了貓膩就不好了。

  酒足飯飽，大家又陷入沉默，百戶哈哈一笑：“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哪去了！來來來咱們賭幾把，閑著也是閑著！都過來，不管會不會都可以賭！”

  這時一個士卒嗬嗬一笑：“何百戶，咱可沒有錢，都是來送死了，誰還特意帶著噙口錢咋的！”

  另一個士卒得意的摸出一文錢：“為啥不準備噙口錢？傻呀！有了噙口錢，來世不受窮！”

  何百戶笑罵道：“行！就你小子精明，那你敢不敢拿噙口錢來賭！”

  那士卒一台眉毛：“有啥不敢的！賭就賭！不過，百戶，咱可是連噙口錢都拿出來了，那您拿什麽賭？”

  何百戶眼珠子一轉說道：“那就這樣，你們拿噙口錢賭，我們就拿命跟你們賭，哪十個輸的最多，這十個就先上城牆，怎麽樣？”

  大家一下子來了興趣，按照盧象升的安排，人死到一半，這些人可以選擇繼續死戰，或者逃跑，甚至可以投降。

  雖然說生還的希望不大，逃跑肯定逃不過馬，投降的話，建奴不可能剛進關就待著累贅，所以十有八九還是一刀哢擦了了事。

  不過這多少也是個念想，所以這先上城牆的十個人肯定活不了，原本大家以為抽簽決定呢。

  沒想到何百戶也是個妙人，想出了以賭論輸贏的辦法，這臨死之前能豪賭一把，大家也都想看看自己的運氣，是先死還是後死。

  見大家的興趣被調動，何百戶從腰裏拿出三個色子：“來來來，咱們誰也不吃虧，誰也不占便宜。

  各自遙色子，點數最小的留下，點數大的就算贏了站後邊，點數小的就繼續，一直到找到一個點數最小的。

  誰要是準備了噙口錢，那麽就可以抵一命，然後噙口錢上繳給點數最小的人用，咱們一直玩到十個人湊齊為止！”

  規矩定好，大家都來了精神，幾十人裏麵運氣最背，那也是很少見的情況，大家一下子來了興致。

  就這樣笑鬧著到了天黑，十個人還沒有全部決出，畢竟一遍一遍的遙，每個人每一輪都要遙至少一次。

  誰身上還不裝個幾文錢，哪怕是死了，所以到了晚飯也才抓出來五個，何百戶給五個人一人發了一隻荷葉燒雞。

  “你們先去上城樓上蹲著，不用太認真，等到建奴爬上城樓你們在吆喝，要讓他們覺得咱們根本沒有準備被偷襲的，知道麽？”

  幾人都點點頭，默默的爬上城牆，其實當初喜峰口被破壞之後，這裏經曆了重修，所以各種基礎設施還是不錯的。

  至少城門樓就能遮風擋雨，不過這寒冬臘月，冷風從門縫牆縫裏往裏麵鑽，要是不在裏麵升上一堆火人還真的扛不住。

  五人上了城樓，把火堆升起來，然後圍坐起來沉默的看著火苗忽閃，其中一個默默的拿起烤雞插上一根樹杈放在火堆上加熱。

  燒雞是中午都準備好的，所以這個時候都已經涼了，不重新烤一下，還不跟吃冰棒一樣。

  其他四個人也有樣學樣，插著燒雞在火上烤，雞翅膀和雞腿先熱，等不急的就先掰下來啃著。

  吃著吃著其中一個嗚嗚的哭了起來，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哭個蛋哭！老子最煩你這樣的，要是後悔了現在就滾！別在這礙眼！”

  呢個哭的人瞪了他一眼：“你凶個屁凶，都快死的人了你比我大多少！告訴你！我不是怕了，我是哭這一輩子都沒有今天一天吃的肉多！

  要是我家娃子知道我吃了這麽多好吃的，可不要饞壞了呢！嗬嗬，嘿嘿，以後俺娃子逢年過節也能吃上肉了！你說盧總督說的話算數不？”

  那個滿臉橫肉的怒道：“咋不算了，那銀子不是直接送到你婆姨手裏了！那名額可是新軍軍官親口答應的！那田地可是東宮的監軍親自許諾的！

  告訴你，誰也別給我裝慫，咱們這一輩子有這個機會值了！到時候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老子破上了！”

  那個人抬頭問道：“何百戶不是說了，咱們也不能抵抗太激烈了，那就不像一般的官軍了，咱們稍微抵抗一下就成了！”

  那人說道：“咋不像一般的官軍了，官軍裏麵也有不怕死的！老子就是不怕死的！一會你們誰便比劃就好，老子可是要拚命的！”

  大家都沒有說話，突然一個人罵罵咧咧的推開門：“老子的運氣從來都沒有這麽背過！你們也不打聽打聽，老子賭博號稱十把贏！偏偏今天走背運！”

  大家一下子就認出他，這個不就是剛剛炫耀自己有噙口錢的那個麽？

  壯漢咧嘴一笑：“你這也確實夠背的，比人家多一條命都能讓你整沒有了，你也是活該先死！

  這俗話說‘閻王讓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五更’咱們的名字早就在生死薄上了，改不了！今晚咱們哥幾個湊一起也算緣分，黃泉路上要相互照應著！”

  那人也是咧嘴一笑，從懷裏摸出噙口錢：“不過這樣也好，咱的噙口錢有賺回來了，我婆娘迷信非要讓我帶著！”

  大家都沒有接話，他見大家都在插著雞烤著，他也找了一根樹杈子，插上烤了起來，一幫人說著不用管城樓下。

  但是每一個人都豎著耳朵聽著城牆外的動靜，新來的悄聲說道：“哎，我怎麽聽見外麵有馬蹄聲？幫我看著雞，我去偷偷瞅一眼建奴來了沒有！”

  說著就悄悄往外溜去，不一會罵罵咧咧的大搖大擺的回來了：“看來是聽錯了，沒有人！”

  正說著門從外麵打開，一個人抱著雞沉默著進來了，大家一看又來了一個，默默的讓出了一點地方。

  這些人坐定之後，就再也沒有說話，等待死亡比直麵死亡更摧殘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