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誰人定？”何邪淡淡一笑，“天生萬物，不偏不倚，所謂正邪，不過是聖人有心，庸人自擾罷了。”

  鎮元子一愣，罵道：“黃口小兒，也敢妄談聖人！”

  不過他眼中卻滿是笑意。

  “你即知天道不偏不斜，那為何要屠戮妖族？”鎮元子笑道，“妖吃人，人吃牲畜，牲畜吃草，這一飲一啄，莫非天定。”

  何邪歎了口氣：“這大概就是小僧為什麽叫不正的原因吧，天無心，人卻有情。”

  鎮元子莞爾一笑：“希望你記得這番道理，而不是說說而已。”

  他似乎有些感慨：“他們六個當年若是明白這個道理，又豈會淪落到……”

  話隻說一半，他就住口不語，神色黯然搖搖頭。

  何邪卻心中砰砰狂跳。

  他們六個？

  六聖嗎？

  六聖淪落？這是什麽意思？

  但鎮元子很快話鋒一轉，道：“不正，你可知，你為何會被如來看中？”

  何邪搖頭：“小僧不知。”

  “隻因你命格奇特，命數不在三界，不歸五行。”鎮元子解釋道，“似你這種生靈，一會元也難出一個，但凡出世者，莫不是那叱吒一時的應劫之人。”

  “如那遠古之時的大巫後羿，上古之時的薑尚，包括當今的金蟬子，都是你這等命格。”

  何邪故作動容，但心裏卻稍微鬆了一口氣。

  如果鎮元子沒有騙他，那麽至少說明他這個洪荒偷渡客的身份，暫時是不會暴露了，畢竟還有這麽多“同道中人”。

  “小僧愚鈍，不解大仙真意。”何邪故作疑惑道。

  “天道以因果而量劫，”鎮元子眼中露出複雜之色，“似你這等命格，隻要不涉事太深，就不會沾染諸多因果，哪怕惹下滔天禍事，也不會牽連旁人。這等好事，又哪個不視你若珍寶？”

  何邪沉默，這就是白手套唄？

  “大仙是說，涉世不深，才不會沾染因果？”何邪問道，“若涉世太深，會如何？”

  “那便會有劫數。”鎮元子道，“劫波渡盡，你便不再是你。”

  何邪內心狂震。

  他想到鎮元子提到的這幾個人。

  後羿射下九日，開啟巫妖大戰，隨後泯然於眾。

  薑子牙主持封神榜，多少上古修士應劫？

  可封神一戰之後，薑尚再無音訊。

  金蟬子十世輪回成為凡人，取得真經，化為嬋樾功德佛，再無顯跡。

  還有那孫悟空，顯然也是鎮元子空中所說的應劫之人，大鬧天宮之後，他便不再是那個大聖了。

  鎮元子深深看著何邪，緩緩道：“你誅殺野雞精，滅那野狼怪，入了如來和天帝，還有太素天、方寸山幾位的法眼，最終如來棋勝一籌，你才上了靈山。”

  何邪心中悚然，莫非自己做出上靈山的決定，是被某種力量影響的？

  他有些驚疑不定。

  鎮元子看出何邪擔憂，嗬嗬一笑道：“這對你來說，未必不是最好的結果。”

  “求大仙教我！”何邪合十深深一拜。

  他不知道鎮元大仙為什麽釋放善意，但他知道，若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這可能是最好的機會了。

  鎮元子笑著搖頭：“他人視你為珍寶，我卻畏你如蛇蠍，不正，我沒什麽好教你的，說與你這些，不過是和你清了因果罷了，省得他日麻煩。”

  他解釋道：“我受人之托，不得不拿你，算是結了一樁因果，但我因你化解了另一樁因果，卻是免了千年後我的人參果樹一場大劫，這又是一場因果。”

  “今日我說與你這些，算是還你一樁，我再與你一枚人參果，你我便各不相欠。”

  鎮元子言辭不詳，顯然不想讓何邪知其所以然，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的話何邪完全聽懂了。

  能讓鎮元大仙欠下因果的，又導致千年後人參果樹遭劫，還跟何邪是對立關係，符合這三個條件的人，在何邪心中已經呼之欲出了金蟬子！

  何邪念頭百轉，瞬間想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

  不過他還有一事不解。

  “大仙既不願和小僧沾染因果，何以讓小僧在這五莊觀中做客五百年？”他問道。

  “你的劫數不在我，我又豈能關得住你？”鎮元大仙搖搖頭，“不出三日，必有人來贖你。”

  說完這些，鎮元子已不想再多說，擺擺手道：“你且先退下吧，我那童兒清風明月，會安頓好你，明日午時，會為你打下一枚人參果。不正，好自為之吧。”

  何邪突然合十道：“大仙，小僧鬥膽，不要那人參果，求大仙賜下一門神通，了此因果。”

  鎮元子一怔，深深看了何邪一眼，最終歎了口氣：“天意難違……”

  這話聽得何邪心驚肉跳，怎麽話說的這是？

  不會我臨時想到的事情，也算天意吧？

  要真是這樣，這世界也太變態了吧？

  鎮元子思忖良久，最終擺擺手：“我曉得了，你先去吧。”

  何邪深深一拜，退出房門去。

  他放棄人參果，要神通法術，這其中哪個更劃算，其實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若是換了任何一人，隻怕都會覺得何邪傻，畢竟人參果珍貴無比，而神通法術卻不能讓他多活一天。

  可對於何邪來說，他還真就覺得比起人參果來，鎮元子的神通才是他最眼饞的。

  今天鎮元子所說不多，但其中的信息量很大，何邪需要好好琢磨一番，才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離恨天，兜率宮。

  太上老君突然駕上青牛，拿了一葫蘆仙丹，說要下界訪客。兩個童子一番忙活，但最終老君卻誰也沒帶，讓這二人好一陣失望。

  “都怪你，上次去五莊觀，你跟那明月吵吵嚷嚷，定是因此才惹惱了老爺，才不帶我們下界做客。”金角童子氣呼呼埋怨道。

  “胡說，怎麽能怪我呢？”銀角童子漲紅了臉，“定是老爺發現了你偷仙丹吃的事情，知道你嘴饞，這才不帶我們，還連累了我。”

  “哼，難道仙丹你沒吃嗎？”

  “但是是你偷的！”

  “好你個銀角，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兜率宮中，兩個童子頓時廝打成一團，一個不慎撞翻了丹爐，兩人頓時嚇得住手，手忙腳亂扶起爐子。

  好的一點是爐子裏的丹藥已經取出來了，裏麵是空的。

  壞的一點是，爐子剛跌落在地時磕壞了一塊磚，這塊磚去哪兒了，兩個童子怎麽著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