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神睜眼了。

  ??金色的光線瞬間照耀了整個房間，隨後光線失去了“線”的性質，化為一顆顆超越人識的金色光粒，湧進了趙玲羅和坤恩的體內，暫時賦予了他們脫離時間的能力。

  ??換句話說，相對於他們，時間靜止了。

  ??趙玲羅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出現了，第一個自然接觸者！”

  ??“你確定是自然的？這之間的誤差我們承擔不起！”坤恩嘴上質疑著，身體卻立刻采取了行動，調整著機神的狀態。

  ??趙玲羅走近了機神之眼，用自己的眼眸映照著機神藍色的瞳孔，說道：“我確定，隨時準備提供支援吧，坤恩先生！”

  ??“在不被白廳發現的情況下，我們可提供不了幾次支援……算了，這話說了當事的人也聽不見，隻能祈禱了麽。”坤恩借助植入趙玲羅體內的視神經檢測裝置，將她看到的畫麵展現在自己的眼前，她隻能做到這一步了，之後做出判斷與實際提供幫助的都會是他，哪怕是壽命比王國還長的矮人大師也不免感到了緊張。

  ??更何況他是看不到那邊的實情的，他和她也都不能看見，觀測是不準確的，而這份不準確正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不如說可以隻靠自己的精神強行挺住的那個羅特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他，是叫斯勒沃來著吧……”羅特站在月麵之上，看著眼前已經天使化的斯勒沃心情複雜，“為什麽莉潔莉特沒有提醒我呢……”

  ??莉潔莉特沒辦法回答他，因為她不在這裏。

  ??在斯勒沃紅著眼睛抓住了食月的刀柄的一刹那，羅特就和他一起再次來到了那個月麵，並和莉潔莉特失去了聯係。

  ??斯勒沃甚至沒來得及表示出震驚就立刻遭到了同化，而仔細觀察周遭的情況後羅特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將斯勒沃同化的並不是大天使長莫斯洛克，而是羅特自己。

  ??羅特此時身體已經被之前驅散左臂拳痕時出現的神秘“鎧甲”所徹底包裹，僅從外觀而言和那些被莫斯洛克同化的人並沒有什麽區別，硬要分辨或許也就隻有眼睛，和那些完全被同化的天使不同，羅特的眼睛仍舊是人類的雙瞳，而非冒著藍色光芒的全知之眼。

  ??可這些細微差別對斯勒沃這個“超凡者”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麽用處，僅僅隻是看到了羅特的樣子一眼，他就立刻遭到了同化，唯一存留下來的個人特征就隻有那張純白的麵孔。

  ??羅特希望能找到一些別的理由解釋眼前發生的事情，畢竟雖說這也不能說是他的錯誤，可還是搞得像是過失殺人一般。

  ??然而周圍的情況比起一個人遭到同化這種小事要嚴重的多。

  ??在回到這裏的瞬間，羅特就想起了在這個月麵上都發生了什麽，他記得最後，整個月亮都被汙穢所淹沒，自己則被莫斯洛克送走。

  ??但現在他卻同時看到了兩種月麵，一個是已經被徹底汙染的月麵，所有之前被莫斯洛克同化產生的其他天使都已經消失，隻剩下被汙染的莫斯洛克自己，這個被藍色人形輪廓勾勒得純白天使現在已經變成了黑色，那些藍色的光帶也變得渾濁不堪。

  ??可同時還有另一個月麵存在，這個月麵被定格在剛剛遭到侵蝕的時刻，肮髒的潮水在同化而生的天使們的努力下多多少少還是遭到了一些阻礙，雖然羅特清楚也許下一秒防線就會崩潰，可至少在這個瞬間，抵抗仍是成功的。

  ??這是足以讓普通人瘋狂的感知，一個事物怎麽可能同時存在兩種狀態？就算存在，人類又怎麽能用自己那簡陋的雙眼來直接認知這一點呢？

  ??但羅特理解了。

  ??或許隻有在這裏他才能理解吧。

  ??仔細回想，他在外麵的時候其實也並非是忘記了在這裏發生的一切，隻要誘導性地詢問，他會不自覺地把所有事情都一一回答出來。

  ??然而他也隻能一一回答出來，詢問者也隻能一一聽聞，但是他們都不可能理解發生了什麽。

  ??就好比讓羅特去讀魔法書，哪怕每一個字他都認得，連起來了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離開了這裏，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無法理解的，至少對於仍舊隻是“超凡者”而已的羅特而言是這樣的。

  ??那麽。

  ??既然如此。

  ??自己現在到底該做什麽這一問題，或許也能從這種超越凡人的理解之中找到答案吧。

  ??在坤恩麵前的顯示屏上，羅特所麵對的一切被一種很模糊的方式模擬再現了出來，在趙玲羅的意識的努力引導之下，矮人大師得到了幾個與現象有關的猜測，但是沒有一個是樂觀的。

  ??很顯然，羅特和那個倒黴的學者劍士斯勒沃都處於一種暫時的安全之中，這種安全隨時都會打破，不打破這種安全羅特也無法回歸現實。

  ??但如果羅特沒有認識到自己究竟該做什麽的話，隨意行動的結果可不僅僅是浪費斯勒沃的“犧牲”與這一次的機會這麽簡單，甚至作為關鍵樞紐的他自身也會遇到不可挽回的危機。

  ??趙玲羅那邊在努力尋找著未來的藍色絲線，而坤恩則緊張地尋找著出手的時擊。

  ??真不想把寶貴的資源浪費在提示對方這種事上啊！既然是被命理選中的人，那就給我展現出你的特殊性來啊！

  ??不知是坤恩的願望得到了回應還是趙玲羅對命理的梳理產生了成效，羅特竟真的做出了最優的行動。

  ??他理解了現狀。

  ??斯勒沃並不是被莫斯洛克所同化的，他是被羅特所同化的！

  ??在嚐試之後，羅特成功控製了這個隸屬於他的新生天使，並且令祂主動脫離了安全的狀態，進入了那個天使們仍在抵抗的瞬間。

  ??但羅特並沒有完全地對祂進行操控，不忍心，不敢，又或是帶有一分祂之後沒準還能恢複正常的僥幸心理，羅特給予著斯勒沃指示，卻沒有全盤奪取祂的一切，盡管他知道自己現在有這個能力。

  ??一柄藍邊白底的皎潔細劍從斯勒沃的右手上長了出來，這位本不存在的天使加入了這場仍未發生的抵抗汙穢的戰鬥之中。

  ??莫斯洛克的隕落是不可避免的，但這個未來會在何時以怎樣的形式到來卻並非已經確定的事實。

  ??真實樞機在這一刻重現了創始者的神域之境，白色的細線鏈接到了周遭的每一個天使身上，樞機之門對所有天使同時敞開，所有天使都強製進入了完美的境地，哪怕對某些被同化前是武者的天使來說有些“不完美”的動作已經成為了個人的武學特點，樞機之門也會在不影響其實力發揮的情況下強行矯正，讓其更接近完美。

  ??天使們自然不全是狂刀門的武者，西方文明中亦有對月亮產生好奇的法師最終落得了遭到莫斯洛克同化成為天使的下場，可就算是法師，真實樞機也能令他們的施法動作更接近完美一些。

  ??接近，羅特理解了真實樞機的真相。

  ??這令羅特擺脫了對真實樞機的偏見，從約爾與斯勒沃的較量中羅特本以為這個劍術不過如此，現在才知道真實樞機竟然還有如此強大的輔助能力，而這還隻是對友方的增幅，真實樞機應該還有對敵人的限製能力的，隻可惜此刻麵對的敵人是汙穢的浪潮，與之產生鏈接隻是自尋死路。

  ??但羅特還是理解了這種劍術，或者說這種名為樞機之門的傳奇能力用在敵人身上時效果會是什麽。

  ??在超凡的領域，完美從來都不應該是一個可以達到的概念，否則便意味著停滯不前，意味著固步自封，這是一個應該去無限接近，但永遠不應達到的境界，一旦產生了抵達的錯覺便是走進了歧路。

  ??正因如此，才會是樞機之門，那是通向真實的鑰匙，但絕不是真實本身。

  ??這份能力隻有在用在敵人身上時，才會抵達完美，令敵人抵達所謂的完美。

  ??一旦成功，敵人的一舉一動都將是可以完全預測的，因為他們已經“完美”了，做不出不完美的行為了。

  ??如果敵人不能脫離這種狀態，那麽哪怕在戰鬥中幸存下來，今後也休想再進一步，因為他們已然達到了“完美”，不會因為不再與真實樞機的使用者戰鬥就簡單脫身，這是極其陰損的能力。

  ??可斯勒沃這些繼承者卻沒能領會到真實樞機的真實，他們反而把本應用於敵人的手段用在了自己身上，越是接近完成，就越是自陷囚籠。

  ??如果斯勒沃能夠活著回去，定然可以改變這種困境吧。

  ??可羅特的希望並沒有成為現實，哪怕有了真實樞機的幫助，天使們的努力仍舊隻能是拖延，汙穢的浪潮沒有招式，不知疲倦，隻是侵蝕著，不可阻擋。

  ??這一片區域最終歸於不可避免的未來，羅特眼中互相疊加的兩個月麵中，仍在抵抗的那一個此時缺了一塊，斯勒沃參戰的這個戰場塌陷了，墜入了那個依然淪陷的月麵之中。

  ??曾經是斯勒沃的存在，如今隻剩下了一點微光，與羅特一起回歸了現實。

  ??在約爾等人眼中，失控的斯勒沃隻是握住了羅特的刀柄，就立刻又放開了，捂著頭說道：“對不起，我，今天，受了太多的打擊，失控，了。”

  ??羅特依稀感覺發生了什麽，但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能脫口而出道：“不！我才該道歉的！”

  ??約爾雖然還在和涪陵對峙，卻也忍不住分心抱怨道：“哎師傅，你道歉幹嘛啊？”

  ??羅特擺了擺手，“不是因為你！……可我也說不清楚，但我就是覺得很對不起他。”

  ??“師傅就是人太好了，沒辦法，徒弟我隻能擅自替你撒氣咯。”約爾無奈道。

  ??斯勒沃這時卻突然恢複了一點靈性，看著羅特說道：“不對！你不應該道歉！我也不應該道歉！謝謝，謝謝你！”

  ??隨後他仿佛被什麽東西催促著，狂奔向了自己的劍術教室的方向，眨眼間就從林肯街中消失了。

  ??“為什麽沒有提醒我？”羅特在心中問出了這個遲來的問題。

  ??“如果這樣的都要阻攔，你還真打算自己一個人抗下黑月亮不成？你可已經沒有無限的精神分身可用了。”莉潔莉特隻是這樣說道，“所以呢？還是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麽？”

  ??“隻有對那個人的愧疚感強烈地留存著，或許他已經成為了犧牲者。”羅特在心中歎息道。

  ??莉潔莉特露出了無人可見的笑容，可在心聲中卻這樣說道：“欸，如果這就是命運，那麽是不是你的徒弟的擊劍遊行就是為此而準備的？我看你可以讓每個被他打敗的劍聖都來摸一下你這把劍啊！”

  ??“對方擅自摸過來我都這麽愧疚呢，還要我故意去害人！？”羅特在心中大叫，不自覺地發揮了他在這方麵的天賦，讓莉潔莉特的精神都一瞬恍惚了一下，“而且……我不覺得這位涪陵女士和斯勒沃先生會一樣。”

  ??“嗚哇，耳朵我的耳朵！呃，你說他們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了？”莉潔莉特問道。

  ??羅特答不上來，“我說不清楚，隻是感覺。”

  ??涪陵沒有趁約爾“分心”時動手，甚至當約爾回過頭看她的時候，她手中軟劍也已經少了幾分陰狠的意象，仿若毒蛇舍去了毒。

  ??“你這是？”約爾奇怪道。

  ??涪陵笑道：“本以為教出你這樣徒弟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在看來，倒是你自己不學好了。但也不能怪羅特先生，誰管得了你劍聖約爾啊？”

  ??約爾對這種言辭可是大為不滿，“不任由我師傅被你們欺負就是我不學好？少在那裏碎嘴，有什麽招式都盡管用！”

  ??“不了，沒那心情了，接招把小劍聖，讓你見識見識越女劍！”

  ??羅特在心中自語，半是感概，半是在給莉潔莉特解釋，“她原本盛怒之下說自己不是越女，現在消氣了卻又要讓約爾見識越女劍，即是說她隻會讓約爾見識越女劍了。”

  ??“意思是她真正厲害的是其他劍法？”

  ??“厲害與否或許難說，但至少她與斯勒沃是完全不同的。”

  ??涪陵身形扭轉，軟劍一時之間不似金鐵，卻似綢帶一般飄舞了起來，她一劍揮出，劍光瞬間便超過了半條街的長度，劍身下落仿若絲綢飄動，卻又迅捷如矢。

  ??涪陵如同舞動彩帶的舞者一般在原地舞動，而手中軟劍卻已不見蹤影，隻有由純粹的鐵色劍光所構成的“彩帶”仿若活物一般在空中飛翔。

  ??在旁人看來，那種形態的劍光應該隻能造成切割或者斬擊類的傷害，但實際與越女劍交手的人才會明白，一旦發生接觸，任何能夠用劍來完成的攻擊都可以被那道劍光的任意部位施展出來。

  ??那位越女當初的傳奇能力究竟是什麽已經無人能說清，因為與真實樞機不同，已經太久沒有越女劍傳人可以完美發揮出這劍法的威力了，人們隻能從這劍光不合常理的鋒銳中猜測越女的能力或許是與拉夫特的斬斷類似的樸素能力，至於劍光如緞帶般的形態則難以斷定究竟是能力傳承的一部分還是隻是劍法的效果了。

  ??這種兼具範圍與威力的劍法並不能說適合單打獨鬥，同時也很難不對周遭的環境造成傷害，但約爾的能力青所構築出的劍芒涪陵卻能用同樣的劍法將女劍客的攻擊盡數擋下。

  ??不但如此，因為涪陵在掌握越女劍方麵絕對算不上完美，約爾很輕鬆地就能構想出一個強於她本身的幻想。

  ??兩條劍光之帶一瞬間便在空中進行了無數次碰撞，隨著雙方逐漸用上全力，劍光也逐漸模糊了實體，變得如同混雜金鐵二色的霧霞一般。

  ??刺，挑，點，劃，割，斬，兩條劍帶如兩條長蛇般在空中糾纏，每一次相撞都會瞬間產生數十次的交鋒，一時之間如同有上萬名劍客在空中互相對劍一般，金屬撞擊聲響徹了小半個王都。

  ??但如此激烈的交鋒卻沒有任何超凡力量逸散出來，劍芒涪陵不僅壓製了本體，甚至還將交鋒時產生的力量衝擊也一並解決了。

  ??與仍舊在原地舞動的涪陵不同，青構築出的劍芒涪陵在交鋒開始二秒後便從凡俗的視覺中消失了，羅特很快意識到，並非是約爾散去了那人型劍芒的身形，也不是扭曲了光線或是誤導了視覺，而是它本身超脫到了另一個境界與層次，不再是凡人所能目視的存在了。

  ??這與他之前在大教堂見到蟻人的母親的畫像時的感覺十分相似，但反而少了一份進攻性。

  ??在劍芒涪陵消失後不久，金色的劍光便越來越占據主動，而鐵色的劍光則越發難以行動，逐漸被金光絞殺，變得越來越小，而涪陵舞動的身姿也變得越來越滯澀。

  ??最終她再也無力為繼，鐵色劍光徹底消散，軟劍重新出現她手中，如狂蛇亂舞，她用盡了全力方才止住了手中兵器的失控。

  ??“呼……我認輸。嗬嗬，好像我還應該對你道謝啊？畢竟你向我展示了越女劍的更高境界。”涪陵爽快地認輸，卻看不出任何不甘心的樣子。

  ??約爾收回了劍芒，搖頭道：“沒想到和你的一戰反而十分的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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