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收到的雕像是一位看起來很樸素老實的男性的形象，這些男性左手托著一匹布料，右手拿著一把剪刀，身後則是一間掛有三套服飾的敞開的衣櫃，那三套服飾分別是一套管家燕尾服，一套繁複秦漢式的貴族衣裳，以及一套十分暴露的，呃，勉強算是女仆裝？養父威爾斯福見了這套衣服怕不是會覺得十分興奮，但他給誰穿啊？

  ??隻不過這雕像雖十分精致，大小卻是一手便可托起，畢竟之前是被放在信箱裏的，這也是可以預料的，隻不過……

  ??“王都都是用這樣的雕像的麽？太小了吧？”羅特問道。

  ??哪怕在斯普瑞普村，為了省錢每當儀式之時所用的雕像都是從都城直接買木頭然後自己雕刻出來的，大多不怎麽能看，但至少夠大。

  ??“這是植物園出品的，隻要灌輸超凡之力進去就會立刻長大到真人大小，魔力鬥氣或是內力都可以。”洛基欣賞了一下這精美的雕像，主要目光在那女仆裝（？）上停留了一會兒，“真可惜沒能在這位裁縫先生活著的時候見上他一麵啊……”

  ??莉潔莉特感應到周圍此刻無人監視，雖沒有現身，但還是直接發聲道：“你不認識這個人？那為什麽要用他的雕像來做什麽儀式啊？”

  ??洛基嚇得把雕像拿到了羅特和自己中間擋住了自己，“羅特先生，請跟那位女士說明一下我並無不敬之意，但是在這場劫難過去前我真的不敢牽扯上太多的關係……”

  ??羅特奇怪道：“你自己不是說簡單的接觸沒問題麽？這就說兩句話。”

  ??洛基連忙解釋道：“那位女士當時身上和食月一起閃爍出了藍色的光芒，與她的接觸可能產生的因果我認為不能用簡單來概括……話說我這樣表現會不會傷害到那位女士的感情啊？”

  ??這種情況還在意這個，羅特也不知道該誇他還是該損他。

  ??“那由我轉述可以麽？不是必須問你的問題我就不問。”羅特商量道。

  ??洛基點了點頭，“那請羅特先生轉述一遍了。”

  ??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都要避免？用不用搞得這麽玄乎……

  ??“為什麽你會用不認識的人的雕像參加儀式啊？像我的話……嗬，因為不想去紀念那種父親所以我都是直接燒原木的。”羅特說道。

  ??洛基對燒原木這種做法難以評價，“這裏被我買下成為教室之前是一間裁縫店，門上的裝飾也是我用裁縫店剩下的材料自己做出來的，這個男人就是之前裁縫店的老板，他身後的三套衣服好像是他生前最得意的三件作品來著？這也不是我買的，是白廳統一發放的，王都的規矩是每次有大事要紀念都會把上一代的居民的雕像發給這一代的住民。”

  ??羅特點頭理解了，但莉潔莉特是一點也沒搞懂。

  ??“你們兩個不要把交流建立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共識上麵啊！給我好好說明一下！”

  ??羅特以心聲說明道：“我之前會忍不住想到聯合王國沒有過去這件事就是因為觸景生情，聯合王國的習俗就是在每次有大事件要紀念的時候，就要準備已經死去的上一代人的雕像進行焚燒，這是最後的紀念，也是表示了我們對過去的訣別。”

  ??莉潔莉特注意到了一個很奇怪的點，“隻有上一代的？更之前的呢？”

  ??“沒有更之前的，比如說我就已經忘掉爺爺的名字和長相了。要是我的養父威爾斯服過世了，那麽約爾也會忘記他的，而我則會在每次紀念活動中準備一座他的雕像並燒掉，並且不再談論他。我要是死去了也是一樣的，約爾會記得我，但是約爾的徒弟和子女都會忘掉我的存在。”羅特回答道。

  ??“這……”莉潔莉特震驚了，她本以為這隻是官方的政策，卻沒想到這已經是每個居民都認可的習俗了！

  ??“是為了對抗汙穢麽？所以你們就拋棄過去到了這種地步？”莉潔莉特的心情和麵對羅特那些如呼吸一般麵對死亡的人格幻影時相差仿佛，敬意，悲傷，同情，驚訝……說不清多少情緒混雜在一起，讓這位從未丟掉過人性的非人存在不知如何應對。

  ??羅特卻沒能體會到莉潔莉特的這種感受，一如之前莉潔莉特徒勞地試探著他的精神時一般，太過於理所當然，已經到了連他人對此的驚訝都無法理解的地步。

  ??他隻是糾正著莉潔莉特說法中的小問題，“我們也沒有完全拋棄過去，聯合王國建立之前的曆史是每個人，至少每個需要直麵汙穢的邊境人都需要了解的，內地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在邊境一般也就是會把最近的汙染區裏可能會被汙穢具現出來的那些曆史上的賊寇，軍隊和英雄對民眾進行普及，更多的就得自己再想辦法了解了。不同的地方做法也不一樣，斯普瑞普村那邊是每個村子挑出一些人去都城學習，回去再由他們教給其他村民，聽說有些地方的冒險者協會還有一些吟遊詩人，由他們去巡遊各個村莊並講述故事。”

  ??“但你們自己的曆史，就以隨時可能會被銷毀的資料的形式鎖在大圖書館裏麵了麽？這樣真的好麽？”莉潔莉特追問著。

  ??羅特注意的地方卻在別處，“隨時會被毀掉？你是說大圖書館裏那些危險的記錄其實是有以防萬一的保險的是吧！那就好啊，我就說那些懂得比我多的大人物沒理由犯這樣的錯誤才對。”

  ??再多問也沒有用處吧。

  ??連被後人銘記的資格都拋棄了，這些聯合王國的人，這些短生種是怎麽做到毫不猶豫地投身於危險之中的？是怎麽做到犧牲自己的？

  ??……不，或許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具有這樣的犧牲精神吧。

  ??莉潔莉特冒著被那位蟻人女王發現的風險，將自身的部分細胞伸向了空中，過於微小而無人能看到的細線抵達了天際，她的意識俯視著這個城市。

  ??這個一直都處於現存世界的中心，距離汙穢最遠的城市。

  ??當那名為黑月亮的劫難來臨的時候，它還能幸免遇難麽？這裏的人又會給出怎樣的答卷呢？

  ??她有些期待了。

  ??羅特難以理解莉潔莉特的奇怪反應，不過考慮到她是來自舊時代的長生種，他對此倒是能接受。

  ??“她好像暫時沒有問題了。”羅特對洛基說道。

  ??洛基其實旁觀羅特在那和看不見的人進行心靈交流也挺尷尬的，說道：“這搞得……但也沒辦法，總之先進來看看吧，我引以為傲的教室。”

  ??走進金羊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擺在櫃子上的許多的綿羊布偶。

  ??“自從去動物園見到過一次後我就很喜歡這種動物了，但後來我知道動物園會把這些動物剃毛後再賣肉，就不願意去了，隻能自己做些布偶擺著。”洛基介紹道。

  ??羅特奇怪道：“嗯？可你這教室的名字不就叫金羊毛麽？”

  ??洛基說道：“這是有典故的，是舊時代的一個與魔女有關的傳說裏出現的東西，我那時在大圖書館尋找一切和綿羊有關的故事，一看這詞就覺得喜歡，所以拿來用了。不過那個傳說是在沿海的地區誕生的，故事中還有一個小島，等聯合王國開始收複海洋怕不是要等到下個千年去，一般人不知道這個也很正常就是了。”

  ??“海啊……”羅特搖頭道，“西邊穿過矮人王的影子盤踞的山脈，南邊越過獸人的國度，其實都不是什麽難事，但去了反而麻煩啊。”

  ??且不說大海中危險的海獸和未必有詳細記載的大量隱居的法師，大海本身或許就根本沒辦法一點點的進行淨化，可要把海洋一口氣淨化又太不現實。

  ??算了，想這些幹什麽，讓不知道幾千年後的後人再去頭疼吧，等到那時陸地應該也被徹底收複了，到時候聯合王國會有多少人口，真神說不定都複活了，肯定沒問題的。

  ??洛基招呼羅特往裏走，說道：“進去再說話吧，我給你順便介紹一下我這教室。”

  ??通過充滿綿羊布偶的玄關，首先出現的是一個並不大的客廳，客廳中擺放著許多五顏六色的巨大布袋，從布袋上的凹陷來看似乎上麵總是有人坐著或者躺著，客廳的一角有一個小書櫃，裏麵塞滿了書籍。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的綿羊布偶，是不是太多了？

  ??“這裏是給孩子們休息的地方，睡個午覺之類的，或者等家長來接的時候讓孩子放鬆放鬆。勤奮是好事，但小孩子我覺得還是得多玩多放鬆才行，當然還有就是多讀書。”洛基說道。

  ??“你這裏教的是孩子啊，倒確實有那個氛圍……對立誌成為戰士的孩子也一樣麽？就多讀書這事。”羅特仔細看了看那些書籍的名字，卻發現都是些故事，傳說這樣的書名。

  ??“我這裏說得不是法術書，當然更不是兵法書或者其他的專業書籍，我是說那些激發興趣的雜書。”洛基解釋道，“人生不能隻是為了戰鬥嘛。”

  ??羅特一挑眉，“嗯？哦，也對，你這裏的學生也都是住在王都的孩子。”

  ??洛基點頭道：“能住在王都的人家，哪有孩子的潛力會發揮不出來的？嚴厲的老師又不差我這一個。而且說句實話，出身好也不意味著天賦就好，超凡之路走著走著就到頭的人多的是，不多培養些興趣怎麽行。”

  ??羅特對其中一句話非常讚同，“約爾就算沒有成為孤兒，也隻是一個行商家庭的孩子，天賦確實和出身沒有任何關係。”

  ??洛基笑道：“這說得也絕對了些，血緣還是有很大的作用的，和族不就是一個例子？啊，我這例子舉得也極端了點。”

  ??羅特心中微微不爽，他可不想從自己親生父親那裏繼承半點東西，不過對方舉得例子又沒得反駁。

  ??不過這份感情瞬間就被他拋到腦後去了，也意識到誰知道自己家庭的事啊？生這個氣不是傻麽。

  ??經過這個小客廳，又是一個像是客廳的房間，而後才是幾個通向其他房間的門，感覺像是原本的一個大客廳被分成了兩個的樣子。

  ??這第二個小客廳放著許多不知道什麽用途的機器，角落裏有一個壞掉的，表麵焦黑，還有一些裝著布料和棉花的箱子。

  ??“我在這裏教孩子做布偶，就畢竟這裏以前是裁縫店麽。”洛基說道。

  ??那些機器是用來縫紉的麽……

  ??羅特問道：“隻做綿羊？”

  ??“我自己是隻做綿羊，但孩子想做別的我也會幫忙，那些都被他們帶回家去了。啊你看到那個壞掉的了？那是雷靜那暴躁丫頭搞壞的，羅特先生在王都防衛見過她吧？”洛基指著那個焦黑的機器笑道。

  ??那個讓加農·拉海爾害怕的不行的小丫頭麽？羅特驚訝道：“她是你教出來的？你還懂內力？”

  ??洛基擺手道：“她的武功是家傳的，我是負責教她怎麽放鬆的。天賦再好也好注意身體的成長，她又不是那種十幾歲就長得跟幾十歲似的……那種人，既然身體沒有跟上，那超凡力量成長的太快就是壞事了。”

  ??“結果就是那個麽？”羅特看著那壞掉的縫紉機有些無語。

  ??洛基說著卻很開心，“雷家當然是給了賠償的，而且也沒白壞，把這東西往那一擺，每次那丫頭來都得看見一次，再跟我發脾氣都沒了底氣。”

  ??從這第二個客廳往右有兩個房間，一個是一個很典型的魔法教室，一塊黑板，一個可以吸收低級法術的水晶球，和幾張小桌子，規模有些小。

  ??“學生很少啊？”羅特說道。

  ??“是在我這學法術的很少，有條件誰不想去跟專門的法師學習。”洛基指著第二個客廳再往裏走的門說道，“學習戰技的地方就大得多了。”

  ??羅特走過去一看，確實是一個相當寬廣的房間，甚至都和自己小時候學劍的都城的道場差不多大了，雖說從外麵看不出這裏有這樣的空間，但是聯想到動物園的籠子，這種程度的空間擴展或許不算什麽事吧。

  ??第二客廳右麵的第二個房間似乎是一個會客的地方，茶幾，椅子，還有一個擺著一些書籍的架子。

  ??“嗯？你不住這麽？”羅特發現這裏沒有任何生活空間。

  ??“咳，讓孩子進去就不太方便了，我藏起來了。”洛基說道。

  ??羅特聞言，也不打算非要去看看了，走進這會客室，坐在椅子上對洛基說道：“看來你沒打算留我在這住啊。”

  ??洛基坐到了茶幾另一邊的椅子上，苦笑道：“羅特先生的身份要真住在我這了，那我可就不知道得惹上多少麻煩了。”

  ??“就算不住在你這，總是來這拜訪也會有問題吧？”羅特問道。

  ??洛基調整了一下坐姿，“你在舞小姐的帶領下去見了坤恩大師，我正好也在今天去找了丹特大師，都去了煉鐵廠，這都不是什麽秘密，所以不需要解釋，他們自會想明白你我是如何認識的。就算被人問起，隻要搬出坤恩大師的名頭也就應付過去了，幾天的話沒問題。隻不過離開協會在這留宿所釋放的信號就不一樣了，王都裏有些人挺敏感的。”

  ??羅特問道：“你也說了幾天，可現在不知道那黑月亮要多久才來啊。”

  ??洛基眼皮一跳，“哎呦羅特先生，可別輕易把這個稱呼掛在嘴邊上。時間拖得越久，不牽扯到很多人的可能性就越小，既然坤恩大師和化煞人這個組織都希望在牽扯盡量少的人的情況下阻止這場劫難的出現，那應該不會拖得太久才對。不然就像羅特先生之前說的，等到王都的奠基儀式結束後再讓你接觸食月不是更好麽？”

  ??羅特說道：“也可能是為了讓你也入局。”

  ??洛基苦笑道：“我沒那麽大價值吧。”

  ??要是有，就說明他在阻止黑月亮降臨這件事上一定會發揮很大的作用。

  ??那別吧，這跟死定了有啥區別，他又不像羅特那樣有個厲害徒弟，跟著個神秘女士，還得了把神奇的武器。

  ??說到厲害徒弟，坤恩大師好像不願意讓約爾入這局……

  ??“話說為什麽坤恩大師不讓約爾先生碰食月呢？”洛基半是詢問半是自問道。

  ??羅特對這件事沒有簡單地認為約爾肯定沒問題，雖說記不清拿到食月後都發生了什麽，但他感覺得到這不是人類範疇能解決的問題，對於坤恩大師的這個想法他還有些慶幸。

  ??“莉潔莉特，這件事和範海辛給你的那個禦神體有什麽關係，你捋清楚了沒有？”羅特雖然覺得莉潔莉特肯定也在思考這個，而且得出結論後不可能不主動告訴自己，但此時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提前問道。

  ??“怎麽可能這麽快想得出來啊！”莉潔莉特回道，“最關鍵的是當時的事情可是牽扯到地獄之主了欸！祂也是真神的化身，未來麵化身安排好的東西，祂這個過去麵化身沒理由會不知道才對，那麽當時是在演戲？還是說地獄之主那個時候就已經失去了真神的信任？越想可能性越多，我一時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確的說法啊！”

  ??羅特於是隻能搖頭歎氣，作為同時給兩個人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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